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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

  •   薄暮冥冥,烛火点点,长街粥棚内皆挂上了油灯照明,一眼望去,星星点点却汇聚成了即将燎原之火。

      粥棚前排着一眼难以望到头的长队,窃声、恼语、哭泣汇聚成了一种名叫灾难的东西,它瓦解了一方土地,摧毁了一方百姓,致使家破人亡,悲恸万千。

      长队动了动,终于排到了这位衣衫褴褛的男子,他手捧着边角不齐的瓷碗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怯生生地望着那施粥官员,见官员面露几分和煦的笑意,这才颤着手将瓷碗递上。

      官员接过瓷碗,舀了两勺粥进去,旋即便将瓷碗递给了男子,男子迟疑了一刹,鼓起勇气小声恳求道:“官爷,今儿能不能多给一舀,半舀也好!我膝下有个襁褓孩儿,他娘已经几顿没吃饱了,这奶水下不来,孩子饿的直哭,这嗓子都哭哑了!”

      官员无奈摇头,拎着勺子指了指男子身后的长队,“大叔,您瞧瞧您身后这老些人,我这锅里的粥都未必够他们的,你还多要,你让旁人怎么办?”

      官员话音方落,身后便有许多百姓纷纷赞同,甚至申斥起男子自私,只念着自家孩子。

      可但凡他有些法子也不会这般恳求官员多施舍一舀。

      “唉!也罢,辛苦官爷了。”男子长叹一声,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瓷碗。

      身后的人推搡着男子,男子担心手中的热粥不保,赶忙快步离开了长队,他走了几步,回身看了一眼粥棚前的长队,再看了一眼手中的半碗热粥,眼底布满了难过,“唉,枫儿只怕是熬不过去了。”

      言罢,男子欲迈开步子朝着妻儿走去,恰在此时,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馒头,男子一惊,欣喜若狂,抬眸望去,只见眼前站着几位华衣男子,他们身后跟着好几辆载货马车。

      “你!”男子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为首的华衣男子眉眼弯弯,缓缓走到了男子跟前,又在他的碗里放了两块包好的酥饼,温声问道:“大叔,这些可够?”

      “够了!够了!足够了!多谢恩公!此恩日后一定会报答!”男子激动万分,眼眶含泪,若不是顾着粮食,担心动作太大,粮食会落到地上沾染灰尘,只怕是会当场给华衣男子三叩首。

      “快回去找你的妻儿吧,他们该饿坏了。”华衣男子拍了拍男子的肩头,似是委以重任般说道。

      男子满眼诚挚地点点头,擎着粮食朝着华衣男子鞠了一躬,旋即快步奔向了妻儿。

      华衣难以望着那男子欢快的步伐,面容的笑意渐渐垮下。

      昔日繁华无两的扬州城,竟沦落至此,若非亲眼所见,梧秋当真不敢相信。

      是了,那个为首的华衣男子便是梧秋,他奉林扶风之命来此安顿难民,他已经是第二次来此了。

      第一次来此时,林扶风便拿出了一大半的家当来购置粮食。这次更是将余下所有的金银珠宝全部兑换成了银两,用来购置粮食。

      如今的林扶风可谓是两袖清风,灵韵可是将他好一通嘲讽。

      不过梧秋身后的粮食并非全部出自林扶风,还有一小部分,是江得安购置的粮食。

      当时江得安知晓此事后,认为自己身为太子也应该出一份力,便也自掏腰包购置了些粮食,却远不如林扶风的多。

      但因着江得安掺和了此事,哪怕他只捐了一两,梧秋也得说皆是江得安所捐助。

      梧秋有些替自家先生委屈。

      思量间,迎面走来一位布衣男子,男子虽只着布衣,但通身的不俗的气度似是彰显了他并非普通百姓。

      “阁下可是梧秋公子?”布衣男子恭敬地揖手,语气温和道。

      “正是,您是王覃,王知府吧?”梧秋一怔,连忙回了礼,亦是温和道。

      “是我。”王覃微微颔首,明眸弯了弯说道:“多谢公子救了扬州。”

      梧秋连连摆手,诚惶诚恐道:“知府可别谢我,此事我不过是个跑腿的,所有的银两皆出自我家……太子殿下。”

      梧秋心头一惊,暗暗骂自己脑子糊涂,险些将林扶风的名讳说出来,若是被林扶风知晓,免不了又是一通斥责。

      王覃微微一怔,据他所知,梧秋并非是江得安的近侍,而梧秋的主子却是林扶风,江得安的幕僚。

      那梧秋口中的“我家”,难道是原本是想说林扶风,却又顿觉不对,临时改口的?

      思绪及此,王覃眼底的欣赏添了三分,上前拉过梧秋的手臂走到了一旁去,躲开了梧秋身后的眼线后,这才狡黠地眨眨眼,低声道:“扶风先生可托你知会我什么?”

