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加道上》章岑

28、第二十八章

　　庄孝孝的选角试镜在下午放课后。

　　后台等待时，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紧张的翻看剧本，做最后准备。

　　她插着耳机，望着剧院窗户外，远方的小树林，有些愣神。

　　脑海里还清楚记得，慈善晚会那晚，她曾和于将之爆发争执，将他气到离开。

　　可没过多久，他就从小树林中急匆匆返来，只为帮她捐款。

　　她眼神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瞟向自己手机。

　　没有于将之的信息，远方的小树林中，也再不会出现他向她跑来的身影。

　　“12号庄孝孝，来了吗？”负责组织选角的密斯从舞台旁的楼梯下来，“做好准备，下一个轮到你了。”

　　庄孝孝收起脑中游离的思绪，起身来到密斯身旁。

　　“不用害怕。”密斯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和其他同学一样，是紧张。

　　毕竟这还是菁仁建校以来，第一次组织演出舞台剧。

　　来面试的不仅有庄孝孝这种学校指定要求的，还有自愿报名的学生。

　　今日单单竞争女主一角的学生都有二十多位。

　　这也导致紧张气氛在后台蔓延。

　　庄孝孝想说，自己不紧张，可话到了嘴边，也只是点了下头：“多谢密斯。”

　　她愿意吐露一点心声的对象已经离开了，带着她的表达欲一起。

　　庄孝孝在这位密斯的带领下，来到舞台上。

　　台下坐着三位评审，这出舞台剧的导演、编剧和统筹。

　　还有此前已经面试结束的学生。

　　菁仁有意以这次舞台剧表演为契机，在学校创办一个剧社。

　　所以试镜的学生们，无论选上与否，只要愿意，都可以加入剧社，作为第一批成员，被安排在台下观摩。

　　庄孝孝是导演点名要的，她看了慈善晚会演出，觉得她周身气质清冷，来演这个角色，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反差。

　　因此直接挑中女主告白，这一整部剧中的小高-潮桥段：“准备好了吗？”

　　庄孝孝没想到会这么巧。

　　稍稍一顿，点点头。

　　随后清冷的声线在剧场中响起。

　　台下的几位评委有些皱眉。

　　庄孝孝身材高挑，姿容清丽，连声音都很好听。
　　一切都好，就是情绪太疏离。

　　演戏原本就需要放大情绪，舞台剧这种，要让后排观众也能有良好观影体验的，就需要演员更加夸张的表达。

　　因此导演只听她讲了几句，就准备叫停。

　　庄孝孝没留意台下。

　　她讲完前面铺垫的话语，剧情来到女主念诗告白。

　　于将之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此时此刻，仿佛他在带着她。
　　他念一句，她模仿一句。

　　好像回到过去一周的每一个晚上，两人在他的书房中，靠着小沙发，在四下无人的封闭环境中，对着剧本里的每字每句，练习对白。

　　台下，导演叫停的话咽回肚中，看着台上，随着一句句念白，眼中有泪光隐隐闪现的庄孝孝。
　　神情里带了些惊喜。

　　直到庄孝孝表演完这一段，她和身旁的两位评委对视了一下，对着麦：“很好，庄孝孝同学，你可以留在这边继续观看选拔，也可以回去等结果。”

　　庄孝孝鞠躬道谢，转身离开剧院。

　　一出剧院大门，她就拿出手机，拨通于将之电话。

　　刚刚表演的时候，她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一股念头——
　　她可以失去于将之这个小叔叔。
　　但不是以这样不明不白，充满误解的方式。

　　电话中传来忙音。

　　庄孝孝按掉后想了想，重新拨出一个号码。

　　在对方接起的一瞬间，不等对面讲话，先问道：“于将之呢，在家吗？”

　　今晚庄孝孝没来于家，在于嘉轩预料之中。

　　可此刻接到她电话，又有些不解：“他今日一早就离开港岛回学校了，怎么，没告诉你吗？”

