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53、第五十三章

　　江息颜并未与贤妃言语太多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且没有带江璇宁。

　　江璇宁素来会瞧眼色，江息颜神情显然是不愿带她离开，她自己便会寻个借口留在首饰铺子。

　　而江息颜出了首饰铺子后便朝着忆盈楼去了，巧的是南蘅正在与宾客聊天，虽不知在说什么，但是大老远的江息颜便瞧见了南蘅那张言笑晏晏的俏脸。

　　南蘅抬眸便瞧见了江息颜来了，并且脸色阴沉，忙为那宾客斟满了酒，搪塞了几句后便莲步款款朝着江息颜走来。

　　“郡主这是怎的了？”南蘅眉眼弯弯，略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论规矩南蘅应唤江息颜为少主，但为了不落下话柄，就一直唤郡主，反正她心里记得江息颜是少主就够了。

　　“先来两壶竹叶青。”江息颜一抬手便递上了银子，引得南蘅微微一怔。

　　江息颜也曾来忆盈楼买醉过，皆是为了江清梧，南蘅瞧着江息颜可怜便将酒给她了，结果几杯下肚便醉的不省人事，所以后来江清梧便不许南蘅再给江息颜酒喝了。

　　南蘅也能理解江清梧，便一口应下。

　　所以对于眼下江息颜要酒的行为，南蘅实在不能像对待其他宾客一样，给钱就拿酒。

　　“郡主心情不好？要不来点碧螺春？”南蘅眉眼弯弯，试探着说道。

　　江息颜当即冷下了脸，转身便作势要走，“哥哥不许你给我酒，我既然买也不成，那就去别家喝。”

　　江息颜太清楚南蘅的弱点了，她就是个小财迷。

　　南蘅闻言当即追了上去，急急地唤住了江息颜，“诶诶诶！郡主留步！昶儿拿两壶竹叶青送到我的房间。”

　　昶儿是忆盈楼的小厮，也是照月楼的杀手，因头脑灵光极其得南蘅的心意。

　　江息颜闻言这才收住了脚步，转回身上了楼，南蘅暗暗叹了一口气，跟上了江息颜的脚步。

　　许是南蘅瞧出江息颜心情不好，便将话题岔远了些，“昨日扶风先生来了呢。”

　　江息颜目不斜视，语气淡淡，“他来做什么？”

　　见江息颜应话，南蘅眸光一亮，忙说道：“他平时经常来此饮酒呀，郡主忘了吗？”

　　“哦。”江息颜美眸微垂，心下虽好奇却没有多问。

　　江息颜虽没有理会南蘅，但南蘅依旧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昨日来是来跟我道歉的，他说那日说我唱戏难听只是情势所迫，还说我唱戏很好听。”

　　“他人怎么样？”江息颜忽然顿住脚步，回过身正色道。

　　南蘅明眸闪烁着不解，反问道，“人？”

　　江息颜沉吟了一下，转过身了，沉声道：“有没有受伤？”

　　闻言，南蘅眸光一亮，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始絮叨了起来，“受伤倒是没有，就是有点憔悴，郡主好像很关心扶风先生？”

　　江息颜提起衣裙继续朝南蘅的房间走去，语气却是无比生硬，“没有，随口一问。”

　　南蘅唇角一扬，也不知是打趣还是什么，轻笑着说道：“扶风先生也很关心郡主。”

　　江息颜脊背一僵，再也没有继续问，而是快步进了南蘅的房间。

　　南蘅的房间处于三楼，正对着一楼大堂，二人饮酒之时还可以观察着忆盈楼形形色色的人，因着层数高，也不会轻易被旁人发觉。

　　而南蘅的房间，与她平日里的衣着一般清丽素雅，若说陈设实在是没有几件，也不过就是些花花草草。

　　二人坐下不久，昶儿便拎着酒壶，而他身后的侍女则是手持托盘缓步入内，托盘内皆是忆盈楼内的上好佳肴。

　　“郡主，蘅娘，酒和菜都齐了。”昶儿眉眼微垂，神态恭敬。

　　南蘅摆了摆手，淡淡道：“退下吧，若是外人问起，便说我不在忆盈楼。”

　　“昶儿明白。”昶儿点了点头，便带着侍女退了下去。

　　昶儿离开后，南蘅便在江息颜对面坐了下来，她为江息颜斟满了酒才笑吟吟问道：“郡主今日为谁而醉？”

　　江息颜横了一眼南蘅，语气似有几分不悦，“谁也不为，单纯想饮酒了而已。”

　　见江息颜不愿详谈，南蘅便也不多问，纤手敲了敲酒壶，依旧笑吟吟说道：“好，那我便好好陪着郡主饮这两壶酒。”

　　江息颜不曾应话，只是端起酒杯闷头饮酒，一杯接着一杯，根本眉头停下的意思，最终在江息颜欲要饮下第五杯的时候，南蘅摁住了她的手腕。

　　“郡主，何事如此伤神？”

　　南蘅因着与悬岭两情相悦，再加上在这忆盈楼内为角多年，情事尚且是知一些的，而江息颜自幼便没了生母，与叶柔也不热络，无人启蒙她风月之事。

　　江息颜虽武功高强，也有自己的手腕与计谋，但她在风月之事面前，就是一张白纸，心下有了愁事，不敢倾诉，只能借酒消愁，小心翼翼将此事藏起来，生怕旁人知晓。

　　江息颜推开了南蘅阻拦她的手，淡淡丢出两个字，“不知。”

　　南蘅敛下了笑意，她拧眉看着江息颜的动作，眼里满是担忧，“郡主第一次说出不知，昔日不是不应话，便是说世子。”

