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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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安妮婶毫不犹豫的回绝了我。
在我微微皱起的眉头里，她坐到了我的身边，伸出手搭在我的手背摩挲。
她的手是温热的，指尖带着一点点劳动硬茧，轻轻刮在我的皮肤上。
如抚摸珍宝一般抚摸着我的手背，她缓慢地说：“……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感激你们。”
“……”
我沉默着回望她，在我的目光下，安妮婶露出了温柔又悲伤的神情，用属于母亲的包容与怜悯对我说：
“[维纳斯]——”
她说：“你还是个孩子，而我是一位母亲。”
“我得幸被你的母亲救得性命，又帮助她产下了你……你就仿佛我的孩子。”
“我敬佩你的母亲将你培养成得如此坚强勇敢，却也不由得对你报以双份的担心。”
“更何况……”她顿了顿，摇着头说，“更何况，即使我此刻答应了你，等卢克回来知晓了情况，也是会追着你上山去的。”
“……”
我不由沉默了。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像曾经被玩家控制着那样，对她的规劝做出毫不犹豫的选择，大声的告诉她[NO]，坚持自己的选择。
……但我不能。
我做不到。
这位对我毫无保留的报以关心的妇人在用如此悲伤的目光看着我，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哀愁刀子一样在我身上切割。在某个瞬间，我甚至以为她已经读得了我心中的想法，知道我面对的不是什么灰熊，而是更可怕的敌手，一场在常人看来有去无回的战斗——
那可能吗？又真的一无所知吗？
我注视着她，她那双虽然上了些年纪，却依旧明亮含情的蓝眼睛也深深地看着我。
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的僵持持续了好一会，直到我沉重地叹了口气，没有直接的答应她，也没有明白的说[不]，侧过脸望着她家墙上挂着的装饰，轻声岔开了话题：
“这和我上次来时看到的不一样，是您新扎的吗？”
“是的。”
她握着我的手，温柔地回答我：“是你提姆叔叔从湖边为我摘回来的，你喜欢吗？我可以送给你，或者再给你扎一个。”
“……很漂亮。”我努力调动自己贫瘠的形容词赞美那个散发着神圣之力的花饰，“这很花功夫吧。”
“并不怎么会。”她也偏过头望了一眼那个挂饰，“这种花的花茎很合适捆扎，虽然风干需要花一些功夫，但只需要把它这样挂起来，风吹一吹，很快的，它就变得干燥又美观啦。”
……她真的是一位与这充满了草垛味道的村庄有些格格不入的妇人。
温柔包容，滴水不漏。
我不禁又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些坚持也随着这口气一起被我从身体中排出了。
顿了顿，我对她说：“那可真不错，我想我家里也需要挂一个……”
安妮婶对我眨眨眼。
“……等我回来之后，就来麻烦您。”
“好的。”她笑盈盈道，“想带一些烤饼吗？还是热的，我已经涂上了蜂蜜，给你和卢克路上吃。”
“……”
母亲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职业。
明明温言软语，却给我直面巨龙般的压力。
我正想摇头拒绝，但就在这时候，安妮婶家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与阳光一起，与麻布衣服中晕染的些许草谷的味道一起传来：
——“我要！”
是卢克。
他手中拎着空了的编筐，面上挂着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致的温和笑容，不疾不徐走到了我的身边，伸出手搭在了我的肩头。
“我正饿着呢——你要做什么去，[维纳斯]？”
我彻底的失去了摇头的权利，安妮婶望着我们的笑容却愈发大了，我在这对母子的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只得老实的回答卢克的问题：
“去打猎……”
“我也去！”
他果不其然马上决定道，弯腰把筐放在地上，笑嘻嘻地揽住了我的肩膀。
“你不会把我扔下的，对吧？”
他的体温紧贴着我传来，让我不由郁卒地偏头看了看他，得到他一个更明澈的笑容，又把目光移到了旁边一脸稳操胜券的安妮婶上，得到一个温柔的鼓励眼神。
在双重的压力下，我只得垂头丧气地说：“……我不会……”
“耶~”
“要注意安全哦。”
……唉。
·
“你真的不吃一点吗？”
“不了，谢谢。”
卢克第四次试图将他手中的烤饼递给我，在第四次被拒绝后，面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认真道：“猎熊的时候是没有功夫吃饭的，我和你得先把午饭解决了，才有力气把熊搬下山去。”
他说的郑重，也十分在理，我却愈发头疼。
我怎么能不头疼呢？
我根本无法找到一头熊塞到那个该死的山洞里去啊。
眼看着自己的谎言岌岌可危，而我根本想不到补救的办法——我实在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
我可是全程无口，全靠玩家发挥的rpg主人公啊。
实在想不出办法，我只得停下来，对卢克沉重地说：“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不，你别想让我回去。”
他马上板正了脸，在我开口之前就拒绝了我，还又调整了一下背上背着的双手剑的位置。
……发小之力真是太可怕了！
为什么玩家就能熟练的掌握与同伴对话的节奏，而我就只能被带着走呢……
我头大的要命，只得无奈地说：“好吧，好吧。但我真的要告诉你一件事。”
“不是熊？”
