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42、第四十二章

　　武德殿阴谋起，东宫怎能不掺上一脚？

　　但身为江得安的幕中客，林扶风倒是优哉游哉，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自家主子与仇家的纷争，反而在忆盈楼饮酒听曲儿，快活逍遥。

　　忆盈楼内素来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因着大梁民风开放，前来听曲儿的不单单有消遣的公子哥，还有些世家姑娘也会来此畅饮，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林扶风生的一副极好的皮囊，貌若潘安，目如朗星，若说他们白面儒生却也不尽然，那眉眼间的凌厉与肃杀足以震慑在座权贵。

　　可你说他通身凌厉却亦不尽然，他桃眸生来妖冶，仅仅一瞥，便是有万千风情潋滟其中。

　　这等男子，生来注定不凡。

　　林扶风兀自饮酒，他面容淡淡，时不时顺着曲调敲打着桌面，神情无悲无喜，让人瞧不出喜怒，更猜不透此人。

　　他一袭白衣，腰间缀一夜明珠，青丝随挽，温和之下添了几分不羁，他就这样淡然饮酒，像极了那九天之上的仙人落入凡间，只为贪这一杯。

　　自打上次江得安带着林扶风在景亲王府内亮了相，京中不少达官贵人便识得了他，今日在忆盈楼内也不乏那日景亲王府的宴上客，他们瞧见是林扶风，皆是不敢轻举妄动。

　　若说公子们是不敢轻举妄动，那姑娘们可是太敢轻举妄动了。

　　林扶风这等姿容，这等风度，在大梁皆属上上乘，江清梧这等王世子他们肖想不得，但林扶风一介布衣，她们总归是能肖想一二的。

　　前有潘郎掷果盈车，那今日便就有林郎撷香满袖了。

　　大梁民风开放，若是见了喜爱的男子，女子是可以将香囊或是手帕丢到男子怀里的。昔日江清梧便是如此，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敢来忆盈楼了，连酒楼他都是绕着走。

　　林扶风桃眸轻瞥，这满桌的香囊手帕使得他有些无奈，心下思量着应当如何处理。但就是这般无意一瞥，顾盼生辉，潋滟万分，引得那些闺阁女子好一阵心动，桌上的香囊手帕便愈来愈多了。

　　林扶风愈发头疼了，他今日来此是想调查些事情，顺便散散心，却不想这张脸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忽然，有一红衣女子带着两个侍女快步冲到了林扶风面前，她手提皮鞭，在林扶风身前顿住脚，随即皮鞭一扬，骇的众人当即变了脸色。

　　只见那些香囊手帕洋洋洒洒悉数落在了地上，甚至邻座人的怀里。

　　“林扶风是本县主的人，你们若是再胆敢肖想，便尝尝本县主的鞭子！”

　　红衣女子怒生说罢，将手中皮鞭一甩，皮鞭在空中挥舞起来，“啪”的一声便甩在了一旁桌上，桌面上登时便有了一道浅浅的鞭痕。

　　红衣女子便是江苒苒，泼辣跋扈的凤阳县主，同时也是极其爱慕林扶风。

　　江苒苒回京这段时间没少惹祸，京中不论男子女子见了她皆是绕路走，眼下江苒苒都如此说了，谁又敢不要命的触霉头呢？

　　江苒苒此言当即骇住了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姑娘，她们缩了缩身子，虽是敢怒不敢言，但终究是散了些去。

