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58、第五十八章

　　“你说什么？！陛下指婚崖儿和温如意了？！”

　　淑贵妃一拍案桌，猛地站起身厉声怒斥道，骇的那通报的内官当即俯首跪地，浑身瑟缩，连大气都不敢出。

　　淑贵妃瞧着那内官的怂样心头便愈发烦闷，抬手长袖一挥便将桌上的茶壶茶杯统统摔了下去。

　　噼里啪啦清脆的声响骇的殿内一众内官赶忙跪拜在地，个个眼观鼻鼻观口观心，不敢多言一句。

　　“混账东西！她凑个什么热闹！定安候一求，陛下必定会觉得此事有异，定会猜忌崖儿！”淑贵妃怒骂道，一张俏脸气的通红，若非顾忌体面，她甚至想将身前的案桌给掀了。

　　殿内跪了一地的内官，谁都不敢上前宽慰，生怕淑贵妃迁怒到自己，但除了淑贵妃的贴身大宫女，若儿。

　　“奴婢不解，为何陛下会因此事猜忌殿下？”若儿缓步上前，替淑贵妃顺着气儿，柔声询问道。

　　说是询问，不过是接个机会给淑贵妃出主意罢了，自家主子素来是个一根筋，她自小便知道的。

　　若儿的卖蠢淑贵妃很是受用，语气果然不似方才那般凌厉，只是不满地白了一眼若儿，“你个蠢货！前一个许太师，后一个定安候，陛下难免不猜忌崖儿在夺嫡争储！虽说崖儿最近行事张扬，陛下也已经知晓了崖儿的心思，但说到底不能给东宫那边留了话柄，否则又得参崖儿一本！”

　　说及此，淑贵妃顾不得收拾妥当，提起衣裙便朝着殿门快去走去，嘴里振振有词，“不行，本宫得去寻陛下。”

　　若儿见此赶忙将淑贵妃拉了回来，忧心忡忡地劝诫道：“娘娘！您为了求陛下指婚六殿下和许家姑娘已经惹得陛下有了几分不悦，眼下陛下既有猜忌您就更不能去了！”

　　“那本宫总不能眼睁睁瞧着温如意嫁给崖儿吧！”淑贵妃急的焦头烂额，好似温如意是个什么烫手山芋，万不可砸在自己的手里。

　　若儿心下腹诽，定安候膝下皆是儿子，只有温如意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嫁给了江止崖，以定安候那般疼爱温如意，必定会忠心辅佐江止崖，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叛了江止崖。

　　至于温如意，她不过是个性子泼辣的。她那般藏不住事，便是极好收买的，淑贵妃竟看不透这一点。

　　但若儿是奴，她不能同淑贵妃说这些，她只能继续好言相劝道：“不如您去寻六殿下商议一下？看看殿下是否会有什么主意？”

　　淑贵妃眸光微亮，连连点头，“好好好，本宫这就去寻崖儿！”

　　而武德殿内，似乎也因此事极其不满。

　　江止崖虽被陛下禁足在寝宫，但他依旧有眼线在外，想知道此事易如反掌。

　　经历了这几次挫折的江止崖，似乎变聪明了许多，他并未因此事有多恼怒，而是思索了好半晌，询问着那眼线，“林扶风可进宫了？”

　　“回殿下的话，进宫了。”眼线如实答道。

　　江止崖唇角一扬，眸光一亮露出了三分杀意，“那林宅内就没有主子了，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快带人去林宅杀了富商！”

　　“是！”

　　苏淮眸光微微一亮，他不曾想到在此时江止崖还能想到富商，看来江止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蠢笨。

　　思及此，苏淮便想试探试探江止崖，于是说道：“殿下打算如何应对眼下之事？”

　　江止崖眯了眯眼，摩挲着下巴思量了须臾，“既然东宫那边传出舆论，那咱们便以牙还牙，不妨说是许莺喜新厌旧，喜欢上了江得安，更贪慕太子妃一位，认为谢知韫此妖女配不上太子妃之位，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

　　“不错，令人信服。”苏淮微微颔首，由衷赞叹道。

　　江止崖横了一眼苏淮，心下略有不满，却没有宣之于口。

　　虽说江止崖早已有了谋反之心，但通过诛杀帝王得来的皇位向来难以让人真心臣服，所以他依旧是想让陛下亲自开口改立他为储。

　　但他等不了太久了，他这是最后一次耐着性子与东宫周旋，若是陛下依旧不肯改立他为储，江止崖便会真正开始策划谋反了。

　　江止崖这边谋划的不错，却不曾想到，他所派出去刺杀富商的人，连林宅的大门都没进去便都死了。

　　而待到江止崖的人将此事告知江止崖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林扶风从东宫回了林宅，灵韵便在林扶风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说着林扶风不爱惜身体，实在可恨。一会儿说着江止崖的手下心狠手辣，还好在外埋伏的金吾卫个个都是绝顶高手。

　　而林扶风没有打断灵韵的原因是，她的汤药熬的奇苦，他连唇齿都难分更别说开口言语了。

　　这可不能怪灵韵，林扶风蛊毒难解，缓解的配方更是些奇药，自然味道也是奇苦。

　　但喝完此药一刻内不得饮水进食，只能苦着，却是灵韵偷偷想出来骗林扶风的。

　　灵韵瞧着林扶风的苦瓜脸，便止住了叽叽喳喳，咯咯地笑了起来。林扶风嗔怒，瞪了她一眼，灵韵视若无睹，依旧笑个不停。

　　林扶风懒得去管她，起身欲要休憩，只听得屋外传来脚步声，不过几刹，便有一侍卫进了屋，毕恭毕敬地揖揖手道：“主子，倾琢姑娘求见。”