卢克无可无不可的靠过来，将撕成了合适大小的烤饼硬塞到我的手里，平淡道：“我早就知道啦，还有什么，说吧。”
重申。
发小真的太可怕了！
“……是很危险的敌人。”
我皱着眉头，斟酌着用词：“你需要跟我保证……”
“我保证不说出去，包括跟我妈，还有你妈。还有什么吗。”
“……”
我无奈极了：“没有了，继续前进吧。”
“嗯呢——但在此之前你需要把午饭吃掉哦。”
卢克微笑着，指指我的手对我说：“快吃吧，一会手脏脏的就没法拿饼啦。”
“……嗯。”
犹豫了一会，我艰难地点了点头，极缓慢地把饼往嘴里塞。
安妮婶制作的烤饼入口酥软，蜂蜜层香甜浓厚，是我和卢克都很喜欢的食物，但……
但作为一名RPG游戏主人公，在游戏里，食物的作用是回复状态和血量。不像养成或者模拟游戏，RPG主人公的我并没有被开发者设置饱食度，自然，也不会产生饥饿感。
玩家卸游之后，虽然世界重置到了剧情开始前我生活的样子，却也有一部分设定被继承了下来。
我没有口腹之欲，很少的食物便能带给我长时间的战斗能量。
在之前刚进餐不久的情况下，我更是……
我张口顿在那里，半天才咬下了一小口烤饼，咀嚼了半许久才艰而又艰的咽了下去，举着饼迟迟咬不下第二口。
卢克：“……”
在卢克逐渐锐利的目光里，我只得老老实实的跟他坦白。
“我刚吃了早饭，吃不下了。”
“啊……我就知道，你这个懒虫。”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给我吧，但跟我妈得说是你吃了哦。”
“好的，谢谢。”
“太客气啦——”他伸手接过我的饼，两口塞进了嘴里，含糊道，“我俩还用这样啊。”
“……”
我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是不用。”
“是—吧~走啦走啦。”
卢克吃完了饼，伸手招呼我，他走在我的前面，像以前每一次的孩子冒险一样领着我方向，背影还是那样令人放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却伸手牵住了我的手，他的态度过于坦然，使得我下意识跟着走了一段路，直到我们交握的双手于不平坦山路上前进途中，轻撞在了他的腰上，我才反应了过来。
“啊……”
“嗯？”
他一如既往没有略过我任何的停顿与疑惑，回过头望向我。
我并非排斥与他的接触。
事实上，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我俩可以说是对对方有着从头发丝到屁/股蛋的了解——即使我会按照玩家的选择时男时女。但，无论在我身为男性还是女性的时候，我们之间过密的身体接触都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逐渐减少，到了现如今，虽然偶有摸头拍肩之类的接触，但像牵手拥抱这样的亲密行为，还是没有了。
……这么说来，在他家里的时候他搂过来也有些奇怪。
他一直是一个看似大大咧咧，随性说话做事，却有着出奇敏锐直觉和情商的人。
与笨口拙舌，不善交际的我不同，卢克从小就如鱼得水地游走在众多朋友间，又与每个人都保持适当的距离。
这似乎是安妮婶的要求。
我算得上是最接近他的那个朋友了。
但，即使是我……我能感觉到，尤其在有了和他结为伴侣，真正亲密无间的那些轮回的记忆之后，我非常清楚的明白，即使是我，他也是保持了微妙的距离感的。
举例而言……卢克非常擅长倾听与宽解，无论在我们一同长大的过去，还是游戏过程中，都经常为我与同伴们排忧解难——但这样的他，却从不曾对我说过心事。
……只有在与他结为伴侣的那些轮回里，他才会对我说一点戛然而止的心里话。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突然找不准肢体接触的距离？
因为卢克未来的特殊性，他如今反常的举止让我无比在意。
我思考着，抬头望向他的双眼，对上了他温柔坦然的蓝眼睛。
那里面是全然一片的信任与关心，还有些对当下情形的些许疑惑。
而我像曾经无数的我一样，依旧无法从中窥破任何一丝不妥的端倪。
他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我仍是不得而知。
但我也已经不是曾经被控制着，无法违背剧情抑制力的那无数个我了，于是，我试探着开口问道：“……卢克？”
“嗯？”
“你……”
我想了想，话却都堆积在喉头，不知怎么说。我实在不善于言辞，考虑了半天，也只能老老实实，很傻地问他：“你为什么牵着我？”
“诶？不行吗？”
他的吃惊却比我更明显了，牵着我的手捧在了我们之间晃了晃，歪过头疑惑道：“我已经不可以牵你的手了吗？”
“……不，当然不是。”
我赶紧解释道：“只是……有点奇怪。我们都长大了。”
这话却让他更认真了。卢克直接停了下来，两手抱胸，神情郑重地问道：“长大了我就不可以牵你的手了吗？”
“不是……”
我无言以对，只得低头认错：“是我大惊小怪了，对不起。”
“………没关系~。”
他看了我一会，歪着头笑了，又牵起了我的手：“好啦，那走咯。”
……唉。
被他牵着的我被霜打过一样垂头丧气的往前走。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难道失去了玩家的控制与帮助，我就失去了独自处理事件的游刃有余了吗？
不会啊，怎么会呢。
我的脑中现在还全都是无数场的战斗经验，是一帧帧的攻击、防御、闪避。我有信心，此刻哪怕把我空降最终战的战场，我也可以凭着腰间这把鸡圈里搜索到的铜剑取得最终的胜利。
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满心疑惑，不由得连连向卢克望去。
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卢克偏过头来，给了我一个坦然清爽的笑脸。
那是我无比珍惜的笑脸。
……但在那片坦然清爽下，我的朋友，他那颗无人看透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