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52、第五十二章

　　江息颜下了马车后便径直进了珠宝铺子，对于身侧那垂首俯身端着礼的贵女，她连个余光都不曾施舍。

　　江息颜从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也不在乎旁人如何说她，说她孤僻也好，倨傲也罢，她都浑然不在意，想来这般不懂规矩的泼辣跋扈之人，她的确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江息颜进了珠宝铺子后，便四下观望了一圈，这珠宝铺子的确有许多夫人贵女，甚至有些她都叫得上来名字。

　　说实话江息颜每每来这等铺子都会有几分打怵，因为这些贵女凡是瞧见她，必定会贴上来套近乎。

　　譬如眼下，江息颜方才训斥过荣婉，这一刻便贴了上来。

　　“郡主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我对这家铺子甚是熟悉，可以帮衬郡主挑选。”

　　江息颜美眸一转，落在了荣婉身上，方才不曾细细打量，眼下多瞧几眼，只觉得荣婉过于将自己扮的娇俏了，倒有几分做作的成分在里面了。

　　江息颜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不必了，本郡就随便瞧瞧。”

　　谁知那荣婉竟瞧不出脸色似的，竟上前一步凑近了江息颜几分，拉着江息颜的手臂笑吟吟道：“郡主不必同我客气，咱们都快是一家人了。”

　　荣婉说罢，便欲拉着江息颜往一旁走。

　　江息颜黑了黑脸，她原本就因荣姝要嫁给江清梧而极其厌恶荣家，这荣婉上来便提及此事，她心中愈发恼火了。

　　江息颜将手臂抽了回来，挪了挪步子试图离荣婉远些，“本郡是同妹妹一块儿来的，她陪着本郡就够了，不需要旁人了，多谢。”

　　江璇宁见此，终是温和一笑，柔声道：“荣二姑娘不必忙碌，我家姐姐不喜劳烦旁人，但二姑娘的好意，我家姐姐还是收下了的。”

　　荣婉面露几分窘迫，心下虽觉尴尬，但也不敢忤逆江息颜，只能闷闷道：“那……那好吧。”

　　江息颜微微颔首，算是予了荣婉几分体面，继而侧过身对江璇宁道：“宁儿，陪本郡去二楼瞧瞧。”

　　“好。”江璇宁点点头，临走前还对荣婉露出了一抹歉意的笑容。

　　待到江息颜上了二楼，荣婉这才狠狠地剜了一眼方才江息颜离开的方向，恨恨道：“神气个什么，不过就是个郡主而已，还当自己是公主了不成？”

　　荣婉的侍女当即变了脸色，瞧了瞧周身似是不曾有什么人听到此言，这才你放下了心，忙压低声音劝诫道：“姑娘，悄声些，那长乐郡主身份高贵非常人可比拟，连陛下都极其赏她脸面，咱们还是不好惹她的。”

　　荣婉沉了沉脸，甚是不悦道：“我知道，我就是说几句罢了，谁让她谁的面子都不给，明明都是亲家了，还这般不近人情！”

　　侍女生怕自家主子脑子一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在这人来人往的场合里被人听到，绞尽脑汁才编出几句体己话，“想来这长乐郡主是个规矩人，姑娘方才与那温家姑娘闹起来，许是长乐郡主心里觉得姑娘有些不懂事吧。”

　　说及此，荣婉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悻悻道：“那件事也不能全然怪我，那个温如意高傲的很，让她退一步都不肯，退一步不就过去了吗？争一时之高低，真是小家子气。”

　　侍女见自家主子怒火有消散的苗头，赶忙赔上了笑意，“是是是，她哪里比得上咱家姑娘识大体呢，姑娘快来瞧瞧这边的首饰。”

　　“就数你会说话。”荣婉唇角一扬，登时被哄得眉开眼笑。

　　正在荣婉准备去瞧瞧首饰的时候，温如意那讥讽的声音从一侧传来，“真是好笑，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惹得贵人不悦，还在这儿自寻借口，将过错推到旁人身上，这就是荣家的家教吗？”

　　荣婉当即恼了，恨不能一巴掌甩在这个温如意脸上，但是身侧的侍女拉了拉荣婉的衣袖，荣婉到底寻回一丝理智，满腔怒火却只是咬牙切齿道：“总好过你连拍马屁的机会都没有！”

　　温如意翻了个白眼，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满是轻蔑，“哼，我家是勋爵人家，你也配同我比？再说了我迟早会成为六皇子妃，需要拍她江息颜的马屁？”

　　闻言，荣婉轻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她的笑声引来了许多人的视线，只听得荣婉高声讥讽道：“六皇子妃？你瞧瞧六皇子可搭理你？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你也配？”

　　许是因着荣婉声音太大，引来的人太多，引来的目光自然也是掺杂着各种情绪，温如意当即恼了起来，抬手便甩了荣婉一巴掌，怒声道：“你个小贱蹄子，我配不配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荣婉被打愣了一下，紧接着也恼了起来，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敢打我？连我爹爹都不曾打过我，你敢打我？”

