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牵*

5、episode 5

　　月底，温涵终于挨到了两边的工作都休假。
　　她给王睿发了个消息，叫他出来吃饭。

　　两份工资，一份将近一万，另一份三千八，加在一起不少了。
　　温涵想请王睿吃一顿好一点的。

　　她提前预定了一个西餐厅，将地址发给了王睿。
　　王睿还在怪她不听话。

　　“对了，明天记得带上你的钢笔，我跟老友约好了。”
　　温涵看着消息，笑了。
　　那支钢笔一直都在她的书包里。

　　这是一支黑色的钢笔。
　　梁雪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

　　从明疆回来之后，两个人没有了联系。
　　再次见面，是在一次全国规模的大学生职业规划赛上。
　　粤东大学与津城理工大学是对手。

　　温涵当时坐在台下，看着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梁雪从容不迫地一点点瓦解掉己方。
　　她的短发跟着她的肢体动作微微晃动。

　　看着看着，这个报告厅就变成站满了学生的操场。
　　梁雪是那个站在国旗下讲话的人，她是那个站在下面偷偷看一眼又将目光移开的女孩子。

　　某一瞬间，梁雪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温涵，选手席位。
　　她愣了一下，慢慢地笑了起来，整个人像个古灵精怪的少年。

　　意外这件事，总被人用来当作缘分的证明。
　　如果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真是一个神奇又荒谬的句式。

　　温涵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身子却在不停的发抖，放在双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她不可否认，她想上去拥抱梁雪。

　　报告厅内的气氛热烈，主持人的声音高昂而欢快。
　　她扭头看向圆弧窗外，粉白色的桃花大朵大朵的开，校道延伸再延伸，终于到极处，两条平行小径在视野里汇成一个点。
　　这一切都太像梦了。

　　从很小的时候，温涵就知道，爸爸妈妈不是自己想要见到就能见到的人。
　　他们很忙。

　　那个时候为了安全，父母将她锁在家里。
　　没人陪她玩。

　　她自己发明了一个游戏，就是和家里的那盆龙骨一起蹲在角落里，闭着眼睛数数。
　　数三下，一、二、三。
　　假装数了三下之后父母就会出现。
　　通常情况来说，她要数好多好多个一、二、三才会有人来给她开门。
　　有时候数到睡着，有时候数着数着就没了耐心，干脆放弃，直接去看书。

　　温涵用同样的方法，等过梁雪。
　　想梁雪想得狠了的时候，她就躲到洗手间里，像小时候那样数一二三。

　　只是结果也与那时候等父母无异。
　　数了好多个一二三，面前也没有人出现。

　　“怎么哭了？”本校的指导老师问。
　　温涵摸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
　　指导老师笑着拍拍她的背，“输了也没关系啊，你们已经很棒了。”
　　她点点头。
　　原来，这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

　　散场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地往外面走。
　　报告厅里很快就只剩下稀疏的几个人。

　　现在是二月底，距离那个七月，已经那么久了啊。
　　温涵看着梁雪跟自己的队友笑着打招呼，然后与往外走的人流逆行。

　　梁雪朝她走过去。
　　一、二、三。
　　“温涵。”
　　她只是点点头 。

　　她好像还是那个样子，白衬衫，笔直的黑色西裤，禁欲帅气，偏偏人又痞。
　　温涵想，她真美。

　　美是一件无关性别的事情。
　　这世间的美，来源于人心底的爱。
　　我因爱你，而觉得你美。

　　梁雪和温涵都没有跟着学校的大部队返回，两个人在比赛地停留了将近半个月。
　　也没有做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

　　温涵日常要去图书馆，比赛地的市图书馆只需要提供身份证就可以进去了。
　　梁雪是个日常生活流连于酒吧、商场的人，在学校的时候也不怎么去图书馆，那天温涵让她一个人留酒店里她又不愿意，眼巴巴地跟上去。

