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57、第五十七章

　　东宫

　　林扶风匆匆赶到东宫外殿时，江得安身边的姚公公已经在外殿侯了多时了，他见林扶风来了，赶忙迎了上前，笑吟吟道：“扶风先生，您可算是来了，殿下和许太师候您多时了。”

　　“劳烦公公带路。”林扶风扯出一抹笑意，温声说道。

　　林扶风今日格外的虚弱，姚公公在宫里待了多年，早已瞧了出来，但外殿到内殿不过几步路，他不能在此期间闲言碎语说些有的没的，所以便压下了心头话，本本分分将人带到便退了下去。

　　林扶风进了内殿后，便瞧见江得安和许太师在榻上说着什么，瞧见林扶风来了，二人眸光一亮，仿佛瞧见了救命稻草。

　　林扶风缓步走到二人跟前，俯身跪下，毕恭毕敬道：“在下恭请太子殿下，许太师德安。”

　　江得安赶忙起身虚扶了林扶风一把，语气焦急道：“快平身。”

　　江得安目光触及林扶风的脸庞，不由皱了皱眉，他竟是不曾想到林扶风这般虚弱，也不知他昨夜经历了什么，但比起这个江得安更想先处理江止崖与许莺的事。

　　听到江得安语气这般焦急，林扶风便知道他是出了急事的，不再赘言，直入正题，“殿下，出了何事？”

　　提及此，江得安面色凝重了几分，恨恨道：“昨夜许莺离家出走了，原本许太师已经吩咐了压住此事，不得声张。可还是被江止崖知道了，眼下江止崖大肆污蔑许太师从中捣鬼，您快给出个主意吧。”

　　“离家出走？”林扶风唇角微翘，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只怕是被江止崖掳走的吧。”

　　江得安闻言面色陡然一沉，声音不由高了几分，“您说什么？江止崖的胆子竟如此之大！敢从太师府掳人走！”

　　许太师皱了皱眉，思量了几刹才道：“先生，应该不是如此，小女的院子外把守了许多家丁，江止崖的人进去，他们不会不知的。”

　　林扶风摇头否认，耐心解释道：“许太师，您说六殿下的人进去家丁不会不知，那么同理，许姑娘出来家丁也会知晓。但若是六殿下派了一位武功高强之人掳走许姑娘，家丁自然没有发觉。再加上太师府内已经吩咐了不许声张，六殿下还是知晓了，这足以说明掳走许姑娘的人就是六殿下，所以即便许太师将知晓此事的人都杀了，六殿下还是知晓。”

　　江得安心里烦躁，不由朝着榆木桌猛地一拍，怒声道：“本宫就是不明白了，他费尽心机的要得到许莺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真的喜欢她吗？”

　　林扶风双眸添了一分阴鸷，讥讽的笑意敛下，缓缓而道：“当然不是，六殿下先前已有两位皇子妃，一位患病而死，一位失足落水而死，看似与六殿下无关，实则却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他心狠无比，怎会真的有情？此事不过是六殿下的阴谋，为的就是让先许太师名声先在官僚间落败，这样方便六殿下日后打压。”

　　“那咱们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江得安急的有些红了脸，他素来如此，若是心急便没了头脑。

　　林扶风心下叹息，面上依旧平和淡然，“眼下想让六殿下乖乖交出许莺是不太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出谣言，说许莺与六殿下早已暗结珠胎，许太师认为此事过于不检点，所以不想将许莺嫁出去。这样一来，若许莺再次出现，那众人便会说六殿下竟与女子暗结珠胎，不顾姑娘清誉，实在是混账。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事最急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定安候的嫡女，温如意。”

　　许太师闻言面色当即一变，厉声驳斥道：“不可！此言一放出，小女的名声也就毁了！”

　　林扶风心有不悦，却没有表现，只是继续劝诫道：“许太师，您觉得以六殿下的性子，他若是盯上了一个人，会轻易放过吗？许莺这辈子只可能跟六殿下绑在一起了。”

　　林扶风只当许太师是关心则乱，才会在眼下这等境况下不懂得权衡利弊。

　　许太师闻言郁结气恼，恨恨咬牙道：“六殿下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些！早知如此就应该早些将莺儿嫁出去。”

