《锁清秋》陌上菡

5、第 5 章

　　清秋缩在庑房一角，睁大了一双眼睛，目光空洞的望着眼前黑蒙蒙的一切。

　　从意外见到凌琛到现在，算起来也不过一日的时间，但此时的清秋却觉得一切仿佛恍如隔世一样。

　　最初见到凌琛时，清秋只是单纯的担心凌琛若是发生意外，她会被牵连治罪，到请凌琛进房间避雨，凌琛突如其来的同她亲热，那时的清秋并不知道凌琛被人下了药，她脑袋里完全如一团浆糊一样，根本无法思考，她想起了见如烟最后一面的情形，想起在那清幽的小巷里，年少的凌琛对他发脾气的样子，亦想到过某个残阳如血的黄昏，她曾远远的看见凌琛站在廊下，披着一身耀目的霞光，侧脸轮廓俊美的不像话。

　　即便到此时，清秋好似也说不清她那时究竟还想到了些什么。

　　她只记得她的手脚无端端发软，心更是如击鼓般砰砰砰跳个不停。

　　清秋心里清楚，有那么一瞬间，她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动了不该动的情。

　　若不然，她不会在醒来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的找寻凌琛的身影，亦不会在一见到凌琛时，便不顾一切的想求凌琛救她。

　　但当清秋知道昨夜的凌琛被人下了药后，当凌琛冷冷的对着她说出那句“着实可笑”时，那如梦般不该有的心思和情愫，也就一瞬间化作乌有了。

　　此时的清秋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笑，她分明很久很久之前便告诫过自己，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到如烟那样的下场，可此时的她或者比当初的如烟更加可怜吧。

　　清秋缓缓低下头，将脸埋在两臂之间。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清秋听到声音，本能的抬起头，迎面而来的光亮让她不适的眨了眨眼。

　　“快出来！”门外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

　　清秋看不清来人是谁，但这个时辰叫她出去，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是太后要处置她了吗？

　　一想到死，清秋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她站起身，迎着那抹光往房门的方向走。

　　“还不快些，磨磨蹭蹭的，叫安郡主等你？”

　　清秋有些意外，待走到房门口，借着那小太监手中灯笼的光，清秋看见白日里她见过的那个和凌琛一起来的穿鹅黄色宫装的姑娘，这会儿正站在门口。

　　原来她就是安郡主。

　　清秋虽常年在行宫中，但安郡主的名号她还是听说过的，知道她是傅家嫡女，亦知道她是太后明言过的准太子妃。

　　清秋虽不知道这个时辰傅钰为何会在这儿，还是上前行了一礼。

　　“成了，人我就带走了。”傅钰说着向清秋招了招手。

　　清秋有些不明白，但见那小太监没说什么，便跟着傅钰往外走。

　　*

　　一行人出了慈恩宫，傅钰从身边跟着的宫女手里拿过披风，转身披到了清秋身上。

　　清秋有些受宠若惊，想把披风拿下来，却被傅钰按住。

　　傅钰一边替清秋系披风的系带，一边轻声道：“你不必这样紧张，既离了太后那里，短时间内你还算安全。”

　　清秋听这话，即使心里还有诸多不解，但也明白傅钰这是救了她一命。

　　清秋作势要给傅钰行礼，傅钰却将人一把抓住，“你倒也不必谢我……”一顿，笑了笑，“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了，时辰不早了，要快些过去了，太晚的话太子殿下那里便见不到人了，我就没法送你过去了。”

　　清秋一楞，听傅钰说要把她送到凌琛那里去，她不免想起今日在太后宫中的种种，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清秋实在是不愿意见那个人，也并不觉得凌琛会让她留下。

　　“郡主要把奴婢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去？”清秋喃喃问道。

　　傅钰只道：“当然。”

　　清秋忙俯身跪地，“郡主救了奴婢一命，奴婢无以报答，原不该奢求什么，可是太子殿下想来是厌恶奴婢的，奴婢希望郡主能让奴婢留在郡主身边，奴婢什么都愿意为郡主做！”

　　傅钰莞尔一笑，“你不必想这么多，殿下那人也许瞧着不好相处，但心性决不差，”伸手拉起清秋，“再说，不管你想不想，你也都只能去他那里，他毕竟宠幸过你，照理说你已经是他的人了，哪里有留在我这儿的道理，别多想了，快走吧！”

　　清秋心里虽还是不情愿，但傅钰已经把话说到这儿了，清秋也没再说什么，跟着傅钰往凌琛的行宫去了。

　　*

　　凌琛这一晚上几乎都待在书房中，傅钰打他这儿走后，他瞧了两个折子，又翻了点闲书，虽时间渐渐晚了，倒是起了什么兴致一样，在书案上铺了一张宣纸，正要提笔落字。

　　外头忽而有人通传，说安郡主到了。

　　凌琛随手放下笔，让人将傅钰请了进来。

　　凌琛站在书房门正对着的匾额下，远远的便瞧见傅钰身后跟着裹着披风的清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殿下。”傅钰冲凌琛行了一礼。

