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43、第四十三章

　　是夜，月色朦胧，树影婆娑，粉墙之上似有人影漂浮，好在眼下夜已深，早已是幽会周公之际，不会有人误打误撞瞧见，否则定会认为家里闹鬼了。

　　此处便是那买官富商的宅院。

　　粉墙之上的人影似乎也是因为眼下正是酣睡之际，所以举止大胆了许多。

　　人影从粉墙跃到了屋顶上，他身着黑衣且蒙着面，不难猜出他的目的是为何，他的腰间别着明晃晃的匕首，在月光的照耀显的格外刺眼。

　　因着眼下皆已熄灯歇息，他即便掀开瓦砾也无法瞧见屋内的光景，只能掏出先前画好的劣质地图来猜测这里到底是谁的寝屋。

　　忽然，屋顶之下的院内传来了声响，引得屋顶上的刺客身子一僵，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看向了院内，只见黑暗里似乎有一人正朝着他身下的屋子走去。

　　屋顶上的刺客有些迟疑，很显然，院子里这个刺客也是来要这个富商的命，只是不知是敌是友，让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了。

　　正在思量之际，他余光瞥见院内还有一个身影，这才明了，原来院内这个刺客是有两个人的，看来今日势必要杀了富商。

　　屋顶上的刺客是吏部尚书派来的，而院内的两个刺客是江逢临派来的，只是相互不知罢了。

　　屋顶上的刺客握着地图陷入了沉思，眼下有两个刺客要取富商的命，他完全不出手只看戏，他的任务就是杀了富商，只要富商死了他的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思及此，屋顶上的刺客决定趴在屋顶上看好戏。

　　院内的两个刺客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一人摸到了屋门，一人摸到了窗户，皆是将其开了一个小口，灌入迷魂香后侯了须臾才蹑手蹑脚进了屋内。

　　屋顶的刺客见他们进了屋，便躺在屋顶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的两个刺客似乎有些诧异，因为富商曾扬言让吏部尚书乌纱帽不保，那么多多少少会料到吏部尚书要灭口的，今日来此竟是这般顺利，让他们有些诧异，但是诧异之余便是安抚自己无妨。

　　不过是个富商，如何懂得官场？

　　二人将门窗关好，因着早已将鼻子堵住，所以自然闻不到这满屋呛鼻的迷魂香。二人蹑手蹑脚，极其小心地摸到了床边，瞧见床榻上那规律的起伏，和细小的酣睡声放心了不少，摸到了匕首便要动手。

　　可他们忘记了，富商这等常年酒肉之人，怎会不打鼾呢？

　　只见其中一个刺客刚举起匕首欲要刺下去，就被床榻上那人猛地击打在手腕上，刺客吃痛，不自觉松开了匕首，只见床榻上的人坐起身将被子一掀，被子甩在那两个刺客身上，二人登时找不到方向，慌乱了起来。

　　二人还未从被子里找到头绪，床榻上那人便一跃而起，一脚踩在一个人的脑袋上，稍稍用力，那二人吃痛便跪在了地上。

　　借着月光，依稀瞧见此人竟是林扶风的侍女，灵韵。

　　今日梧秋自荐来刺杀，但却被林扶风拒绝，转头派了灵韵前来。灵韵不解，但她也是好久不曾开练，正愁没人动手呢。

　　“谁派你们来的？”灵韵冷声问道，出声的同时还暗暗使力，似是想以疼痛之力逼的那二人说出自家主子。

　　那二人似是没有想到将他们制服的竟是个小女子，登时有些恼火，欲要反抗，但灵韵早就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二人猛地扯下被子决定背水一战，只见灵韵抬脚朝着二人的脸庞，一人踹了一脚后，趁着二人摔在地上的同时，两把匕首亮在了那二人面前。

　　“找死？”灵韵冷哼一声，眼底泛起一丝轻蔑，“你们是谁派来的？”

　　“是……是邑郡王。”那二人支支吾吾地说道，此言一出引得灵韵微微一怔，但却没有太诧异，因为她家主子已经猜到了。

　　而屋顶上的人听到屋内的动静后，登时变了脸色，眼下不但没有成功，江逢临还暴露了，眼下若是回去交差必定会被吏部尚书灭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灵韵，至少不曾暴露江逢临，也好来日方长。

　　思及此，屋顶上的刺客掀开了瓦砾，掏出腰间的匕首，借着月光，朝着灵韵刺去，可他的匕首尚未甩出去，他就被一脚踹进了屋内。

　　灵韵一怔，显然没想到房顶上还猫着一个。

　　“邑郡王与周大人当真是辛苦了。”

　　随着一个讥讽的声音响起，一个玄衣男子从屋顶跳进了屋内，他并未掩面，灵韵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心下皆明了。

　　二人虽没有正式相见过，但因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句话，对对方都作了十足的调查。

