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陆决明

3、3 安东尼

　　顾箴手顿了下，没说什么。
　　实际上他早就有种预感，也可能是“同一个人”之间的感应，在听到顾铭这么说之后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甚至还有一丝丝无奈。
　　秦冕对顾铭没有任何兴趣，除了一张脸，大概顾铭身上也没有一点能吸引那个变态的地方，因为这个世界的他是个正常人。
　　顾铭也没再提起话头，而顾箴是刚适应新的世界，实在是没有能说的话。两个人近乎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好像都有点不自在。
　　走的时候，顾箴跟在后面。刻意往二楼看了一眼，但没发现秦冕，应该是早就离开了。
　　两个人一起回了顾铭的出租屋，他在A市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住酒店对顾铭来说负担还是有点重了，想必是让秦冕给他找的房子，租了一个月。
　　顾铭房间里很空，客厅除了一张桌子椅子就没别的家具，也没有装饰的物件，没有人气儿。
　　顾箴忍不住开口道：“怎么连冰箱都没有？”
　　“我不做饭，也不常待在家里。”他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笑，从桌子下面的隔层里翻出一个电热水壶，烧上了水。
　　“这儿也没茶什么的，就喝点水吧。”
　　“太清贫了吧？”
　　“就一个月，弄那些麻烦。”
　　顾箴笑了笑，这点倒是出奇的重合。
　　“几张床？我睡哪。换洗衣服我自己带了。”
　　“客房我没收拾过，沙发也没有......睡一块儿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顾箴点点头，帮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说是收拾，实际上没什么可动的，就是把随手放的衣服理整齐而已，动不动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这会儿两手空空实在是太尴尬了。
　　“对了......”顾箴开了个话头，“你忙你的，我自己在A市转转就行。”
　　“不用我陪你吗？”
　　“不用，我瞎转悠转悠。有手机，丢不了。这么不相信你哥吗？”他不想让顾铭接触太深，想让他做好自己的明星梦，安安稳稳的，别被自己这个外来者破坏了属于他的自由。
　　“去你的，我才是你哥。”
　　两个人笑作一团，这会儿气氛才算升温。
　　很有默契的都不提起秦冕，安稳的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顾箴比顾铭醒得早，抬眼一看表才不到六点。
　　这些天他经常在梦里梦到自己在海里窒息的画面，起初一夜要惊醒很多次，确定自己还有正常的体温后才能再睡下。不过最近已经好了很多，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梦。
　　他并不畏惧海洋，畏惧的是将这么美的事物与死亡连通在一起。
　　顾铭听到他动，也醒了。嘴里不知道嘟哝了句什么。
　　顾箴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没有人能不在物品辅助下看到自己，他却可以。他盯着床上另一个自己，看他似醒未醒迷迷糊糊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
　　这就是自己。顾箴二十多年来都自信心爆棚，对自己的样貌更是不用提的满意。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轻轻抚上顾铭的。
　　“喂......大早晨的干嘛呢。”顾铭蹭开他的手，身体偏到一边。
　　“看你怎么和我长得一样呢。”
　　“不是，”顾铭笑了，“什么情况啊，这么多年的亲兄弟，你今天才知道咱俩双胞胎啊？”
　　顾箴挑眉也笑笑。
　　“是啊，正疑惑着呢。”
　　顾铭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摸了两下，也学着他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个表情让他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不闹了，我得起床。”
　　“好。”顾箴拿起手机，想订个早餐外卖，被拦住。
　　“楼下就有卖的，我一会儿出门买着走。你真不用我陪？”
　　“不用，你忙你的。我饿了也自己下去吃。”说完又躺回去了，干脆利落的一拉被子闭上眼，“补觉，拜拜。”
　　顾铭笑了两声，离开了床去洗漱。
　　过了大概没几分钟，顾铭再回来时已经穿戴整齐，看床上的顾箴已经睡得很香了之后尽量压低声音，回卧室拿了包就走了。
　　房间门“咔哒”一声轻响，像十二点的魔法，顾箴在空旷冷清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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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箴要去完成自己的考察，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把自己身上一切容易被监视的东西都给换了。
　　衣服是顾铭的，手机也被他“不经意”的忘在了顾铭的背包里。他绝不是想让顾铭帮他转移注意力，而是仔细思量过后，顾铭这个人是最安全的，秦冕绝对不会过多的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顾箴吃完早饭，先漫无目的的在街边转了转，又随便找了个营业厅买了一部老人机。这种机子功能很贫瘠，组装也非常简单，给他材料和时间他甚至都能拼出来一个。但这却最不容易做手脚，因为高级的没法安装，低级的顾箴能发现。
　　街边有卖临时电话卡的，为了方便用网络，他也给自己办了一张。
　　顾及到秦冕这两天也在A市，顾铭对自己的长相不太放心。他厚着脸皮又去了美妆店，搞了点肤蜡给自己糊上。
　　虽说他原来在A市上过几年学，但因为秦冕的缘故，没有自己出来闲逛的经历，他对这里实在是不熟悉，等准备完这些东西，已经都不早了。
　　顾箴找了个快餐店坐着，脸上被糊了一层假皮肤的他已经不怎么显眼，周围的人都没有在意这个不点东西只霸占着位置的人。
　　他从手机上搜索有关秦冕的东西。老人机很难用，这部也是难得的能有上网的功能，他费劲的用九键打完字，还得耐着性子等这手机和老人一般的加载速度。
