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桃花尽》Itsuki

6、第六章 相认

　　我不能说话，祁钰也不说，室内沉静着，只有微微的燃烧的响动。
　　终于，等艾草上最后一缕青烟也消失的时候，他站在了我身后。
　　“兖儿，对不起，一开始没认出你来。是我太多疑了，不该把你也当作那些人的。”看到我惊讶地回头，祁钰舒眉笑道，“不过真是时间飞逝了，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十年，十年没见，变化大得我自然认不出来。当年你说要去义父那里便再没了踪影，我也不知道你义父是谁不知上哪找你，担心了很久呢。怎么样，你，过得还好吗，寒症有没有再发过……”
　　我怔怔地望着他听他讲述着我们的过往，不知不觉面上已经湿了一片。“钰哥哥……”张嘴想要叫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祁钰终于想到了这一层，抓着我肩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血，难道萧大嫂说得都是真的？你的义父呢，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到他这样激动的样子，心里一阵欣喜。当初虽不算是不辞而别，但心下其实已经自当成陌路了。他此刻眼中的关切竟不减当年。不管是他一直记得我，还是像我一样被再次相遇激出所有记忆，都够我偷着乐了。
　　不自觉地就已经开口来安慰他，但口中仍是一阵静默。祁钰的语气中带上了不多见的气愤：“都这样了，还说什么没有大碍，那要怎样才算有事？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干的……”
　　正奇怪着他怎么就能“听”懂我的唇语，忘了提醒他中了“迷津”是不可以这么激动的。所以还没等他讲完，身子已经开始摇晃起来。我连忙搀住他扶回床上，他的眼神慢慢地开始涣散，我一松手，便整个人瘫到了床上，顺带把我也拉了上去。
　　轻轻摇动他的手臂，却不见任何的反应，只有眼皮渐渐往下盖住了眼睛，连脉搏也渐趋平缓。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又帮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确定无恙后关门走到外间。
　　泡杯浓茶给自己，然后倚在竹榻上仔细地听。还是里面祁钰轻微的呼吸声给人安宁的贴心，不多时，外面被风吹响的林子里杂音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了车轮子转动的轱辘声。好像还仔细地再车轴中添过香油，但山路并不平整，车轮子仍免不了要咕吱几声。
　　我双手捧着茶静静地等待，直到杯中不再有热气冒出，那一阵喧闹才过去。顷刻，林里又有了猫头鹰咕咕的叫声。
　　放下杯子站起来，瞬间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恍惚，不过再没人来及时相扶。自己定定神，拿起披风犹豫了下又放了回去，立立衣领就出门了。
　　今夜的风，果然很大啊。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继续往前走。已经是下弦月了，月光不似那天的明朗，依稀辨认着路，不多时，便走到了来时的地方。
　　旁边的桃树突然抖落下一大片花瓣来，微低头，已有个黑衣人在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捧着一份折好的名单。
　　打开细细地扫了一圈，活，阵势可真是不小啊。拿起递上来的笔，圈圈划划，又放回了他手上。
　　我准备转身就走，却看到他只仔细地把单子藏进衣襟中，仍然跪在地上不动。
　　“有事？”我皱眉。
　　“前几日听说少主病了，主公颇为担心，又听闻少主割血救人，特意命属下送来血灵芝。”说着从背后的暗囊中取出一个不小的青瓷瓶来，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样式。
　　我打开瓶盖，发现已经被细细地磨成了粉末。尝尝味道，也是几百年的珍品吧。我不同他客气，收入衣袖之中说：“好，我收下了，辛苦你了萤赤，替我向义父道声谢。”
　　“少主……”再次想要离开，又被听到了萤赤的呼声，随即停下脚步。
　　“主公还说，这几个月少主四处奔波，实在辛苦。若是觉得累了乏了或是悔了，便回去吧，带上，带上祁将军也不打紧。”
　　“不必了。”直接打断他的话，“义父难道还不知道我？我从不做后悔的事，也从不后悔做过的事，你只管告诉他我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这回真的是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走出萤赤的视线为止。此时风变大了许多，吹得只着单衣的我连打冷战，鼻子也微酸了起来。赶紧跑到艮区的那住桃树下把一棵毫不起眼的石头踢到另一棵树下，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远处的声响渐渐大了起来，我的喷嚏声很快被湮没在夜色中。我缩缩脖子，马上赶回我的小屋里去。折腾了一晚上浓茶也不顶事了，我根本顾不得加件衣服，几乎是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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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祁钰轻轻唤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一醒来便觉得头痛欲裂。左臂大概是睡的时候被压着了，已经麻得毫无知觉了。
　　“你发烧了，喝了药再睡吧。”柔柔的劝导声宛若当年。
　　脑中还在考虑要不要学习当年耍耍小孩子脾气来点病人特权的，身体已经很主动地仰起来喝药了。果然，已经长大了，就再也变不回去了呢。
　　药是刚刚可以入口的热度，还有浓浓的甘草味，让人尝不出太多的苦味来，只有甘甜。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唠叨：“还是这么容易发烧呢，都不知道爱惜自己，晚上睡觉竟然不盖被子。”
　　我十分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昨晚的事根本没有记忆。他立刻转开了脸，似乎有些局促：“算了算了，都这样了，现在还是安心养病吧。”
　　听着他中元十足的声音，看着他基本如常的脸色，暗忖他的功力应该已经恢复到五成以上了吧。也不枉费我昨晚硬抵着药性在昏睡前给他罐下的血茶，话说这血灵芝也果真是名不虚传。
　　五成以上的功力哦，不知他会不会急着走。反正，我是不会让他离开的，至少现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