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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番外 一段回忆 ...

  •   “斐克达,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就跟妈妈走吧。我没去过冰岛,但我知道那是个好地方。妈妈比爸爸更懂怎么爱我们,虽然爸爸也很可怜,我们都很可怜。你要做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你要活得很久很久。”
      “埃文,我们……回不去了。”
      初冬的夜晚化作炎炎夏日的阳光,埃文拿着他的扫帚站在草地上,肩上趴着的是菲利克斯的火蜥蜴。
      “活下去,为了我。”
      阳光越发热烈,如久未相见的老友般炙烤着埃文的皮肤。他在笑,就像几年前他在球框前的意气风发。烟雾抓挠着斐克达的眼睛,她怎么眨眼也看不清哥哥的脸庞。
      “我想……我很后悔。你走吧,我留下。”
      斐克达不明白埃文的平和。他大约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就算恐惧也会拥抱死亡。婚戒在他手上映出火红的颜色,像他梦想中的生命和他的心上人一样炽烈而怒放。斐克达已经猜到了,但她不愿去猜。
      斐克达理智得让自己厌恶至极。她伸手去拉哥哥原本一直牵着她的手,只一刹那就收了回去。她在疯狂蔓延的黑夜里疯狂奔跑,再回头时只看见满眼火光。树林被烧成一片火海,火苗如饿狼争食般争抢着舔舐天空,就连乌云后的星辰也在艳丽的红色中黯然失色。
      幻影移形……幻影移形……野外、乡村、城市……眼前的场景在天旋地转里变幻,仿佛这个世界已然失常。斐克达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斗篷在风中吹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最后落入最冷僻的角落,任凭周围环境的侵蚀。
      斐克达不敢停下来,只在一片小池塘边洗净了自己被烟熏黑的脸。她借着月色看见脸上的烧伤,只能把胸中依旧燃烧的火焰强咽下去。她的心跳仍未平复,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她埃文死了。他宁愿死了也不愿跟傲罗走,或许他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所有希望。
      埃文没有希望,那为什么要让斐克达有希望?
      秋水仙的吊坠在斐克达胸口硌得分外冰凉。她把它拿出来贴在脸上反复摩挲,就算这并不能平复她的伤口。
      “求你……求你……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为不存在的奇迹祈祷,直到自己彻底被理智与事实说服。她爱的所有人——除了菲利克斯——全都死了,只留她一个孤零零地在这世上苟活。
      只剩斐克达一个了。现在陪着她的只有头顶的月光、荒芜的草地和沾染了她血与脏污的池水。她瘫坐在地上,用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假装那是哥哥或恋人的怀抱。雷古勒斯离开了快两年,连斐克达的梦里都没有去过。或许他一直在她身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候,或许他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许他已经把她忘了;没有人知道,鬼也不知道。
      就算在荒芜人烟的野外,斐克达也无法放声大哭,只能死死咬着牙忍耐着只能抽泣的折磨。她把身边的每一株枯死的草狠狠拔出来,带着她根本无法理清的悲伤、忿恨与懊悔。如果她伸出的手再多停留一秒,埃文或许就可以活下来。
      为什么不呢?
      她是冷血的,她知道。斐克达从来没有想过挽留雷古勒斯,他离开后也没有为他好好哭过一场。这并不是因为她还有希望,而是因为她认命了。这次她不愿认命,然而她还是必须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斐克达今后的人生里再也没有人爱她,现实就是她要苟延残喘地活到生命的尽头。
      斐克达的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般的沙哑吼声,她依旧只能把声音压到最低。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洇进脸上的伤口时她却不觉得痛。痛都在心里。斐克达拍掉满手泥泞,又忍不住悔恨地捶打被她弄得千疮百孔的土地。
      “回来……求你回来……”
      无论她如何痛苦,也唤不回任何一个她爱的人。有鸟儿从远处的树林中飞向朦胧的月光,只剩下风声一次又一次地鞭笞斐克达和她必须接受的现实。
      现实啊……

