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非典型童话》有花来

4、讲故事

　　黑堡，贡别林宫。
　　已经梳洗完毕的切莉莉娅躺在羽绒床上，照顾她起居的女仆茉雅和扎尔莎修女与她隔着一尊烛火，围坐在桌前做着女红。篮子里面是切莉莉娅的两套昼夏长裙和腰带，还有金银线团和一些加工过的细碎宝石。
　　月光穿过微敞的高窗落在切莉莉娅床边的矮桌上，上边搁着一本红皮书，是吉尔以前送她的生日礼物，可惜里边的故事早被切莉莉娅读了个遍。所以她现在仍然毫无睡意，而老嬷嬷只能一边给她讲些过去的老故事，一边抽着空和茉雅给衣领腰带绣上贡别林的族徽。

　　“我们接着上次的故事。哦，瞧我这记性，咱们的主角是谁来着？”
　　“生了重病的女王和她青梅竹马的骑士，又是骑士，嬷嬷你就不能换一个王子吗？”
　　老嬷嬷佯怒地瞪了切莉莉娅一眼，示意她遵守听众礼仪，“切莉，你不能因为讨厌某位骑士就给所有的骑士们记上一笔，更别说白枝骑士团一百二十八位骑士都是直属女王的，这些只效忠于你母亲的骑士们是你最不应该离心的人。”
　　不管老嬷嬷多么苦口婆心，早就把断眉骑士记上小本本的切莉莉娅只是哼哼几声就敷衍了过去，她在个人爱憎方面总是固执的要命，“……我还等着您的故事呢！”
　　切莉莉娅翻了身只留个后脑勺对着烛火，老嬷嬷无奈地摇摇头，只得继续讲那或真或假的老故事。

　　“……骑士在女王含泪的目光中出了浮叶城，他经过森林、果园和平整的农地，穿越小村落、拥挤市镇，绕过占地颇广的私人庄园，赶路直到黄昏。”老嬷嬷顿了顿，将绣完的一截图案卷起，把接下去的那一面对向烛火。
　　而切莉莉娅连这一会儿都等不及，之前女王和她的专属骑士的少年情谊本来让她听得昏昏欲睡，现在到了她最爱的冒险环节，刚蓄起的睡意又一扫而光。
　　“然后呢？然后呢？疲惫伴随着松懈，黑夜暗藏着危险，这个时候骑士肯定会遇到什么怪物吧！我不会再打哈欠了，嬷嬷你讲快点嘛！”

　　“别激动，别激动，切莉莉娅，你要是能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好奇心分点儿在女红上就更好了。”
　　“那是纺织工的工作，再说了，蕾缇娜的女红也不好。”
　　“她是未来的女王。”
　　“我也是公主啊！”虽然她在修习武技上远比不上蕾缇娜，但在女红上切莉莉娅绝不认输，蕾缇娜的手指头比她笨多了。“既然她可以不被要求，那我也应该得到同等对待。”
　　修女嬷嬷笑了笑不作评价，她把织锦铺平，对齐针脚一边继续动作，一边跳过这个话题，“好啦好啦，不说这个。我们继续讲骑士的故事。”

　　“你说的没错，离开王城的第一个夜晚骑士过的并不平稳。披着鲜艳花纹的美人蛇，背着骨刺的獾狼，还有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邪灵，骑士紧握着剑柄一刻都不敢松懈。直到破晓之时，光明神的光辉将这些邪恶的爪牙驱赶回地底，骑士才得以休憩。
　　骑士跨越了大半疆土，他的足迹遍布南方的山脉和溪谷，泽都的丘陵和梯田，甚至是埋骨之地的荒原和红岩。终于，他到达了极东的日升之地。”
　　“日升之地？”
　　“就是众神的住所，也是三族最初的诞生之地。