　　林扶风轻叹一声，无奈道：“许太师眼下再说这些早已无济于事，倒不如借助此事多多打压六殿下。”

　　闻言，许太师眸光一亮，急急道：“如何打压？”

　　林扶风目光一转，落在了江得安身上，“太子殿下派人盯着定安候，只要他进宫，您就将此事透露给淑贵妃。”

　　“淑贵妃？透露给她做什么？”许太师不解反问，显然他早已忽略了林扶风方才所说的话。

　　江得安笑了笑，偏过头看着许太师说道：“温如意心悦六殿下多年，但因淑贵妃瞧不上温如意，所以温如意才没能嫁给六殿下，眼下温如意应该已经知晓六殿下要娶您的女儿，温如意岂能坐以待毙？而淑贵妃若知晓温如意跳出来坏了六殿下的事，您说淑贵妃会如何做呢？”

　　许太师闻言眸光微微一亮，旋即露出一抹笑意，“先生果真聪慧，老朽佩服！”

　　林扶风唇角翘了翘，许太师的夸赞他可不敢轻易承受，随即揖揖手温和有礼道：“许太师言重了，您只是关心则乱。”

　　林扶风的谦逊使得许太师很是满意，不由连连称赞，林扶风只是付之一笑，不卑不亢。

　　而与此同时的定安侯府，温如意气的是又哭又闹，就差上吊自杀了。

　　屋里凡是能摔能砸的，全都碎成了片躺在了地上，屋内的帘子桌布都被扯下来丢在了地上，当真是一片狼藉。

　　侍女们起初还劝劝，后来见劝也劝不住，反而会被误伤，一个个的都躲得老远。

　　“许莺那个货色怎么配得上六殿下！她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吗！居然能让六殿下开口娶她！”

　　“她那种书呆子也配嫁给六殿下？”

　　“这大梁只能有一个六皇子妃，那就是我！温如意！”

　　温如意怒吼的声音充斥在屋内，使得刚要迈入屋内的定安候微微一怔，继而面色一沉，猛地将屋门踹开，惊了一屋子的侍女。

　　“侯爷……”

　　侍女瑟缩着身子俯身跪拜在地，定安候却无暇理会她们，上来便是臭骂着温如意，“温如意！你瞧瞧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枉你还是我温家的嫡长女，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

　　温如意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之上，泪水溢框，哽咽道：“父亲不管我就罢了，竟还说风凉话，您是要气死女儿吗？”

　　定安候素来疼爱温如意，见温如意如此，心下自然生出心疼，但为了不落口实，嘴上依旧骂道：“你！你这个不孝女！”

　　温如意擦了擦眼角的泪光，突然跑到了定安候身侧，拉着定安候的胳膊撒娇恳求道：“父亲！您也想女儿嫁给喜欢的人对不对，再说您也是六殿下的人，您去求他一定会娶我的！”

　　定安候轻叹了一声，拉着温如意的手坐在了椅子上，“难道你忘了先前为父替你求过一次，当时淑贵妃就拒绝了。”

　　温如意俏脸一垮，眼底满是对淑贵妃的不满，“那是淑贵妃拒绝的，父亲这次去寻陛下求不就好了？”

　　定安候拧了拧眉，终是有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不悦，“你以为求陛下指婚就那么容易？”

　　温如意撇撇嘴不以为然道：“难道不容易吗？那景亲王府，苏家明明都快得手了，陛下不也一句话指给了荣家？还有江息颜，陛下竟说她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这是连公主都不敢肖想的殊荣啊！”

　　“殊荣？你真的以为那是殊荣？你真是糊涂！”定安候眉头拧的更紧了，他只觉得自家女儿有些蠢。

　　正在温如意想问个究竟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女回来了，她跪在二人跟前，诚惶诚恐道：“奴婢恭请侯爷，大姑娘德安。”

　　“去打听的怎么样了？”温如意焦急地问道。

　　侍女沉默了一下，旋即支支吾吾道：“外面都在传六殿下与许莺早已暗胎珠结，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假的。”