　　给工作人员递身份证的时候，梁雪留意了一下，她的生日就在后天。
　　她们打算离开的那一天。
　　梁雪等着她跟她提这件事。

　　最终还是没等到。
　　温涵刻意遗忘自己的生日，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过生日了。
　　父母也并不会因为生日而不去上班，她一直记得六岁生日那天的生日蛋糕，一个人被锁在家里吃了一个下午，甜腻得人想发吐，可她还是慢慢地吃完了。
　　从那个时候起，她想，她再也不要过生日了。

　　火车站里。
　　温涵要检票了。

　　“没什么对我说的？”
　　温涵很平静地看着梁雪，“我喜欢你。”
　　“。。。”
　　这究竟是谁的生日？

　　梁雪没有回应那句我喜欢你，她只是拿出钢笔递给温涵，“祝你生日快乐。”
　　温涵一脸惊讶，但又很快想通。
　　广播上的女声在催促旅客。

　　温涵拖着行李，“我走了。”
　　“好。”
　　梁雪看着她混在人群中的瘦小身影想，她还没得到答案呢，怎么就能走得这么快呢？
　　可是，她能给她答案么？

　　候车室内的长椅上，只剩梁雪一个人。
　　她慢慢站起身，在心里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

　　温涵到西餐厅的时候，王睿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来这么早？”
　　王睿整整领带，“吃饭当然得积极了。”

　　“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
　　王睿放下手中的刀叉，“我记得你以前来治疗的时候，每次都这样回答，挺好是怎么个好法？”
　　“就。。。挺好啊。”
　　他没再说话，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是问不出结果的。

　　用餐结束后，王睿带着她去餐厅附近的停车场拿车。
　　他的车速不算快，或许是医生谨小慎微的职业病。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轻点。
　　“在哪里工作？”
　　“粤东。”
　　王睿有些无奈，“你这打擦边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笑笑，“我很好，真的，有必要的话我会再次联系你的。”

　　王睿一直都觉得温涵像是一座水泥城，他在周边盘旋好久，就是找不到入口。
　　他不想再君子下去了。
　　“温涵，我喜欢你。”
　　“谢谢你，王睿。”她很认真地叫了他的名字。
　　意想之中的回答。

　　气氛并没有多尴尬。
　　温涵的心理使然，说起来可能有些残酷，但她的确是不太能对自己不爱的人有太多的同理心。
　　她只是觉得遗憾，也对王睿的喜欢表示不太理解。
　　他有更好的选择，而她没有任何的好。

　　车停在一条步行街尽头。
　　不宽的道路两旁多是服装店，叫不上名的杂牌子。
　　王睿带着温涵绕过一个个拎着大袋小袋的中年妇女或者是学生党。

　　在服装城做了一个月，温涵基本上能够辨别出这条街的衣服档次。
　　基本上这条街上的小店不出意料，应该都是在服装城拿的货。
　　透过橱窗，温涵看着那件标价198元的黑色碎花连衣裙。

　　“怎么，喜欢？”
　　她摇摇头，“你信不信，那条裙子的成本，不足五十块。”
　　王睿双手背在背后，“我有什么不信的，这世界上的障眼法多了去了。”
　　温涵笑笑，“没错。”
　　“你就是对自己太诚实了。对自我太诚实的人很难快乐的。”
　　“王医生，您这是当街问诊？”

　　两个人闲聊着就到了目的地。
　　温涵不知怎么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店，一下子就想到了明清时期的药铺子。
　　很难找，专治疑难杂症。
　　她被自己逗乐。

　　“这么喜欢这里？”
　　温涵笑眯眯道，“这儿挺好，挺好。”
　　王睿也跟着笑了，“挺好姑娘，进去吧。”

　　店里就一个人。
　　年纪挺大了，穿着件白色短袖，身上围着一件藏蓝色的布，纵使这样，他的白色短袖还是溅上了些墨水。
　　“张叔。”
　　正在雕木头的人表情一松，抬头，摘下老花镜，“哟，王睿过来了。”