　　衔月坊倾琢便是那日南蘅口中与鲁国有些渊源的女子，她的来历是谜，林扶风的真实意图也是个谜。

　　林扶风闻言皱了皱眉，略有几分不满，他与倾琢身份皆是特殊，数月都不该来往一次，眼下来往如此频繁，旁人必定起疑。

　　“让她进来吧。”林扶风语气骤然冰凉，引得灵韵都抖了三抖。

　　约莫半盏差的功夫，倾琢便进了屋，许是方才那侍卫告诉了她，林扶风略有不悦，她格外谨慎小心。

　　“倾琢敬请先生德安。”倾琢眉眼微垂，语气温和，她容貌生的俏丽，章台杨柳，林下风范，京城内不少见过倾琢的男子都倾心于她，可偏偏林扶风却连正眼都懒得瞧她。

　　“何事？”毫无意外的，林扶风语气淡漠，言语间好似在与陌生人谈话一般。

　　倾琢的心沉了沉，泛起了一丝委屈，但她没有委屈太久便恭敬道：“忆盈楼的主子是照月楼，而且照月楼最近似乎在查衔月坊背后的人。”

　　林扶风闻言面庞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他唇角一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漾开，“继续查。”

　　“属下明白。”倾琢微微颔首，肃声应道。

　　灵韵瞧着倾琢如此心里实在有几分怜悯，先不提她的血海深仇，便单单是倾心林扶风却不被珍视，便足以让灵韵多疼她几分了。

　　灵韵端起一盏热茶，走到倾琢身前，笑吟吟道：“倾琢姑娘来尝尝这刚做好的七宝擂茶，甚是不错呢。”

　　倾琢微微一愣，美眸转向了林扶风，见林扶风垂首不言，便只好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揖揖手，“多谢灵韵姑娘美意，这恐怕不太合适。”

　　灵韵将倾琢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下泛起一阵怜惜，随即便将手中的茶往倾琢手里塞，嘴里振振有词，“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必理会咱们主子，他素来不懂怜香惜玉，可别指望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倾琢闻言美眸里添了几分羡慕，素闻灵韵在林扶风跟前儿得脸，无论是刁蛮泼辣，还是不敬主子，林扶风皆一一包容，从未怪罪。

　　但灵韵此言，也着实让倾琢心里好受了几分。

　　倾琢接过茶盏，眉眼一弯，温声道：“灵韵姑娘怎好这般说先生，小心先生恼了你。”

　　灵韵回身不满地瞪了一眼林扶风，林扶风正巧抬眸瞥了一眼灵韵，瞧着灵韵如此，林扶风不由无奈一笑。

　　灵韵见林扶风露出笑意，愈发气恼，喋喋不休地数落了起来，“我可没说错，京中传遍了成郡王府的凤阳县主因主子醉倒在忆盈楼，齐国公府的齐大姑娘因主子节食瘦身，怀远将军府的蔺二姑娘因主子弃武从文，类似如此的事数不胜数，你可听到咱们主子说过半句安抚她们的话了？整日除去为太子殿下忙碌便是流连于琴棋书画，嘴里不曾提过半句风月。”

　　“风月之事向来你情我愿，主子不说也是情理之中的。”倾琢顿了几刹才道，也不知这话是在替林扶风打圆场，还是在安抚她自己。

　　灵韵欲要开口继续数落林扶风，却听到林扶风先开了口，“梧秋，去忆盈楼买几坛竹叶青回来。”

　　灵韵闻言愈发气恼，继续大肆数落道：“瞧见没有，整日就知道喝酒，人家南蘅都不愿卖给他，他还是要去买！”

　　许是灵韵的言辞给梧秋壮了胆，梧秋竟也开口说道：“说起来也真是的，先生近日怎的这般贪杯？”

　　林扶风横了梧秋一眼，星眸中满是寒意，“灵韵多言几句，我纵着她是因她医术好，我惹不得她，难道连你也敢多言了？”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买！”梧秋被吓得一激灵，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梧秋离开后，倾琢便将茶盏放回了桌上，灵韵俏脸一沉欲要开口却被倾琢抢了先，“先生脸色不太好，可是近日太过疲劳了？”

　　倾琢总是这样小心谨慎，不敢逾矩半分，生怕惹得林扶风不悦。

　　“大概是，休息几日便好了。”林扶风语气淡淡，无悲无喜亦无怒似乎真的只是在与一个陌生人言谈。

　　“先生……”倾琢欲要说些什么，只听得一个侍卫快步进了屋，倾琢只好垂首侧了侧身，暂不言语。

　　侍卫气喘吁吁地走进屋，使得倾琢略有几分诧异，林扶风御下极严，何时有过这般行为不妥的侍卫，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只见那侍卫在林扶风跟前毕恭毕敬地揖揖手，语气急急道：“先生，长乐郡主来了，您可见？”

　　“见。”林扶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干脆利落地回道。

　　倾琢身子一僵，偷偷抬眸瞧了一眼林扶风，只见他原本波澜不惊的星眸里竟有了几分期翼，连素来平和淡漠的神情也添了几分神采。

　　倾琢俏脸一沉，美眸黯了黯，心下自嘲一笑，其实并非是林扶风不通风月，只是他不喜欢，所以不在意，所以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