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误我》在野当歌

97、第17章 一个人走

　　翌日。

　　莫清依早早醒来，身上穿着干净的单衣，她小步走去窗扉前，打开了窗，本以为能见着一片春色盎然的美景，却不料入目皆是一片雪白肃穆的景象，那粗壮的枝丫上，挂满了霜花。

　　她遗憾地叹气，突然感到裙角有拉扯的感觉，她低头一看，见着了小宝珠，她微笑蹲下，抱起了毛茸茸的小猫，它“喵”了一声，清澈明亮的眼睛在看着她，看了她一会，便将脑袋蹭缩在她的怀里，格外地粘人。

　　她顺着它的毛发，梳了梳。面上带着不变的微笑弧度，虽然没有了美景，阳光却是清凉中带着温暖，柔柔落在她身后。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女子掂着脚步进来，莫清依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小姐！你当真没事!”

　　莫清依抬头一看，看到了喜出望外的小罗朝她走来。她此时来到她面前却是带了哭腔:“小姐，小罗很挂念你!前日皇榜上写皓妃逝去，我都想随小姐一同去了……”

　　莫清依伸手将她搂入怀里，道:“没事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小罗“嗯”了一声，抬头泪眼模糊地望着她，莫清依略带吃惊，问道:“皓妃死了？”

　　“是啊，皇榜上是这么写的。”

　　莫清依抬眸释然一笑:“他终于想通了!”她摸了摸怀中的猫咪，想将它给小罗，可是今日的猫咪很是粘人，小小的爪子抓着她的衣裙不放，还抬头有点可怜地“喵”了一声。

　　小罗破涕而笑，道:“小姐，小宝珠怕是太久没见你，很是想你呢！你就让它多粘着你些吧！”

　　莫清依目光柔柔，轻轻抚摸着，道:“想来我一直没好好待它，今日我定当好好珍惜。”

　　小罗抽了抽鼻子，望着莫清依道:“小姐今日这话怎么那么伤感，日后小宝珠定会更黏小姐的，小姐才是它的主子……”

　　“谢谢你，小罗。”莫清依笑了笑，目光却有一分哀悼。

　　“臣乃皇室禁卫，奉皇上之命，接莫千金入宫!”屋外突然传来一洪亮的声音。

　　小罗惊慌失措，“小姐，这……”

　　莫清依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小罗压低了声音:“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莫清依将小宝珠放在了小罗怀里，去柜中取出一件衣裙换上，正欲推门而出。“小姐……”小罗忧虑道。

　　“我无事。”

　　莫清依扭头对她说道，而后推开门，大片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光洁而雪白的肌肤上泛着些青色。她伸手挡了挡阳光，对屋外穿戴整齐，表情严肃的禁卫说道:“我可以随你们去，可是我要梳妆，还望各位在府外等候。”

　　禁卫颔首低声道:“是。”便走了。她一步一步了走了出来，走到了一处居所。那居所在府中的中心之地，格外地清幽凝寂。

　　她看着禁闭的门扉，走上了台阶，到门前，举手想敲，却又止住，唇瓣有一个苦涩的笑。

　　她扬声道:“慕容奚，我知道你在里面，今夜戌时三刻，我在桃花坞等你，你一定要来!”

　　她的话一落，屋内没有半分动静，她转身一步一步地走远去，却没看见树后那身着黑色衣袍，脸上冷峻如冰的男子，正看着她。

　　男子见她走远，脸上冰冷凌厉的神情突然消解，化为了一副伤心的面色，他扭头对另一男子吩咐道:“一日，就一日，一定要寻得红伊，哪怕动用天下所有的眼线也在所不惜。”

　　听到吩咐的男子焦急道:“公子！你就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慕容奚眼眸淡淡穿过枯枝，看向了灰白的天，什么都没说，便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公子，皇上将她接回去，你就不担心她再也出不来了吗？”殷玄往前走了几步。

　　“有些事，需得有个了断。”

　　慕容奚宽大的黑色衣袍在行走时飘悠着，他没有回头。

　　*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两旁高大的墙高耸入天，窄窄往她挤来。她身后跟着穿着银色铠甲的禁卫，步子沉稳有力，一声一声在这宫道上响起。

　　一入皇宫，仰头看去，天色都是昏暗的。

　　这座精美的牢笼，囚住了每一个人。

　　莫清依腰杆笔直，走在这宫道上，穿过重重宫门，她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此路遥远，就如同她的一生。

　　没有人发现她的一颗眼泪，消失在空中。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她到了一座宫殿前，转身看去，座座宫殿在她的眼中，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越来越清晰。

