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径庭》慕小枫

49、第 49 章

　　郭泽琛买了早餐回来，在客厅与卧室里都见不着人影，不久后他从卧室的窗外听见了犬吠声，他探头往下看，看见尹梓轩与Ben在小院子里玩得正欢。
　　Ben长得高大，直起身来比蹲着的尹梓轩还高，两只前爪扒着他的肩膀。一人一狗抱在一块儿，显得尤其滑稽。尹梓轩倒也不介意，笑着蹭Ben柔软的毛。
　　相隔一年，Ben待尹梓轩仍如以前那般亲近，宛如见了故人。往日郭泽琛从外头回到家，还未进家门，Ben就开始汪汪直叫，只待他进门后扑到身前。可如今他在窗台前站了大半天，Ben仍小跟班似的在尹梓轩身边打转。
　　或许是郭泽琛的目光太过直接，尹梓轩蓦地往上看，两人恰好撞上了视线。
　　“进来吃早餐。”
　　郭泽琛言简意赅地说完，就转身消失在窗台前，独留下尹梓轩兀自发愣。他在客厅坐了好会儿，才听见吧嗒吧嗒奔跑的声音，未等他反应过来，Ben就跑到他腿边，仰着头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他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戳史宾格的脑门，结果这傻小子还以为他在跟自己玩儿，开心地用鼻子蹭他裤腿。
　　郭泽琛抬头看了眼随后到的尹梓轩，他的衣服对于尹梓轩来说果然有些大了，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显得莫名的单薄。以前郭泽琛常嘲尹梓轩像一竹竿似的，好吃好喝地养了段日子才算长了点儿肉，结果白费了他的苦心。
　　“早餐在桌上，如果冷了你就拿去微波炉热一下。”
　　“嗯……”
　　尹梓轩捧着还热乎乎的包子，坐在饭桌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妈出去了么？”郭泽琛喂了Ben狗粮，忽然想起来问这么一句。
　　今早他下来客厅的时候还见着了徐婉明，那么尹梓轩去小院子的时候，想必也会碰上徐婉明。郭泽琛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因为昨晚那么大动静，徐婉明肯定知道些什么，而她不但没阻止，甚至同意尹梓轩留宿一晚。
　　尹梓轩终于回过神来，嚼着包子口齿不清地说了几个字，结果太着急了差点噎着。郭泽琛被他这模样逗乐了，不自觉地轻笑出声，这一声就像颗细小的石子，砸进池水面——叮咚地一响，泛起浅浅的涟漪。
　　“阿姨她出去和我妈喝早茶了……”尹梓轩忽然紧张地低下眉眼，耳朵尖泛起了莫名的红。
　　“哦。”郭泽琛若无其事地抚摸Ben的毛发，心思早已飘远了。
　　在刚才那刻开始，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暧昧不清，好像在互相试探着，也在互相地掩饰着。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或许谁都不比谁平静。