　　凌琛面色淡淡，“你把她带这儿来干嘛？”

　　傅钰微微一怔，簇了簇眉，“我不把她带这儿来，我还能把她带哪里去啊？不是殿下说……”

　　“孤说什么了？”凌琛打断了傅钰的话，一顿，转口又道，“罢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免得让皇后担心。”

　　傅钰话说到一半忽然被打断，心里实在是有些憋的慌，没好气的白了凌琛一眼，“殿下可真真是无情，这就赶人了，我走还不成！”

　　说罢，傅钰转身便往外走，路过跪在地上的清秋时，抬眼瞧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清秋自打进了凌琛的书房，便一直跪在离门不远的地方。

　　凌琛和傅钰两人说的话，清秋有些听不太懂，也不太在意，到傅钰告退，清秋知道书房里只剩下她和凌琛两个人了。

　　清秋来的路上便做好了会被凌琛处置的准备，可跪在那里等了许久，却等不到凌琛跟她说半个字。

　　直到清秋觉得腿都要跪麻了，才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眼睛余光瞥见一双青缎方头皂靴，缓缓从她身侧走过。

　　这倒让清秋有些意外，清秋原以为凌琛不会允许傅钰将她留在这里，或者会像太后那样直接处置了她。

　　但凌琛却好似根本瞧不见她一样，一言不发的走掉了。

　　*

　　凌琛出了书房，径直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原本一直候在外头的魏九见状忙快步跟了上去。

　　凌琛脚步不疾不徐，头也没回，只吩咐道：“孤这便休息了，你不必跟着了。”

　　魏九脚下步子一顿，嗫喏片刻，“奴才斗胆，想问问殿下，那宫女要如何安排？”

　　“随便。”凌琛声音淡漠，只这二字，便再没说什么。

　　魏九躬着身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瞧着凌琛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往书房走。

　　凌琛要魏九悄悄请傅钰来时，魏九原本还觉得有些奇怪，虽然他家太子跟安郡主自小一块长大，算是有些情分，两人性情倒也合得来，不过自从安郡主恢复女儿身后，虽宫里宫外都默认安郡主必是将来的太子妃，但太子和她的来往却越发有礼有节，比起从前反倒还显得客套了几分，何曾像今日这般大晚上的将人悄摸摸的叫来过？

　　直到傅钰带了清秋来，魏九才大概猜到凌琛了的用意，他守在书房外头，虽听不太真切，但也基本听到了凌琛和傅钰说得话。

　　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魏九倒是越发吃不透凌琛对这个小宫女到底是何态度。

　　能大费周折的让安郡主把人从太后那里要来，想来不应该是不在乎的，可若是在乎，又为何一字不言的将人丢在那里？

　　魏九琢磨来琢磨去，等到了书房门口，瞧见了还跪在那里的清秋，心里还是吃不准凌琛的意思，叹了一口气，思量了一会儿，低声开了口，“姑娘。”

　　清秋跪得实在是有些久了，整个人都有些麻木，听到魏九唤她，她有些僵硬了转了转身子，看向魏九。

　　魏九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奴才带姑娘前去安置吧？”

　　清秋心里有不少疑惑，但她知道如今的处境不适合多言，便只说了一句，“多谢，”缓缓站起身，向魏九行了一礼。

　　魏九带着清秋进了后院的园子，直到了一间竹屋前，才停了下来。魏九将房门打开，“这地不算大，但因在园子里头，倒还算清净，姑娘暂且住这儿，若是缺什么，便只管同奴才讲。”

　　魏九思来想去，觉得清秋这身份到底和一般的宫女不同，不好叫她住后头的庑房，但因凌琛的态度他吃不透，也不敢真拿清秋当半个主子，便只能先把人先安置在这儿了。

　　清秋倒不在意这些，只谢了魏九一句。

　　*

　　傅钰打从凌琛那里出来，没回皇后宫中，只沿着曲折的回廊漫无目的的走着。

　　傅钰的贴身婢女朝华紧紧跟在傅钰身边，不时抬眼去看傅钰，见傅钰一直怔怔的出神，她不禁开口劝道：“郡主无需多想，殿下会宠幸那个小宫女本就是意外，殿下决不会真的瞧上她！”

　　凌琛要她去太后那里讨要清秋的事，傅钰并没跟朝华讲，不过这一晚上朝华都跟在她身边，想来也多少猜到了一些。

　　傅钰笑了笑，“你为何觉得殿下一定瞧不上她？我倒是在想，若是殿下真的瞧上她了该有多好！”

　　朝华愣住了，她不明白注定要做太子妃的郡主，为何会希望太子殿下瞧上那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