　　她转过头去，看见了“皓鸣殿”三字高高悬在了牌匾上，宫外有来往的宫人，一见到她，立马亲切前来，面上的神色又惊又喜，在她面前整齐跪下，“娘娘，你……”

　　“都起来吧，我已经不是皓妃了。”

　　她扶起地上的宫人，禁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莫千金，臣等告退。”

　　莫清依转身点头。

　　待禁卫们都走远，远处走来了一人，他被多位宫人跟着，声势浩荡前来。他的发被玉冠束起，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他唇角轻勾，凤眸斜飞，一切都如初见。

　　他身着明紫锦袍，衣袂翻飞，朝她走来。走到了她的面前，谴退了所有宫人，他携她入殿。

　　他携着她坐在案前，刚一坐下，便有宫人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的木案上放着各式精美的菜肴，诱人的香味缠绕在她的鼻尖，她不由得期待地看着宫人在他们面前放下的一碟又一碟的菜式。

　　所有不知名的精美菜肴在她眼前掠过，她的目光最终留在了一碟不太起眼的菜上。

　　慕容瑄伸出玉筷，将她目光所指处的澄白虾球夹起，放在了她碗中。莫清依一动不动地看着碗中那垂涎欲滴的虾球，她的眼里莫名起了一层雾，她抬眼看他，噗嗤一笑。

　　慕容瑄神色一动，道:“怎么，清依最喜欢的不正是这虾球？”

　　莫清依笑着将碗中的虾球夹起，放入了口中，她一咬，便有鲜甜的滋味在她口中蔓延，缠绕在她的舌尖，同样熟悉的味道，引得她忆起了以往的点点滴滴。

　　原本只是极为平常的事，可是慕容瑄看见她一脸满足却略带感伤的神情，引得他的心微微一颤。他移开了目光，道:“清依，我放你自由，你可欢喜？”

　　莫清依抬眼答道:“自是极欢喜的。”她的话刚落，便又夹起一块圆圆的虾球，放入口中，她越吃越急，吃到满口都是油脂。

　　最后她噎住了，咳着咳着咳出了眼泪，慕容瑄有些气恼，却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为什么吃得那么急，又没人同你抢。”

　　莫清依咳完后，喝下了他递过来的一杯水，看着他道:“我只是害怕，我以后再也吃不到了，所以想多吃几口。”

　　慕容瑄笑道:“若你想吃，来这皇宫里，我让御膳房给你准备，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如何？”

　　她望着他那明灿的笑容，凤眸轻柔如风，垂下了目光，不语。

　　慕容瑄触及了她脸上的神伤，便连忙收住了笑，道:“若你……不想来皇宫，我也可以派人送给你。”

　　“不用麻烦了。”她抬眸看他，直道:“皇上让我前来，可不是请我吃虾球那么简单吧？”

　　慕容瑄目光变了，变得漠然，可是他又突然现出了高兴的神情:“我好好想了想，你那日想要的，我一样都做不到。”

　　“所以皇上愿意放手了？”

　　慕容瑄目光一怔，久久不曾说话，就当她放弃与他对视时，他却道:“或许……是。”

　　莫清依一震，没承想以往如此执着的人竟然愿意放手，她朝他扬起了一个笑，恍如雪山消融，在阳光下熠熠夺目。可是冰凉的雪水却淌过了他的心间。

　　慕容瑄目光微颤，一同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话皆是寒暄，他们如同许久未见的老友，在朱红的宫墙下，雪上，他们谈着话，他似乎很能开玩笑，引得她不断发笑，在这寂寞的宫殿中，他在使着自己绵薄的努力，让眼前笑意嫣然的女子，不再愁眉满绪，笑容恍如淌月而过的秋风，在他心间拂过，落下了永恒的印记。

　　与其让她与他一同被囚禁在这牢笼中，他更愿意看着她无拘无束地活。就让他在这宫中孤独终老吧，永不相见，如此，才可永不相负。

　　慕容瑄朝她大笑，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见她回头朝他挥手，面上扬着笑，他的手持在他的背后，怎么也动弹不得，这一别，一道宫门会阻隔他们一切的联系，他们便再无相见之期。

　　与其看你在这深宫中郁郁寡欢，不如放你自由。莫清依呀莫清依，你真的当我眷恋这皇宫，这深不见底地牢笼吗？

　　他淡淡一笑，转过身来，踩在雪上，冰凉一片，这一路走来，幸得她相伴，可是这相伴的路总是格外的短，剩下的路，他终是得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