　　手机屏小字却大，一个屏幕也就显示二十几个字，读起来很费劲。一页新闻花费了他将近十分钟，这让他有点心烦意乱。
　　秦冕来A市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应该过两天就会回去了。他各地跑，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留很久，公司也是有信得过的人来管理，很少亲自坐镇。
　　了解了他的动态之后，顾箴打算动身，前往他记忆中的第一个关键地。
　　那是一个酒吧，从外面看装潢很梦幻。用法语的“小王子”写出来，字体是BRUSH，周遭点缀了点点星尘，看上去很是俏皮。
　　内部没几个人，大概是白天的缘故，只有一位调酒师静静的坐在吧台后面，低头摆弄着手机。
　　“你好，我去地下一。”
　　这个静谧的像个咖啡馆的酒吧当然不可能是全部，只能是个伪装。地下一才是主体——一个夜店，但这么说又不准确，因为它并不是只有晚上才会开放。
　　调酒师点点头，为他指了指吧台后面隐藏的很深的门。
　　顾箴穿过门的那一刻就感觉世界颤抖了一下，像灵魂都被撞出来一样，接着一轮接一轮的音浪席卷了他的耳朵。这门的隔音简直是太优秀了，两边完全是两个极端。
　　穿过正在舞动的男男女女的时候，顾箴特意留意了一下这里的人。他们都带着愉悦的神情，与热度持续不会很长的舞伴跳着贴身热舞，乐点到了高潮的时候就换取一个深吻。他看到一个女人揽着一个男人吻的激烈，而下一秒就和另一个女人的唇舌纠缠不清。
　　白日宣淫。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太过于出格的举动，但顾箴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这个。
　　好不容易走到人密集度比较少的地方，他已经被挤出一身汗。
　　顾箴拦住一个看似无比正常的女孩，那女孩身穿服务员的制服，但手里不像别人一样端着些盘子之类的，两手空空的步伐还很急促，在舞池边缘时不时的走动。
　　“小姐不好意思，请问一下。”顾箴压低声音，但在躁动的音乐声中还能让她听见，“我在寻找一只狐狸，您能帮助我吗？”
　　女孩惊恐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相信外表看起来很老实的顾箴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她的职责深深印刻在她的血肉里，让她不得不回应。
　　她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尖叫，浑身不受控制剧烈的颤动，手却颤巍巍的伸过来拽住顾箴想把他往过道某个方向带。她的叫声淹没在舞动的人群中，没有被人在意。
　　顾箴小幅度的皱了皱眉，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异类，顺从跟着她走。
　　他知道这句话算是个暗号，说出来就能得到“更高级”的服务，但他没想到回应他的女孩是个哑巴，而且看起来并不是天生的病症。
　　更像是后期人为造成的。
　　他被带到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可谓是应有尽有，与顾铭那个空空如也的完全不同。
　　装潢的很舒适，空间大小也刚刚好。壁纸采用的是暗红色，配上了亮黄的灯。顾箴看了一圈，发现房子里色系大多是红黑黄，家具摆放也都很刻意——完完全全是为了□□而准备的。
　　抽屉里很多安全套和润滑剂，还有一些小道具。顾箴突然有点想笑，想到一个笑话，说一个男人不小心做了一套大保健的故事。
　　“你有名字吗？”顾箴清清嗓子，问她。
　　女孩抿嘴，等了一会儿用手在空中写了几个字母。
　　“格雷？”男名，英语常见名。
　　格雷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身体包裹在不适合她的制服里，显得格外较小。眼大而无神，面色很红润，看着她时，却让人无法对她同情起来。
　　顾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瘦骨嶙群、对这些情欲之事显得成熟老练的女孩，激不起他哪怕一点同情心。
　　“宝贝儿，坐过来。”顾箴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先喝点水。”顾箴从桌子下面找到一个药箱，里面居然非常大方的表明着一些功效，比如让女孩们变得更柔软、更魅惑。大概是为了更好地满足一些顾客的恶趣味。
　　他就在格雷面前放了片药，递给她水。
　　实际上药是早就准备好的安眠药，只是看起来像是他不怀好意的从那个药箱里拿出来的。
　　格雷边走边脱掉制服，很快就只剩内衣，看都没看顾箴的手，主动的跨坐在了他的腿上，顺从的喝光了玻璃杯里的水，想去亲吻他的喉结。
　　顾箴推开她，心里想的是她怎么能这么容易接受一个长成这样的男人，面儿上却还笑的很风流：“别着急，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就行。”
　　他的手放在她腰上，像是调情，实际上只是为了防止她再向前凑上来。
　　“见过他吗？他叫什么？”顾箴拿出老人机，调出一张彩图。像素很低，但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秦冕。
　　格雷小幅度的低了低头，没点头。
　　顾箴轻笑着抬起她的下巴，两个人脸对脸，一个危险的距离。
　　“杰克告诉我了。”
　　格雷一瞬间睁大了眼，有些慌张，但还是没有回应。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就说明了一切，顾箴只是随便说了个名字，没想到真有这人。格雷，杰克，都是英文里最常见的几个男名，被用在女孩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的确是一个好掩护。
　　“艾利克斯告诉我了。”
　　“约翰......”
　　“西蒙......”
　　顾箴假装漫不经心的念出这一个个名字，肚子里搜刮着小学英语课本上常见的男名。一边留心格雷的反应。
　　“安东尼知道。”
　　听到这个名字，格雷剧烈的颤抖起来，迅速从他身上站起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安东尼，难道是没有安东尼？
　　顾箴换上一个讨好的笑容，伸手抚上了格雷的左手，与她十指相扣。
　　“我知道......没有安东尼。”
　　格雷点点头，但没有动。
　　没有安东尼，因为安东尼是创造出狐狸的人，同时他也创造出了能驯化狐狸的人。
　　顾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