　　尹梓轩磨磨蹭蹭地吃完了早餐，买回来的几个肉包被他吃得一干二净。郭泽琛看着他蔫蔫的神色，觉得这人肯定是硬撑着吃的。他生怕尹梓轩吃坏肚子，多嘴地问了句要不要吃些药消食。尹梓轩忙摆手，小声地嘀咕了句什么，当时郭泽琛没听清，过了会儿替Ben牵上狗绳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他抹了把有点烫的脸，感觉心里痒痒的。尹梓轩那时说，因为这是你买的。
　　“你要出去么？”尹梓轩蓦地问。
　　“嗯。”
　　“我正好回外婆家，可以一起吗？”
　　尹梓轩问得小心翼翼，似乎每个字都经过精心考虑。郭泽琛仔细地打量他的脸色，直到被兴致勃勃的Ben拉出去几步，才叫他赶紧跟上。
　　许是这些时日Ben都只能在小院子里溜达，小小的地方跑不畅快，心里憋屈得很，出了门口就开始撒欢，恨不得甩开主人跑得远远的。郭泽琛被带得踉跄了几步，见尹梓轩远远地跟在身后，心思一转，费了老大的劲儿把Ben扯住。
　　尹梓轩只是愣了下，便很快跟上郭泽琛刻意放慢的步伐，不知不觉间他们再次并肩而行。快接近晌午时分，小区里渐渐变得热闹，大多数都是来拜访亲戚的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脸上喜气洋洋。Ben总爱往树多的地方凑去，他们被狗引着路，走走又停停。
　　上两个月物管为了映衬春节的气氛，花了不少心思打扮小区，如今春节已过去了好些时日，树梢上仍挂满纸红灯笼，一眼看去红彤彤的一片。郭泽琛往日很少注意这些玩意儿，这会儿不自觉盯着出神，不知不觉就快走到小区大门，他下意识地往身旁望去。
　　尹梓轩一直都在看他，眼睛里溢满了笑意。
　　“在笑什么？”郭泽琛奇怪地问。
　　尹梓轩摇摇头，却还是在笑。郭泽琛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一不留神被狗绳往前拉走几米，直到Ben再次停在一棵树下打转，他刚转过身，嘴角蓦地触到熟悉的柔软，鼻息间是清淡的茶香。
　　尹梓轩退开了一步，眉眼间的笑意越来越浓，甚至比树梢的灯笼要艳丽几分。
　　“我走了。”他转过身走开几米，须臾侧过脸挥了挥手，然后匆匆忙忙地往大门跑去。
　　Ben下意识地想跟着尹梓轩离开的方向跑，可狗绳让它圈在了局限的空间里，它踱回主人腿边，颇有些委屈地蹭了两下。
　　郭泽琛仿佛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地，听见不远处路人小声的议论，或是惊叹，或是厌恶。他抬起手放在嘴唇上，手指轻轻地抚摸被亲吻过的地方。
　　良久，他对着Ben笑道：“回去了。”
　　郭泽琛在下午的时候收到从婚纱店寄过来的快递，他从几层包装袋里小心地拿出一件希玛纯风格的长礼服，窗外的日光恰恰照在米白的丝缎上，镶嵌的水晶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他把礼服挂在衣柜的最中央，与两侧深色的衣服相比，这一抹白色显得极其耀眼。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慢慢地阖上衣柜门。他想，或许不需要多久，这件礼服会再次展现在阳光底下。