　　“你说什么？！”温如意当即甩开了定安候拉着她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了侍女身前，揪起侍女的衣领怒吼着，那架势似乎下一秒能将侍女掐死。

　　屋内静悄悄的，连定安候都没有开口，侍女浑身颤抖地盯着温如意，生怕温如意动了杀心。

　　良久后，温如意终于将这个消息彻底消化了，转过身便一头撞了柱子，登时血流如注，屋内当即传来阵阵惊呼。

　　“大姑娘！”

　　“如意！”

　　不过好在温如意是在他们跟前儿撞得柱子，请医及时，并无大碍，只是昏迷过去了，但这可愁坏了定安候，他生怕温如意醒过来继续寻死腻活，只能备上马车进宫去了。

　　养心殿

　　陛下午憩刚起，便听闻内官通报说是定安候求见，当即拧了拧眉，陛下心知肚明，温如意喜欢江止崖，只是淑贵妃不喜温如意那个咋咋呼呼的性子，便不愿要温如意。

　　说起来，陛下也不大喜欢温如意，过于小家子气，一点不顺心如意便要发脾气，闹个没完，这样的人嫁给了江止崖，这不是摆明要宫闱不宁吗？

　　但陛下又不能回绝了定安候，毕竟定安候身系战功，若是陛下得空却不见，又会成为右丞的话柄。

　　定安候进了内殿后，便堆起了讨好的笑意说道：“老臣恭请陛下德安，陛下午憩如何？”

　　“还好。”陛下横了定安候一眼，似是不悦道。

　　定安候见此，心下了然，便愈发的恭敬，“老臣也并未有意叨扰，只是做父亲的太过为难。”

　　陛下冷哼一声，眼底尽是轻蔑与不悦，“为难？温候觉得为难便来寻朕，那朕就不为难了吗？”

　　温侯闻言，沉了沉脸，沉默了一下继而说道：“陛下不妨听听老臣所言后再下定论。”

　　“你说吧。”陛下淡淡道。

　　定安候说及此，再次毕恭毕敬的揖揖手，“陛下，老臣的小女爱慕六皇子多年，她虽性子刁蛮了些，却是真心实意喜欢六殿下，眼下老臣也知道六殿下已经与许太师的嫡长女有了婚约，所以老臣甘愿小女做平妻。”

　　闻言，陛下神情略有几分诧异，眉头微拧，“温候，平妻可比嫡正妻矮上一头，你真甘愿？”

　　定安候长叹一声，神情颇为无奈，“老臣没得选，小女在府里已经撞墙自杀，还好请医及时，这才捡回一条小命，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疼爱万分，哪里舍得她如此作践自己？”

　　定安候此举依旧是有算计在其中的，若是定安候开口便是要六皇子妃，那陛下势必为难，不好与许太师交代，可若是定安候识趣，自退一步，那么陛下为了安抚朝臣说不定会予温如意六皇子妃一位。

　　陛下面色当即一变，眸光一黯，“撞墙自杀了？温侯的女儿倒是烈性，此事待朕与淑贵妃商议后再做决定吧。”

　　定安候依旧叹了一口气，神情悲戚，“陛下，您是知道的，淑贵妃不喜小女，只怕她……”

　　陛下拧了拧眉，对待定安候的神情愈来愈不耐，“朕只是通知她，不论她如何说，朕都会应了这门亲事，这样你可满意？”

　　定安候闻言，当即叩首谢恩，“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定安候不是听不出陛下的言外之意，但只要他的目的达到就足够了。

　　陛下沉默了一下，唇角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定安候，“你不必谢朕，要谢就谢谢你自己这多年来的战功吧。”

　　“老臣……明白了！”定安候面色当即一沉，双手捏拳道。

　　陛下此言便是在告诉定安候，这么多年来他的战功，都因这婚事抵消了，但定安候毕竟是为人父母，想着能给子女幸福就好了，其他的便不甚在乎。

　　而且定安候是右丞的人，他总觉得自己早晚会成为储君的功臣，所以眼下的虚名，他亦是不甚在乎。

　　江止崖手下的人当真是如主子一般狂妄自负，不懂得留半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