　　若说世家姑娘害怕那皮鞭，便自有不怕那皮鞭的纨绔子弟。

　　譬如昭勇将军的嫡子，乔宴。

　　这位虽说跋扈了些，但也只是对唐笠这等宵小之辈，他每次见唐笠这等人欺辱旁人一定会出手教训，久而久之就被唐笠这等人污蔑嚣张跋扈。

　　眼下江苒苒口出狂言，还将代表那些姑娘心意的香囊手帕全扔到了地上，如此糟践姑娘心意，乔宴当然极为不齿，只见他拍桌而起，朝着江苒苒便冲了过去。

　　江苒苒在边疆长大，武艺自然不俗，乔宴的攻击她很快便感受到了，并且一个闪身躲开了乔宴的拳头。

　　乔宴的武功亦是不俗，见江苒苒躲开，很快便收了手，并未伤及无辜。

　　“还真有不怕死的！”江苒苒傲慢地冷哼一声，一甩长鞭便朝着乔宴冲过来，二人当即扭打在了一起。

　　这一变故可当真是惊了忆盈楼的众人，且不说这两人身份尊贵，若是其中一个伤了都是要闹出大事。

　　况且忆盈楼主子身份亦是不俗，在他的地盘撒野，只怕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但眼下倒是无暇关心这些了，离着二人近些的客人早已溜之大吉，二人附近十丈内都不敢再有宾客坐着饮酒，当然除了林扶风，他依旧饮着酒，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身边二人打的激烈，起初难以分出胜负。但不久之后，乔宴便落了下风。他赤手空拳，怎敌那远攻的长鞭，他一连被江苒苒抽了好几鞭子，痛的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凡是被江苒苒的鞭子抽过的地方，皮开肉绽，殷红的鲜血暴露于外。

　　就在江苒苒想继续抽乔宴鞭子时，只见林扶风猛地起身，手握折扇缠住了江苒苒的鞭子，江苒苒见势猛地一拉，林扶风却纹丝不动，反而林扶风轻轻一拉江苒苒便顺着那鞭子朝着林扶风怀里去了。

　　林扶风眉头一拧，身子一侧，躲开了江苒苒，江苒苒见势只好松开鞭子。而江苒苒松开了鞭子，林扶风便将折扇一甩，似乎很嫌弃的将那鞭子丢开，但面上依旧淡漠，没有任何表情。

　　林扶风眸光微沉，开口时面上挂了几分笑意，可笑意不达眼底，尽显疏离，“县主莫要闹了，若是昭勇将军知晓便不好收场了。”

　　闻言，江苒苒终是悻悻的收了鞭子，不悦地瞪了一眼乔宴道：“罢了，今日给扶风先生一个面子，放过你！”

　　“哼！”乔宴捂着伤口冷哼一声，目光满是恼火，但落在林扶风身上便缓和了几分，“多谢先生。”

　　“不必。”林扶风依旧含笑，但他这般笑意，与不苟言笑竟也没差多少了。

　　乔宴走后，江苒苒便坐在了林扶风身旁，眉眼弯弯，语气讨好，“先生一个人在此喝酒？”

　　林扶风低头饮酒，不予理会。

　　“先生平日里爱喝什么酒？”江苒苒耐着性子，继续讨好。

　　林扶风依旧不理会她。

　　江苒苒讪笑两声，目光落在了林扶风桌上的酒，眼底划过一抹鄙夷，“竹叶青？这酒不烈，比不得西凤酒，先生想不想尝尝边疆的西凤酒？”

　　江苒苒愈说愈欢喜，离着林扶风的距离也近了许多，江苒苒如此行径，引得林扶风皱了皱眉，“县主需知男女大防。”

　　话毕，林扶风坐远了些。

　　江苒苒撇撇嘴，神情颇为不满道：“有什么好防的？在边疆若是姑娘有了心仪的人，便是可以这样的说话的呀。”

　　说及此，江苒苒再次凑近了林扶风，虽带着笑意可却是无比认真道：“扶风先生，我真的很喜欢你。”

　　林扶风抬眸瞥了一眼江苒苒，他眉眼含笑，唇角微扬，眼神却是无比凉薄，开口的话语更是绝情，“风月之事太过麻烦，在下不喜。”

　　“你...”江苒苒登时红了眼眶，又羞又恼，抱着酒坛子便喝了起来，甚至还吩咐着侍女再去抱两坛子来。

　　她今日是铁了心要醉在林扶风面前，就算林扶风待她无意，可悠悠众口终究无法躲开。

　　林扶风就在一旁喝酒，目光偶尔落在江苒苒身上，但没有半分劝诫的意思。江苒苒侍女上前劝说，却统统被骂开。

　　待到江苒苒喝下第四坛的时候，她醉了，江息颜来了。

　　江息颜今日来此是寻南蘅有些要事商议，却不想一进来便瞧见了这一幕。林扶风神情淡然喝酒，似乎周身任何事都与他无干。

　　可他身前烂醉如泥的江苒苒却足以说明，他可不是局外人。

　　“长乐郡主诶！”