　　譬如，眼下救了灵韵的人是江清梧是侍卫殊曲，而殊曲亦是认得灵韵的。

　　灵韵深知不能过于暴露身份，即便今日江清梧知晓一切，但她终究不能站在明面上说她救了富商。

　　思及此，她吹了一声口哨，屋外登时冲进来四五个身着金吾卫官服的人。

　　“我身份多有不便，还请阁下将这三人带走。”灵韵偏过头看着殊曲，语气淡淡道。

　　殊曲微微颔首，亦是淡淡道：“辛苦。”

　　话毕，灵韵便收了匕首，从窗户离开了。

　　而灵韵收了匕首的瞬间，金吾卫的长刀便架在了那些刺客的脖子上，奈何刺客有逃离的心也不敢与那长刀作对。

　　待到殊曲将人押到正厅时，江清梧已经侯了多时了。

　　“世子，是邑郡王和周大人。”殊曲上前揖揖手，恭敬道。

　　江清梧冷笑一声，明眸打量着眼前几人，语气凉凉道：“周大人我倒是想到了，但我这个弟弟还真是让我意外。”

　　江清梧语气里满是寒意，使得身前跪着的三人浑身瑟缩，连头都不敢抬。

　　“带他们去写证词，证词写好直接带着周大人的走狗送进东宫。至于江逢临的人，先带回王府。”江清梧眼底泛着寒意，唇角却漾开了笑意。

　　殊曲对着那些金吾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人带下去。

　　那些刺客刚被带走，殊曲便走到了江清梧身侧低声说道：“世子，方才救下富商的还有一人。”

　　“谁？”江清梧眉头微拧。

　　“林扶风的侍女，灵韵。”殊曲道。

　　江清梧微微一怔，唇角的笑意愈发浓了，语气掺杂着几分意味不明，“此事当真是有趣，我知晓是因为吏部侍郎，那么林扶风知晓此事是因为谁？江得安？可江得安怎么会让幕僚的侍女去救人呢？”

　　这件事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周府内，周德当真是急的坐立难安，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安，但思量着富商应该不会发觉，便又觉得此事必成。

　　这时从外头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他慌慌张张道：“大人，前去接应的人说瞧见江清梧押着咱们的人和另外两个刺客从富商的宅子里出来了。”

　　周德登时白了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如临大敌，“你说什么？江清梧？！完了！完了！完了啊！”

　　周德怎会不知景亲王府是太子江得安的人，眼下江清梧出现在富商的宅子，足以说明江清梧已经将刺客拿下了！

　　周德聪慧一世，怎就将江清梧这号人物给忘记了呢！

　　“大人莫急。”

　　周德的幕僚从内屋走了出来，他对着那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赶紧退了下去，且很懂事的将门也合上了。

　　此人是周德前些日子偶然认识的一位幕僚，他聪慧无比，周德十分佩服，便养在了府里。

　　周德见王启走了出来，也无暇去管那侍卫了，匆匆忙忙走上前，焦灼道：“先生有何高见？”

　　“眼下并非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就看大人是否敢做。”王启微微叹了一口气，略有忧心道。

　　“您说！”周德几乎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存于王启身上了。

　　王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虽说太子是个沉不住气的，但那林扶风可是个能沉住气的，林扶风此人素来讲究一击致命，眼下他们证据不算极其充分，所以短时间内还不会动手。况且今夜还有江逢临掺和一脚，此事牵连甚广，他们总得先想法子将江逢临从此事中摘出去才会动手。而咱们就可以借这个机会污蔑富商杀人，直接让顺天府带人走，只要进了顺天府的牢，是死是活不就随咱们编排了吗？”

　　周德闻言眸光一亮，欣喜万分，“先生果然聪慧，只要进了顺天府，便是太子殿下想将富商带走，那也得寻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总好过现在即便悄悄带走也无人知晓的好。”

　　王启微微颔首，周德愈思量愈觉得王启聪慧，不由得再次称赞，“先生果然聪慧无比！”

　　“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些愚论，能帮上大人就好。”王启神情温和，不卑不亢引得周德愈发欣赏。

　　周德拍了拍王启的肩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以先生的才智，若是能辅佐六殿下，必定将那林扶风打的落花流水。”

　　王启却摇了摇头，否认了周德此言，“大人错了，依在下之见，那林扶风非池中物，他不但聪慧，而且手眼通天，有他辅佐太子殿下，六皇子很难得到储君一位，若大人真想保住荣华富贵，还是寻个机会早些倒戈的好。”

　　“先生当真如此想？”周德闻言略有几分迟疑，他当时站队江止崖是觉得江止崖才智高于江得安，可眼下江得安得了林扶风，说话办事圆满周到，反观江止崖竟是屡屡办蠢事。

　　前些日子更是大肆逼要银两，逼的周德没了法子才再次卖官。

　　“只是谏言，如何选择还看大人自己。夜深了，在下告辞了。”

　　王启留下此言便退了出去，周德在屋内思量了许久，心下有些动摇。

　　而此时的武德殿早已闹翻了天，江止崖恨不得将江逢临给碎尸万段，怎么就会被抓住！怎么就会被抓住呢！

　　“殿下，太子殿下送了一封信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