      逃亡法国的第五年,斐克达遇到了一个人。
      他家境贫寒,在布斯巴顿读到四年级就辍学了。他成日混迹于市井,斐克达遇见他时他正站在路边抽烟,转头看到她便随手把烟雾变成了一朵转瞬即逝的玫瑰花。斐克达沉默着,发觉这个世界好像不太真实了。
      那张脸和记忆中的脸庞重合,变成同一个又分开。斐克达不知不觉中落了泪,只好转头揩去。
      玫瑰消失了,他就慢慢收敛了戏谑的神色。那双眼睛凝视着斐克达的脸,还有她不再是灰蓝绿色的双眼,就像多年前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她问他,“你是谁?”
      他笑了,嘴角噙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对生活的毫不在意。他说,“我们有的是时间认识彼此。”
      他每天都给斐克达送一支花,一成不变的洁白圣诞玫瑰,和她身处的窘迫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斐克达找了个瓶子放花,等到花多得插不下的那天他才开始和她说话。
      他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斐克达强忍着满心的欢喜,问道,“什么对不起?”
      他说,“我真该早点认识你,美丽的小姐。”
      斐克达总觉得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说的,不过她不会在意这些。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勇敢,她觉得她应该勇敢一次。
      于是她凑近前去吻了他。他吓了一跳,却并没有拒绝。圣诞玫瑰撒了一地,花瓶也碎了,没有人去捡。
      “小姐,”他说,“我们才刚认识不久呢。”
      “我不在乎。”斐克达低声说。她真的不在乎。她的生命本就失去了所有意义,她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拿她的一切来赌。
      他捧着斐克达的脸,认真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脸牢牢刻进他心里。他又笑了。
      “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
      “没关系,我可以问。”她说。
      然而斐克达到最后也没问他的名字。后来她问了,却不停地遗忘。她知道他叫什么,她只是不敢呼唤。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可是他的背影无端端地就会勾起斐克达的回忆。那个背影曾站在黑湖边、走廊里、罗齐尔庄园的草地上,斐克达奔向他,他就会转过身来拥抱她。在漫长而短暂的流金岁月里,他们曾经互相依靠。
      现在……只剩下被迫活在当下的斐克达一个人。不,她并不孤独,她又遇见他了。一定是他,必须是他。
      马赛的夏天是热烈的。他们常常在沙滩上待一整天,看天空、看大海、看粗糙或细软的沙砾,拿踢球的孩子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那是不同于青葱少年时的懵懂情愫,斐克达想不到自己居然也可以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一个人。噢,不,这是因为她爱的是同一个人。无论她怎样做,他都会高兴的。
      真的吗?
      斐克达越想越糊涂。深夜里她浑浑沌沌地坐起来,那张脸就能真的幻化成刻在她记忆深处的脸庞。某些瞬间她几乎要相信他们是一同逃来这里的了。
      ……
      安妮特来看斐克达时是初秋。“你是认真的吗?”她用蹩脚的英语问道。
      “我是认真的。”斐克达用法语回答。
      “他是个混混,奥芙罗辛。”
      “我也差不多。”
      安妮特有些哭笑不得。“我以为你会爱上一个能给你钱的人呢。”
      “钱我能自己赚,不管是肮脏的还是干净的,”斐克达用火焰咒点上烟,她还不怎么会抽,但她能作出熟练的样子,“爱还是得别人来给。”
      “好吧,你自求多福。”
      安妮特走了,留下了钱和整个秋天。
      ……
      圣诞玫瑰全都枯死了,他依旧在斐克达身边。日子逐渐过成了一幅油画,颜料便是他的脸庞与背影。斐克达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等待,而他似乎在故意吊她的胃口。她等待的无非是些一去不返的回忆。
      他的一切都和他不同,正因为不同得太过极端斐克达才愿意等待。或许等到他们都失去耐心的那一天,他就会卸下所有的伪装。
      那一天还很远,不过斐克达可以一直等。
      他常常望着天空发呆,然后用烟雾模糊自己的视线。他很想骑着扫帚带着她四处翱翔,可是他们谁都买不起扫帚,就连最便宜的也买不起。斐克达把钱都存了起来,因为她开始为以后做打算了。
      他们会有以后的,就像斐克达曾有过的梦想中的那样。他们要到海的尽头找一座房子,旁边种满圣诞玫瑰,夜空中绽开美丽的烟花……他们会有一个以星星命名的小女孩,看着她长大,然后一起变老。
      他们会的,一定会的。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灰暗,冬天又来了。