　　江息颜沉吟了一下，垂眸闷声道：“我不知该做什么，或者说能做什么。”

　　南蘅微微一怔，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便将想做的尽力而为。”

　　“何为尽力？”江息颜苦笑一声，似是在反驳着南蘅的话。

　　南蘅瞧着江息颜欲要拎起另一壶酒，赶忙将那壶酒攥在手里，正色道：“郡主烦忧的不过是郡王的野心和世子的婚事，但郡主不如将目光换一个地方，譬如扬州。”

　　“扬州？”南蘅此言一出，果然吸引了江息颜的注意力，她拧着黛眉，眸光迷离的望着南蘅。

　　提及此，南蘅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眉眼泛起丝丝悲痛与恼火，“扬州旱灾，赈灾银两层层剥削下去，所剩无几，眼下的扬州城，不比大败梁国的鲁国好多少。”

　　江息颜闻言，当即冷下了脸，神情中满是怒意，“赈灾一事不是江止崖负责的吗？他怎么会……”

　　南蘅冷笑一声，语气讥讽，“他怎么不会？”

　　江息颜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他竟如此胆大，如此置百姓于水火之间？”

　　南蘅美眸蕴上些许阴鸷，语气依旧充斥着讥讽，“他也怕，所以他去寻扬州知府要了称赞信。”

　　“怕为何还要这么做。”江息颜不解。

　　“因为他缺银子。”南蘅说及此，美眸与江息颜正对上，二人四目相对，心念电转间，江息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低声喃喃道：“银子？你是说……”

　　南蘅敛下眉眼间的阴鸷，语气骤然淡漠了几分，“郡主心知肚明就好，关于世子爷的身世，照月楼其实已经调查好了，但眼下不适合告诉郡主。郡主只需记住一点就好，景亲王与世子都有诸多不能说，诸多身不由己。”

　　江息颜略有动容，却只在片刻间敛下，低声道：“我知道了。”

　　南蘅比江息颜年长许多，又在江息颜闯荡多年，她能教导江息颜许多道理，却终是开导不了她的情劫。

　　联合林扶风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南蘅冥冥之间只觉得江息颜日后会与林扶风交集不少，只是不知林扶风此人究竟心里揣着什么阴谋阳谋，究竟会不会伤及江息颜。

　　南蘅思量至此，心头觉得烦闷，起身推开了屋子的后门，那里正对着一楼大堂，南蘅靠在围栏，神态慵懒道：“郡主出来瞧瞧风景吧。”

　　江息颜垂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继而拎着酒壶朝着南蘅缓步走步，许是因着有几分醉意，她的步伐不似寻常那般端庄，反而添了几分风情。

　　南蘅心下一动，暗暗觉得江息颜醉酒的模样，可万万不能被男子瞧见，否则哪个男子能保持理智呢？

　　“这些姑娘的容貌仪态倒是颇有大家风范。”

　　江息颜轻软的声音拉回了南蘅的思绪，南蘅美眸朝楼下一瞥，便瞧见一群莺莺燕燕手持花篮，步履轻盈进了大堂。

　　南蘅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语气淡淡道：“倾琢手下的姑娘，皆是这般的风采，不足为奇。”

　　闻言，江息颜微微一怔，思索了一番后喃喃道：“这倾琢姑娘非池中物，可要好好调查。”

　　南蘅换了个姿势靠在围栏上，神态慵懒道：“早就调查过了，她与鲁国有些渊源，郡主可还要再详细些？”

　　江息颜闻言眸光一黯，拎起酒壶啜饮了一口，继而道：“罢了，她已家破人亡，如今不过是苟且偷生，何必非得往死路逼。”

　　南蘅唇角弯了弯，讥讽之情在她的脸上逐渐放大，“家破人亡是真，可苟且偷生却不见得，若当真只图一生，逃到哪里不好，偏偏在这燕京将这衔月坊做的这般大。”

　　江息颜没有应话，只是静默地看着那群莺莺燕燕。

　　南蘅见此，便又笑了，“郡主便是知晓她要做什么也不会拦她对不对？”

　　见江息颜没有作声，南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郡主不要忘了，若是她复仇，那第一个遭殃的必定是百姓。”

　　江息颜笑着摇摇头，“未必，倘若她的手已经伸到了朝堂呢？”

　　南蘅诧异地偏过头，“难道郡主知道了些什么？”

　　“不知，只是猜测。”江息颜收回了目光，继续饮酒。

　　南蘅沉默了好半晌后低声说道：“前几日她去了淮安街，那里住的都是书生，除了一个人。”

　　“林扶风。”江息颜语气淡淡，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她的眸光一转再次落在了楼下，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缓步进了大堂，江息颜黛眉一蹙，问出了声，“那不是梧秋？”

　　“郡主认得他？”南蘅顺着江息颜的目光瞧去，也瞧见了一位熟悉的人。

　　江息颜点点头，“认得，扶风先生的贴身侍卫。”

　　南蘅心下瞬间了然，但面上故作不知情继续道：“他这几日经常来买竹叶青，原本忆盈楼竹叶青是限量供应，但他出价太高，我便也就卖了。”

　　“竹叶青？日后还是按照限量卖他。”江息颜黛眉微微拧起，心下泛起了嘀咕，依着南蘅所言，林扶风只是这几日才来买的，那必定是因风烟翠的竹叶青让他有了想法。

　　虽说忆盈楼的竹叶青不是南徵亲自酿的，但林扶风此人过于聪慧，不能让他瞧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好。”南蘅一口应下，并未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