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误我》在野当歌

98、第18章 大结局

　　莫清依出了宫，看见沇都繁华的模样，一切都是如此地自然亲切。

　　她听见嘚嘚的马蹄声，朝她使来，她看去，发现是哥哥。她暖暖一笑，见他轻轻一跃，便落下了马，楼怀琰的脸上不再冷如霜，却也带着不可触碰地伤感。

　　她率先开口，不忍再看哥哥脸上那伤心的神情。她带着儿时的口吻:“琰哥哥，许久未见，你都长那么高了。”

　　“清依。”楼怀琰脸上神情一僵。

　　“哥哥，嫂子也来了!”莫清依的目光往他身后看去。

　　一阵马蹄声，罗修“吁——”了一声，调转马头，跃马而下。罗修脸上没有笑意，同哥哥如出一辙地神色看着她。

　　她微笑走上前去，罗修握住了她的手，道:“对不起。我罗修一生从未对不起任何人，独独对不起你。”她明媚的眼眸染上了本不该有的暗淡伤色。

　　莫清依笑若春风，“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该是我哥哥对不住你！”

　　莫清依转身拉过了楼怀琰的手，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块。

　　楼怀琰与罗修对视一震，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莫清依身上。

　　莫清依缓缓说道:“哥哥，这是我亲认的嫂子，你可莫要让我失望。”莫清依朝她们一笑。他们异口同声:“清依……”

　　“清依，让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楼怀琰抓过她的手。

　　莫清依缩回手，摇了摇头，她眼里有泪，她快速转过身去，道:“剩下的一些时间，我想要留给另一个人，你们别跟来。”

　　“红伊是蛊虫的主人！”罗修在她身后喊道。

　　她步子一顿。

　　罗修连忙走上前来，看着她着急道：“你随我们去吧，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莫清依脸上突然扬起一个笑，脸庞有泪，她道:“我的身子，我很清楚，就算没有蛊虫，我也活不久了。”

　　罗修愣住了，却不依不饶，一把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去，执拗道：“哪怕机会渺茫，你也不能放弃！你要争取！”

　　争取二字仿佛隔着云烟飘在她的耳畔，他也曾同她说过这二字，她甜甜地笑了。

　　她顿住脚步，道：“你等我，我回何府取些东西，再随你去！”

　　朔风紧，吹得人发丝凌乱，雪花急，乱了人的眼。她从何府取出了慕容奚藏着的信，还回莫府取回了那枚指环。

　　她要守诺，在她有生之年。

　　楼怀琰和罗修带她去到了一偏僻的宅子前，她下了马，转身对他们说道：“让我自己来吧。”

　　他们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她推门走了进去。

　　踩在碎雪上，她的脚不免有些冷，待她走入了宅子里，却发现内里比外面冷上好几分。

　　红伊的眸光在漆黑的宅子里一闪，身上捆着绳索，可是她没有狼狈的模样，她依旧如那日入狱来见她时，那般美丽整洁。

　　可是她的眼眸明显不似以往那般明朗而张扬，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霜。

　　莫清依走近她，替她接下了身上的绳索，听见她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竟然是那般地冷若冰霜：“别忙活了，此蛊，无解。”

　　她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替她解开了身上的绳索，红伊面容冷淡，可是她的眼眸中仍旧止不住有一抹悲痛在闪烁。

　　莫清依解完绳索，朝她仰头看去，却见她面无表情，全然不是那日在夜宴上那般跳跃，狡黠，可爱却聪慧机敏的女子。

　　她仿佛失了她该有的灵气与张扬。

　　“红伊，我来此地，不是求生的。而是受了王爷之托。”

　　红伊眸光一颤，望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件，与那日她忍住没看的信别无二致，待她再从她的腰间取出一枚玉指环时，她僵住了。