　　荣婉说罢，抬手便甩了温如意一巴掌，随即直接扯起了温如意的头发，温如意则也不甘示弱扯住了荣婉的头发，二人便一边谩骂，一边打了起来。

　　而此时的二楼，江息颜正在挑选着珠宝，抬眸便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不由得一怔，心下有了算计。

　　不远处有一华衣男子正在挑选着珠宝，瞧着他的神情便可知他是第一次来此处，并不知姑娘都喜欢什么物件。

　　此人名唤万祥，是江止崖的贴身侍卫。

　　江息颜缓步走过去，因着她自幼习武，早已擅长隐藏脚步声，直到她拿下一支珠钗，递到万祥的眼前，万祥才发现江息颜站在身侧。

　　江息颜的突然出现，吓了万祥一大跳。惊吓之余，瞧见来者是江息颜，心头登时涌上一抹旁的思量。

　　“多谢郡主挑选。”无论万祥愿不愿意，江息颜递给他的，他都必须接着。

　　“不必。”江息颜笑了笑，转身便离开了。

　　万祥愣了愣，似乎对于江息颜只递给他一支珠钗什么都不问的行为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没什么诧异了，在他的印象里，江息颜素来都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

　　江璇宁跟着江息颜走出了几步远，江息颜便顿住了脚步，江璇宁不解地看着江息颜。

　　江息颜自幼习武，自然是耳聪目明的，楼下出了乱子，她如何听不到。

　　“似乎是打起来了，青歌去瞧瞧。”江息颜黛眉微蹙，沉吟了一下才说道。

　　“是。”青歌应了一声，便快步下了楼。

　　江璇宁闻言不由得有些诧异，“姐姐不是素来不管这些杂事？”

　　江息颜美眸微垂，敛下了眉眼间的不悦与恼火，语气淡淡道：“的确不管，但若是我们未来的亲家，那不得不管，否则旁人定会借此机会说景亲王府不近情面。”

　　青歌没过多久便回来了，果然不出江息颜所料，是荣婉与温如意打了起来，她们二人面上皆有伤痕，瞧着模样伤得不轻。

　　“这浑水，本郡真不想蹚。”

　　江息颜轻叹一声，旋即拉着江璇宁便要下楼，但她刚迈出一阶台阶，便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啪！”

　　一楼瞬间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极为真切，紧接着便有一个极为凌厉的女声冷声说道：“你们皆是世家贵女，竟在外头打成这样！你们的诗书礼仪都学到了哪里去！”

　　“姑姑……”

　　姑姑！？

　　江息颜惊了惊，难道是荣婉的姑姑，宫里的那位贤妃娘娘？她怎么会在此？

　　不等江息颜细细思量，那凌厉的女声再次响起，“闭嘴！从今日起你好好在荣家学礼仪，及笄前不得再出门！”

　　“姑姑……”荣婉的声音哽咽，也不知是真的委屈到哭，还是在贤妃面前装腔作势。

　　“来人，送二姑娘回府！”贤妃根本不吃荣婉这一套，冷声打断了荣婉的话。

　　“是。”

　　原本江息颜以为此事了结，却不想贤妃继续说道：“温二姑娘，你既是定远侯府的姑娘，本宫也管不着你，但今日有句话，本宫还是要训诫你。”

　　“如意洗耳恭听。”温如意的声音颤抖，显然是不曾想到贤妃会来此，当即受到了些惊吓。

　　只听得贤妃冷声说道：“定远侯有着赫赫战功，尚且不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行事，你身为他的嫡次女，横行霸道，嚣张跋扈，你觉得你争了这个高低，但你丢的是定远侯府的脸面！若你及笄前仍是如此性子，是怕是京中无人敢娶，更不要说六殿下了！”

　　“娘娘息怒，如意再也不敢了。”温如意的语气里满是惊慌失措，显然这就是个只会捏软柿子的。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你家姑娘回府？”贤妃不理睬温如意的认错，语气生硬道。

　　一阵脚步声后，温如意似是离开了铺子。

　　江息颜心下叹息，缓步从二楼走了下来。

　　听到脚步声的贤妃抬眸瞥了一眼，当即与江息颜四目相对，贤妃愣了愣，随即脸上划过一抹懊恼。

　　“长乐恭请贤妃娘娘壶安，不知娘娘怎会来此？”江息颜走到了贤妃跟前儿福了福身，身侧的江璇宁也跟着福了福身。

　　贤妃眉眼间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今儿得空便在陛下那处要了个方便，出宫来逛逛，竟不想遇到了此事，让郡主笑话了。”

　　江息颜笑了笑，语气不咸不淡，“无妨，二姑娘尚且未及笄，待年长些便会好些。”

　　贤妃闻言，变了变脸色，忙道：“郡主且放心，姝儿性子温和，定不会如此的。”

　　江息颜眸光一滞，纤手在衣袖里暗暗捏拳，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有贤妃娘娘此言，长乐便放心了许多。”

　　江息颜心中当真是极其嫉妒荣姝，她无需做任何事，只需安心待嫁便足以，而江息颜痴恋了江清梧多年，到最后也不过是小心翼翼藏在心里。

　　喜欢一个人是卑微到了尘土里，而江息颜却连那一株花都不敢开，生怕被旁人嗅到一丝一毫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