　　“在那里，侍奉众神的光精灵用鲜花和美酒招待骑士稍作休息；被矮人们供奉的红岩星灵匍匐在骑士脚边试图挽留他的片刻目光；甚至连东方众神也留下圣言劝他不要在往前行。
　　骑士松懈了，恍惚了，迟疑了，可一想到他心爱的女王还等着他取回长生泉便又坚定不移。骑士咬着牙拔出银十字剑，将扑过来阻拦前路的光精灵、星灵乃至神明砍成碎片，待他真正来到神树前，才发现之前的一切不过虚影。”
　　“虚影？”早已将小脸蛋儿转过来的切莉莉娅提出疑问，“不是说那儿确实是众神的住所吗？骑士没有见到众神吗？”
　　修女嬷嬷点点头又摇摇头，切莉莉娅怀疑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听她只解释了一句“那是神树构造的幻影”就继续讲了下去。

　　“终于到达了旅程的真正终点，骑士却没有看见任何泉眼，更别谈泉水了。他绝望至极，他救不了病重的女王，也救不回他心爱的人了。
　　骑士愤恨地将银十字剑刺入树干，却发现树干伤口流出的乳白色树液滴到地上眨眼就发出新的花簇，原来长生泉就是神树的树液。他的女王、他的爱人有救了。”
　　“好吧，老套的欢喜大结局。”切莉莉娅接嘴道，后边肯定就是骑士带回了长生树液治好了女王的家族遗传病，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仍对骑士冒险的具体过程心存遗憾，还想着要是老嬷嬷说得更仔细些就好了，却不想老嬷嬷否定了她的评语。
　　“不，骑士并没有将树液带回去。”
　　“嗯哼？”
　　“不可否认，他发现树液能带来新生时欢喜极了，甚至迫不及待地将干枯脱皮的嘴凑上去吮食，自己要长生不老了的念头占据了骑士整个心房，所有的使命和信念都被他通通抛诸脑后。
　　他再也不能被称为骑士了。他成了有罪之人。贪婪让他饮下树液，而所谓的长生则穿透他的胃袋、他的每一根血管，刺破他的皮肤长出了新的树芽来。”
　　“哇哦！”切莉莉娅睁大了眼，被这个残酷的结局惊得有些难以言语，但又觉得没什么大问题，背叛了自己誓言的罪人就应当受到惩罚。

　　虽然自觉亢奋，大脑却已经熬不住，催促着切莉莉娅打了个哈欠，动作很轻，却被修女嬷嬷捉得一清二楚。老嬷嬷给侍女茉雅打了个眼色，一人收拾好针线，一人盖上墙角的水晶灯盏，只留桌上一盏烛火。
　　“晚安，切莉。”
　　“唔姆，晚安。”
　　修女嬷嬷轻声合上门，却不见本来一直守在门口的骑士长的身影。外廊传来交谈的声音，老嬷嬷提着灯盏走近几步，只见骑士长正擒着一只苍鹰与一位女士争论着什么。
　　与骑士长交谈的女士穿着一条宽松简约的奶油色羊毛裙，剪裁虽然朴素，袖口和领子却绣得精细，而腰带上则用金线绣着贡别林家族的族徽。
　　是从亲王邸回来的蕾缇娜。

　　蕾缇娜刚下马车，就看见那只苍鹰从半空中栽了下来，撞得宫殿顶上的风信标连转几转。
　　骑士长盖文比她先找到苍鹰，提前到达的第二只苍鹰带了了最后确认的信件——南方有巨龙现世。这消息糟糕透了，蕾缇娜甚至一度质疑这信件的真伪，但是信纸刻下了特殊的限制符文，信件只有在黑堡才能再次被开启，半路被截会自动焚毁。
　　所有的炎龙本应在她祖母那一代就被全部斩杀封印，甚至她的祖母就是最后一位屠龙者，巨龙时代早已宣告结束。而苍鹰带来的消息则意味着它们有卷土重来了。
　　与无忧无虑的切莉莉娅不同，已经成年且作为储君的蕾缇娜见识过许多人民的苦痛与弱小，在那些庞然大物面前，人命如同蝼蚁般卑贱。蕾缇娜不想再和骑士长争论苍鹰翅膀上的伤是如何来的，造成的伤口再怎么不同寻常也比不过她相见女王的急切心情。
　　蕾缇娜心想，她必须得做些什么，为她的子民，为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