　　于嘉轩这样说着，语气突然有点幸灾乐祸：“你是我的未婚妻，贴他那么近有什么用，他总归是要防着你的，庄孝孝，我告诉你，之前那些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于嘉轩话还没讲完，电话里就传来忙音。
　　“这女人......”
　　他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颇有点咬牙切齿。

　　庄孝孝却顾不上他的心情，坐在庄家车上，打开于将之的社交账号。

　　却没看到任何状态更新。

　　她靠住车窗，神情恢复以往的冷淡，情绪平静的向司机交代：“不去于家了，回白加道。”
　　*
　　庄孝孝以洲际钢琴比赛为由，拒绝了舞台剧女主角的邀请。

　　生活渐渐回到正轨。

　　每日学校、琴房和庄家三点一线，日子被期末复习和练琴占的满满当当。

　　城中浓厚的圣诞氛围，日渐被春节取代。

　　时间不停在向前走，不为任何人和事驻足停留。

　　偶尔回忆起这个圣诞发生的一切，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考完期末最后一场测试，新闻台已经开始播放今年花车巡游和维港焰火的预告。

　　庄孝孝出了考场，庄家的车已经停在校门外。

　　径直走去，却在打开门，看到驾驶座的时候愣了愣：“大哥？”

　　庄孝廉朝身侧的副驾扬了扬下巴：“上车。”

　　庄孝孝关上后排的门，落座副驾：“怎么突然回来了。”

　　庄孝廉表情算不上好：“已经签好合同，今晚于家摆宴庆祝。”

　　庄孝孝已经好多天没听过于家消息，闻言愣了愣。

　　随后压下心中不自在，恢复平常：“我可以不去参加吗？”

　　庄孝廉沉默着没讲话，只是握住方向盘的手明显收紧。

　　庄孝孝看到，已然明了，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没有选择权。
　　“要回家换礼服吗？”

　　庄孝廉脸色更差：“不用。”

　　不需要穿正式礼服，意味着是家宴性质。

　　难怪大哥会脸色这么差，庄孝孝自己倒是无所谓。
　　反正之前也去过那么多次于家了。

　　只是不知道于爷爷这次碰到自己，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和蔼可亲。
　　庄孝孝走神想着。

　　庄孝廉见她不讲话，以为她不高兴。
　　缓和了声音，语气也带点安抚：“今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别担心。”

　　庄孝孝点了下头，没讲话。
　　只是侧头，看向车窗外通往浅水湾道，沿途熟悉的风景。

　　两兄妹到达于家的时候，得知庄裕光已经到来。

　　进得屋内，却没看到他人。

　　“庄伯父在书房，和爷爷有话讲。”于嘉轩不知抽什么疯。

　　竟然笑意盈盈的迎上来，还挥手让工人退下，伸手要接过庄孝孝脱下的外套。

　　庄孝廉皱眉，上前一步，隔住他与庄孝孝。

　　于嘉轩也没露出任何不快，只礼貌笑着问好：“大哥好。”

　　庄孝孝：......
　　看着于嘉轩的表情，明晃晃写着“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于嘉轩只当没看到，继续对庄孝廉道：“庄伯父有交代，让大哥你来了之后，请你去书房，大概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谈。”

　　庄孝廉自然不愿离开幼妹。
　　在他眼中，眼前这人，与虎豹豺狼无异。

　　庄孝孝却轻推了推他：“我没事，你不要让爸爸和于爷爷等太久。”

　　“孝孝......”庄孝廉还要拒绝。

　　庄孝孝摇了摇头。

　　看出她的坚持，庄孝廉弯身在她耳边道：“有事立即打我电话。”

　　庄孝孝安抚道：“这里这么多人。”

　　庄孝廉抬头看向三三两两坐在厅中的于家人，倒没反驳。

　　临近春节，今日又是家宴，除去在赛季中的于将之，于家各房几近齐聚。

　　于嘉轩仿佛看不出这位未来大舅哥对自己的不满意，招手叫过一旁的工人：“送小庄总去书房。”