      梧秋眉眼泛着温和,“先生说眼下您只需将百姓安顿妥帖便足够,余下的交给先生便足够。”

      梧秋说罢,王覃猛地捏紧了梧秋手臂,眼底猛地涌上七分怒火与痛恨,“我王覃平生从未想过害人,更从未想过会置人于死地,哪怕是冒着死后不得安息之险,我也要置江止崖于死地。”

      梧秋面容登时涌上了三分肃穆,眉头渐渐拧紧,心头似乎覆上一层阴霾,耳畔处再次响起王覃痛心疾首的言语,“你可知这次旱灾扬州大概死了多少人?”

      梧秋眸光一黯,只觉心头有了一丝难过,“多少?”

      “八万。”王覃说及此,鼻尖一酸,泪水险些滚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若非是绝望至此,他怎会开了口便是泪光呢?

      “什么!”梧秋一惊,颤声惊呼,心头登时弥漫着莫大的难过与悲怆,这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多少血淋淋的人命,是多少家庭的绝望哀嚎。

      王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舒缓几分心绪,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哽咽,“八万人皆是因江止崖而死,那些百姓就如同我的孩子一般!我看着他们的家人嚎啕大哭,无助的缩在街头,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所以,只要能杀了江止崖,我愿意付出一切!”

      梧秋沉吟了一下,眸光微垂,低声道:“可是先生可能不会很快出手。”

      王覃笑了笑,满眼疲惫却闪烁着倔强,“无妨,只要能让江止崖死,我愿意等。”

      梧秋见此,心头对王覃愈发敬重,不由毕恭毕敬地揖揖手,“知府放心,我家先生定不会付知府所托。”

      王覃受了梧秋这一拜,默然了须臾,肃声道:“你家先生前途无量,老夫在此送他四个字。”

      “哪四个字?”梧秋抬眸,满眼好奇。

      “赤子之心。”王覃一字一顿,语速极缓,他眼底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像极了夜空最亮的星辰,照亮了梧秋心底的阴霾。

      不幸中的万幸,扬州城有一位百年难遇的好知府。

      再说江止崖,林扶风虽未向梧秋透露半分他的谋划,但江止崖此次酿下的祸事致使太多无辜百姓丧命,直接触怒了林扶风,所以原本打算与江止崖再博弈一二的林扶风,因此事放弃了这般无趣的想法。

      他要一击致命,他要江止崖不得好死。

      其实梧秋曾偷偷思量过,为何在阴诡地狱中翻云覆雨的林扶风会这般怜悯百姓?难道是因为江息颜爱民如子,爱屋及乌,所以林扶风便也如此了?

      可是没过多久,梧秋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林扶风虽双手沾满了鲜血与计谋,但他的双手只沾染朝堂上的鲜血,他从不会牺牲百姓,更不会滥杀百姓。

      在林扶风的认知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那些勤恳生活的百姓将一生的希望都寄存于朝堂,朝堂若是不能给予百姓富足的生活,也万不该以百姓的血肉白骨去为江山朝堂做地基。

      林扶风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在阴诡地狱中生活,通身都是糜烂的阴谋气息,可偏偏他有一颗鲜活的心脏,那里揣着太多人早已丢失的赤子之心。

      至于江止崖那边,他肯定也不是个傻的,他虽因许莺之事略有烦忧,手脚略有受缚,但并不妨碍江止崖派眼线盯着扬州城的动向。

      只是很可惜,凡是江止崖派来的人,皆被林扶风的手下人喂了毒药,教着他们说了一套对付江止崖的话后遣散回了武德殿。

      如此一来,江止崖的视听被蒙蔽,消息无法送达,自是高枕无忧,满心满眼对付许太师。可他却忘了,扬州城的旱灾若是继续恶化下去,那便会成为一座死城,饿殍在途,横尸遍野,难民的求生欲会逼着他们流窜至京城。

      届时即便江止崖下令杀遍难民,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如何遮掩,陛下都会知晓。

      不过细细思量一番,若是江止崖能醒悟至此,太子之位早就是他的了。

      而至于林扶风为何一直拖着此事不向陛下禀明,这其中含着他太多谋划,他想要借一个时机,一个将江止崖所有祸事一并揭露并昭告的时机,一个彻底扳倒江止崖极其党羽,令其毫无回旋余地的时机。

      只是林扶风在忧心另一点,这个时机一旦到来,江得安便会成为唯一,大梁再也无人能与他抗衡,想必这也不是陛下想看到的。

      如此一来,江得安独揽大权,江知许出头之日便遥遥无期。

      可林扶风更知晓,短时间内江知许难以揽下大权,甚至江知许都不曾立下什么功绩,若是委以重任,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林扶风思索再三,终是决定让江知许继续藏锋,日后在江得安跟前依旧如昔日那般温和守礼,寡言少语,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惟有这般韬光养晦,江知许才有可能活到最后,才有可能在无声无息中瓦解江得安的朝堂。

      而到那时,大梁的江山便任由林扶风掌控,他的任务便也完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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