　　“真的是长乐郡王！郡主当真是世间绝色。”

　　“郡主当真是咱们大梁第一美人，每每见到她就好像见到了九天之上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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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息颜听着耳畔那虚与委蛇的夸赞声，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余光瞥着林扶风与江苒苒，心下似有几分不悦，可终究还是低头准备上楼。

　　“好歹相识一场，郡主怎的都不与在下打声招呼？”

　　身后传来林扶风慵懒的声音，他语气里似有几分不悦，引得江息颜脊背一僵，心下疑惑。

　　这下可好玩了，江苒苒为了林扶风而醉，林扶风似乎对江息颜颇有好感。

　　江息颜回过身，对上了那双桃眸，桃眸万种风情，勾的人心情动，她心下一紧，别开了视线。

　　“本郡瞧着先生正与凤阳县主对酌，便不好打扰。”江息颜闷声答道，她努力敛下心头的不悦，呈现出来的便是一脸淡漠。

　　但林扶风还是听出了那淡漠之下的不悦，他眸光微微一亮，却又很快掩住。

　　“想来郡主是误会了什么，县主喜欢这张桌子，非要在这里喝酒，在下也拦不住。”林扶风此言说罢欲要起身却被江苒苒拉住了袖子，林扶风瞥了一眼烂醉如泥的江苒苒，没有言语。

　　“先生不是不喜风月，只是不喜欢本县主，对吧？”

　　江苒苒低声喃喃道，也不知是对林扶风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林扶风抿唇一笑，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一言不发。

　　是了，于这个男人来说，除却太子的事，除却钱财，他又会在意什么呢？江苒苒于他不过是单相思，醉了又与他何干？

　　“梧秋，去通知成郡王府来接凤阳县主。”林扶风含笑说罢，缓缓起身欲要离开，却被江苒苒的侍女拦下。

　　“先生，我家县主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瞧上了您可是您的福分，如今县主因您而喝醉，您为何还如此薄情？难道在您的眼里除了朝堂权势，除了金银财宝，便没有感情吗？”

　　林扶风笑意不减，依旧那般疏离，他负手而立，目光越过侍女看了一眼江苒苒，随后便收了回来，“有些话，在下不想说的过于直接，生怕伤了县主的颜面，但你今日非得落你家主子颜面，那在下自然不介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家县主配不上你了不成？”江苒苒的侍女登时急了，语气也恶劣了许多。

　　“在下是太子的人，若说配不上，那是折损了太子的颜面。若是配的上，在下无一官半职，如何配得上？”林扶风含笑反问，他神情坦然，嘴里说着配不上，但瞧着似乎并没有配不上之意，应当只是不喜。

　　“那你为何屡次拒绝我家县主？”江苒苒的侍女不依不饶，似乎一定要替他们家主子问出什么来。

　　林扶风笑意敛下一分，目光微沉，“在下说了身无一官半职，配不上县主，因着在太子身边若过于妄自菲薄实在是丢了太子殿下的颜面，如此说可懂？”

　　“那先生的心意呢？”那侍女依旧不依不饶，林扶风疏离的笑意渐渐敛下。

　　“在下从未对县主动过心思。”

　　林扶风说罢，由着侍女百般阻拦，他只不过手执折扇，轻轻敲打了侍女几下，侍女吃痛便捂着手哀嚎起来。

　　“我只是一介布衣，不敢承蒙京中贵女喜欢，还望自重。”林扶风说罢起身便离开了，途径江息颜时，他抬眸极为复杂地看了一眼江息颜。

　　待到林扶风缓步离开忆盈楼时，江息颜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对待江苒苒那般冷漠的林扶风，似乎与她所认识的林扶风截然不同，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