      “……然后呢?”
      “……然后?”
      斐克达低头拿起酒杯,才发现里头的酒一点都没少。她明明没有醉,却把她根本不想提起的过往和盘托出了。她以为她从霍格沃茨跑出来是为了庆祝新年,却把庆祝变成了对过去的追悼会。
      “如果你一直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你就不会回英国来了。”曼卡利南饶有兴趣地点破了问题的关键,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的蜂蜜酒。
      斐克达垂下眼,把桌上的水渍划成一道又一道。
      “你既然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心事垃圾桶有权知道所有事。”曼卡利南耸肩。
      “我爱说什么说什么,跟你没关系。”
      “啧,你还真把我当垃圾桶了?”
      “我照顾你儿子,你给我当垃圾桶,我们两清。”斐克达挑眉,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酒。
      曼卡利南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阴郁。“也是。”他沉下脸,低声说道。
      “你要知道,你不能低估你在你儿子心里的分量。他收到你信时的高兴是我从未见过的。”
      斐克达以为曼卡利南会叫她别再说下去,可是他没有。他脸上是与往日不符的悲凉,却不是看透世事的悲凉。不,他看透了,只不过没有看透自己罢了。
      “我不是个好父亲。”曼卡利南垂着头说。
      “西奥多不怪你。”
      西奥多并没有这么说,这是斐克达的私心。父母或许真的不能和孩子做朋友,不然他们就不会像朋友那样互相猜疑、赌气。
      就算这样想,斐克达还是不能忘记那些东西。她真是自讨没趣,真没意思。曼卡利南少见地没有调侃她,他在苦笑,或许那笑容里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含义。
      “说真的,斐克达……”
      “怎么了?”
      “……算了。祝你新年快乐。”曼卡利南举起酒杯,自顾自地碰了碰斐克达的酒杯。

      冬天,又是冬天。他离开那天就是新年。斐克达没有后悔,就算太过清醒也是错。
      “你是不是用过遮盖瞳色的魔药,奥芙罗辛?”
      捧着斐克达脸颊的手是冰凉的,那股冰凉穿透皮肤一直凉到她心底。屋里没有壁炉,他用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剩下那双眼睛。
      他真不该问斐克达这句话。希望的火焰会把人烧成焦骨。于是她就叫了他的名字。不,那不是他的名字。
      他眼里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化作窗外阴暗的天空。圣诞玫瑰没有了,烟花也不会有了。
      “我就知道,”他用不甚流利的英语轻声说道,“想必……你很爱他。我长的很像他吗?”
      “不!不是这样!”
      斐克达想作些苍白的辩解,可是她连他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此时她竟感到了从大火里逃出来时都没感受过的绝望,世界坍塌般的绝望。她都做了些什么?她在想些什么?
      他转身走了,带走了斐克达的希望和马赛的夏天,再也没有回来。他们没有争吵也没有告别,就像他们莫名其妙的开始。斐克达到最后也没有想起他的名字,那个背影明明和雷古勒斯一点都不像。

  •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在彤咕咕本鸽脱单前谁也别想在我文里好过!
    可惜现在不能给梗王之父曼卡利南同志留视角,不然我能给他写五千字的内心弹幕小作文……
    曼哥:打扰了打扰了,你们罗齐尔家的真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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