　　王睿和张恒两个人聊了会儿，温涵就在旁边听着，并不插话。
　　“张叔，今天来是想让你帮我看支笔。”
　　“行啊。”

　　温涵从书包里掏出钢笔递给王睿。
　　张恒重新戴上老花镜，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脸上的皱纹似刀刻，纹理清晰。

　　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出声。
　　她觉得有些像在医院里等医生确诊。

　　“姑娘，你这钢笔，是假的。”
　　王睿首先否认，“叔您说笑呢吧？假的我们至于这么远找您么？”
　　张恒看王睿一眼，摇摇头，“不开玩笑。”

　　假的，假的。
　　温涵的脑子里被这两个字挤满。
　　像是没什么感觉，可又什么也思考不了。

　　温涵捏着钢笔跟张恒道谢，“谢谢您了。”
　　“不客气，姑娘。”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沿着步行街走。
　　温涵好像只会走路了，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周边的世界。
　　王睿看着走在他前面的人，她明明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可你就是觉得她好孤独，没人能够与她为伍。

　　想去找她。
　　特别特别想要见她一面。
　　温涵突然停住脚步，手臂搭在眼睛上。

　　王睿几步跟上去，“怎么了？”
　　周围是一些服装店喊打折的声音，现在晴空万里。
　　可有人的心空出了一个大大的洞。

　　男人将娇小的女孩子拥进怀里。
　　温涵哭得毫无声响。

　　人来人往。
　　过客所能做的就是看一眼，然后继续赶路。

　　温涵推开王睿，“我不喜欢你，不要对我有希望。”
　　一个人跑过长街，消失在这俗艳的尘世之中。

　　当晚，温涵高烧。
　　第二天很晚才起床。
　　也许是哭过了，也生了一场病，她觉得身体轻松了些。

　　收拾了一下，她就背着书包去了服装城。
　　在这一天一天之间的时间缝隙里，人还要努力生活。

　　刘晨曦将身份证递给“小音符”，“提前预定了。”
　　“好的，您稍等一下。”
　　”哎呀，都出来玩了，你就不要一直盯着手机了嘛。“刘晨曦拽着梁雪的胳膊摇。
　　“好了好了。”梁雪无奈哄她。

　　“小音符”快速地在电脑上查单，连头都没有抬。
　　虽然只做了一年前台，但同性情侣也见过很多了。
　　更何况，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您好，这里需要您交100块钱的押金。”
　　梁雪从钱包里拿了一百递给“小音符”，“小音符”开了张□□给她。
　　“这是您的身份证和房卡，房间号219，这边直走左拐。”
　　“谢谢。”

　　晚上六点半，温涵还在服装城的电梯里。
　　今天的货都从浙江那边寄过来了，她这一天已经上下好多趟了。
　　她靠着电梯休息，兜里的手机响了。

　　“嗯？小音符？怎么了？”
　　“不了，晚饭我应该赶不上了，你们吃吧，不用等我。”
　　通话结束，电梯也刚好到了。

　　她将鼓囊囊的浅绿色编织袋往外拖，一个高瘦的男孩子跟着就上来帮她，“温涵，我帮你吧。”
　　“郑炎，你赶紧去看你的店吧。”
　　“我那店哪有什么看的，生意又不好。”
　　温涵啼笑皆非，手中的袋子被人抢过去。

　　等到忙完收店，她给门上好锁站起来一看，已经快八点了。
　　得赶紧回去赶小夜班。

　　她回到店里，“小音符”正坐在前台帮她顶班。
　　“来，楼下买的，你最喜欢的鸡蛋仔，加了蜂蜜。”温涵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
　　“你真可爱～～”

　　“吃饭了没 ？”
　　“还没呢。”
　　“去厨房，我给你留了一碗菜，和饭一起放在电饭煲里，还保温呢。”
　　“可是。。。”
　　“赶紧去吃，我这边帮你守一会儿。”
　　“好吧。”

　　温涵背了书包往房间走。
　　大厅放了几个大风扇，吹得呼呼的。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