　　走进四月天，南方的天气变得越来越潮湿，总觉得鼻腔被黏黏的空气堵塞着，郭泽琛尽管再身强力壮，但时而也要打上几个喷嚏。
　　办公室的门被叩了两下，陈秘书向郭泽琛汇报了今天的工作进度，他一一记了下来，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后让陈秘书可以下班了。时间刚过六点，他不着急回家，因为今晚家里只有他一人。
　　他正想着看个财经周报消磨时间，边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见是尹梓轩打来的，毫不犹豫就按了免提。这些日子他很少主动联系尹梓轩，反倒是尹梓轩偶尔会发来一些奇怪的信息：有时候是山茶花照片，一红一白娇滴滴的；有时候是一些尹梓轩亲自下厨的菜肴照片，品相看着应该都还不错；还有时候周末，尹梓轩会邀请他去外婆家吃饭，明言上市外婆想他，可真相如何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郭泽琛觉得挺新鲜的，因为现在的尹梓轩与以前真的大相径庭，让他好像发现了新的乐趣。
　　“你下班了么？”尹梓轩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时而穿插车辆驶过的喇叭声，“我……我下班刚好经过了酒店……”
　　郭泽琛站起身，透过玻璃窗俯视下方，可丛丛绿叶像连片的伞，牢牢地遮掩住了路两旁的人行道。
　　“你在哪儿？”
　　“马路对面。你还没下班就算了，我只是刚好看到挺新鲜的水果，就买了一些。”
　　“我一会儿下去。”
　　“啊……嗯，好。”
　　郭泽琛收拾好办公桌的文件，想了想，从抽屉的深处拿出一串钥匙。
　　他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目光逡巡了一周，终于在喷泉边发现了尹梓轩细长的背影。天色灰蒙蒙，四周的路灯亮了起来，光影投进喷泉的水幕里，似折射出一把把薄纱的扇子。
　　他们总是有着奇怪的默契，就当郭泽琛盯着这个方向时，尹梓轩也回过头来，一眼便认出了郭泽琛的车。
　　“这里有橙子、奇异果、提子……都是你和阿姨喜欢吃的，我就买多了些。”尹梓轩坐进车后，立刻向郭泽琛一一介绍每个袋子里的水果。
　　郭泽琛抬起眉梢瞅了他一眼，看得他如坐针毡。
　　“水果放到后面，安全带系上。”郭泽琛说，“你回家还是回外婆家？”
　　“回家吧……”尹梓轩小声地喃喃，须臾想起了什么，着急地问，“你吃饭了么？”
　　“回到去随便煮点。”
　　郭泽琛言简意赅地答完。过了几分钟，他忽然觉得几分不妥——尹梓轩好像知道他家里今晚没人。他有时候挺佩服自己对尹梓轩的认知，甚至能够猜中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尹梓轩会把自己藏得很深，但他又不太懂怎样掩饰喜怒哀乐。
　　尹梓轩舔舔唇，瞅着郭泽琛的脸色问：“我家里也没人……过了桥就快到我家了，去我家吃吧？”
　　“算了。”
　　一语罢，郭泽琛的余光瞥见尹梓轩黯淡下去的眼神。片刻，他继续补上未完的话：“去你家不方便，去万胜围的那房子。上个星期我找过人打扫，应该还挺干净的。”
　　尹梓轩张了张嘴，说话都结结巴巴的：“那、那是不是要去买菜？”
　　“那里新开了超市，一会儿去就好。”
　　“哦……哦，那就好，挺好的……”
　　郭泽琛听着尹梓轩渐渐低下的嘟囔，不由得升起几分轻松，情不自禁地微微翘起嘴角。尹梓轩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状似认真地欣赏窗外风景，却又抑制不住往左边偷瞄几眼。

　　两人从超市拎着大袋小袋地回到熟悉又陌生的住所，屋内冷冷清清，四周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除了上星期请人来清扫，郭泽琛亦很少回来这处住所，屋内摆设与一年前的一模一样。他们喝过的马克杯，仍安静地摆在茶几上，杯口挨着杯口，杯耳对着杯耳。
　　郭泽琛开了落地窗，属于晚间的凉风吹散沉默的气氛。
　　“我去做饭。”
　　他缓慢地转过身去，只来得及看见尹梓轩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想抽烟了，可掏遍裤袋只找到打火机。他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打火机，心里思绪过千，随着厨房抽油烟机呼呼的声音响起，最后脑海里只剩下空白。
　　尹梓轩做了三菜一汤，都是之前他向郭泽琛提到过的菜式。他每次向郭泽琛发出照片后，都会添上一句“有机会我让你尝尝”。郭泽琛本以为他信口开河，原来是一诺千金。
　　尹梓轩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满怀期待地等待他的评价，他故意晾着人，直到搁下碗筷才吝啬地吐出一句夸奖。可尽管如此，尹梓轩依旧眉开眼笑，仿佛得到了丰厚的奖励。
　　吃过晚饭，郭泽琛本想送尹梓轩回家，可尹梓轩坚持自己坐地铁回去，他便把人送到电梯口。电梯的指示灯不停地往上跳，郭泽琛放在裤兜里的手时而拨动里面的钥匙，直至电梯传来叮咚一声，他才打定了主意。
　　“尹梓轩。”郭泽琛叫住跨过电梯门的尹梓轩。
　　就在那人发愣的时候，他把裤兜里的钥匙放进对方的衣袋里。他满意地听见金属碰撞时清脆的响声，像什么东西终于落进他沉甸甸的心上，安心极了。
　　“别再落下了。”他看着尹梓轩氤氲的眼眸，莞尔道。

作者有话说

　　好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