　　庄孝廉冷冷睇他一眼，这才跟在工人身后，向二楼上去。

　　见大哥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庄孝孝这才拧眉看向于嘉轩。
　　“做什么？”

　　“啧啧啧。”于嘉轩一个跨步，来到她身侧，同她并排。

　　“再怎么样我都是你未婚夫，今晚两边家长都在，我们俩就算是尽孝心都好，装也要装出感情好的样子来。”

　　庄孝孝的声音里满是嫌弃：“感情？”

　　于嘉轩一脸无奈，举手做出投降状：“是我说错话，是装出关系好，行不行？”

　　庄孝孝对着他油嘴滑舌的腔调，冷冷不为所动，直接越过他朝大厅走去。

　　于嘉轩磨了磨牙。

　　这女人真是麻烦。

　　可想着于翁芸芸许诺的跑车，仍旧跨步追上庄孝孝，小声对她道：“姑奶奶，祖宗，你一定要跟我这么泾渭分明吗？”

　　“到底是我泾渭分明，还是你不怀好意？”庄孝孝望着他，似笑非笑。

　　于嘉轩竟被她看的有点发怵。
　　下意识心虚偏头，躲避她的目光。

　　庄孝孝懒得多同他纠缠，丢下他，快步来到大厅。

　　几位于家第三代正聚在一起讲话。

　　二房于月沁见她走来，连忙招手叫她：“孝孝来了，快来，我们在看小叔比赛呢。”

　　庄孝孝闻言顿了顿，随后朝对方礼貌微笑，走了过去：“三姐。”

　　其实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瑞士的晚宴。

　　可于月沁就是有办法，和善的好像和她是多年闺蜜。

　　将她引到身旁，指了指正在直播比赛的荧幕：“快看，小叔坐在那边。”

　　镜头扫过场下，于将之正戴着毛线帽，坐在场边板凳上。

　　庄孝孝好久没见过他，即使隔着屏幕，也怔愣一瞬。

　　几个于家小辈还在议论：“小叔怎么还不上场？”

　　因为于将之从事这场运动，以前又是州冠军，高中时比赛就有当地电视台直播。

　　于兆龙只要在家，遇上他的比赛，都会固定观看。

　　家里小辈们为了投其所好，自然也都陪着他一起看比赛。

　　因此今天回到大宅，得知有他比赛，即使于兆龙还没来，也都自觉打开比赛，做出热切观赛模样。

　　于月涟看向庄孝孝问：“是不是伤势还没好？”

　　于将之和家中小辈们都很疏离。

　　一群小辈中，反倒是庄孝孝与他走的最近。

　　所以理所当然的，大家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庄孝孝默了默，解释道：“他被列入红衫球员名单了，这个赛季都不能上场。”

　　“红衫名单？”这次疑惑的是于月沁。

　　对这群名媛千金来讲，看比赛只是为了让于兆龙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从自身角度出发，这种野蛮又暴力的运动，怎么会是她们的菜？

　　所以能看懂比赛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琐碎的规则，自然了解不深。

　　庄孝孝略略解释了一下。

　　于月沁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如此。”

　　“什么？”旁边有人问道。

　　“没什么。”于月沁笑对三房堂妹，却并不准备帮她解惑。

　　庄孝孝却听出了她没说出口的含义。
　　她应该是将于将之此前滞留在港，葬礼结束后没有立即回队的事，归因于此。

　　这样也好，她惹出的麻烦，现在多费几句口舌，为他解释清楚，也是应当。

　　屏幕中的于将之，大概是察觉到了镜头的聚焦，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

　　猝不及防间，庄孝孝不其然与他产生对视。

　　于将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快就收回了眼神。

　　庄孝孝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顶尖运动员在赛场中，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心跳顿了两拍，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