　　神思顿时飘远——

　　蒲昌海旁。

　　鄯昭取下了他指上的一枚玉扳指，缓缓替她戴了起来。

　　他偶尔抬眸看向她，情深款款。

　　她羞赧地扭过身去，道：“这玉扳指那么大，我哪里戴得上啊？”她举起手，指上的玉扳指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映着蒲昌海反射而来的湖光，泛出了淡淡的玉脂白。

　　鄯昭从她身后环住他，风声和他的声音在她耳旁交缠：“你这不是戴上了吗？”

　　他的声音自有一派沉着之意，在她的耳畔与风声挑逗。

　　她转过身去，将玉扳指取下，放在他手中，挑眉笑道：“你给我就要收下吗？我还不想要了呢！”

　　她挣脱他的怀抱，看见他愣在原地的模样，听他说道：“红伊，难道你是不喜欢……”

　　红伊噗嗤一笑，转身跑去，在蒲昌海湖畔响起了她银铃般的笑声，她展开笑容，洁白的贝齿在阳光下更显洁白，她跑着跑着，扭头笑道：“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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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伸手取过那枚玉扳指，脸庞不自觉便划下泪来。

　　“既然你爱他，便回去吧。”

　　红伊握住了玉扳指，收住了笑，目光一冷，对她道：“这蛊虫，本是为我们准备的。”

　　莫清依一愣，叹道：“既然相爱，何必相恨？”

　　红伊笑了，她摇了摇头，道：“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爱一个人，直到你看见，他娶了别的女子，他吻了别的女子，他抱着别的女子……到后来却对我说，那是他的无奈之举。”

　　红伊握着玉扳指的手愈发收紧，继续道：“我成全不了他的野心，也无法纵容他的野心，我恨他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不要我！”

　　红伊慢慢转过眼来，目光突然一软，道：“当初我以为慕容奚野心勃勃，便将恨倾注在他身上了……我万万没想到会连累你……”

　　莫清依摇头朝她一笑，道：“我还要多谢你呢！”

　　红伊一怔。

　　“若不是你的蛊虫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意？”她面上的笑化为缱绻的清风，面上荡着两个梨涡。

　　“可是你要死了，就算知道他的心意又怎么样？你们不能相爱却不得相守……”红伊敛下目光。

　　莫清依释然一笑，不语。

　　待红伊抬眸朝她看去时，她突然开了口：“你先看看信吧！”

　　红伊一听，展开了手中的信，快速看完，便大惊起身，正欲往外走去，莫清依却阻止道：“红伊！还望你，相爱亦能相守。”

　　红伊身子一僵，转过身来，目光哀痛：“我会的。”

　　莫清依朝她一笑。

　　“如果郭琦没有死，或许我还有办法，可是她却死了……”红伊看着她面上绚烂地笑，竟然是这般凄凉。

　　“既然如此，红伊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蒲昌海。”她慢慢说道，面上露出了神往的神色。

　　“我想藏在那里！寻个风大的日子，还望你能与王爷一同泛舟湖上，将我的骨灰洒在湖中……”

　　两人眸中皆是蓄满了泪，最后相视一笑。

　　红伊拭干了眼泪，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告诉你这个美丽的地方了！”

　　她才拭去眼泪，又有眼泪流出她看见莫清依慢慢走出了宅子，走入雪中，面上带着笑和泪，有笑可展，却不是开心，有泪可流，却又不是悲伤。

　　那个爱她的男子，看来要……痛失所爱了！

　　*

　　莫清依乘着舟子，手撑着下巴，放目看着这天光云影，以及越来越迫近的夜色。

　　雪飘在她的发丝上，她早已换了一身衣裙，与她常日所穿的青色不同，是一件红色的轻纱群，她这一生仅仅穿过那人送的一条衣裙，发上仅仅戴着一支木钗，是那日他们一同在市集上买来的。

　　朔风扑在她的脸庞上，她心情甚好地望着这大好河山，蓦然有些伤心，这河山，恐怕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她看见桃花坞将近，顿时起了身，见到了那人身着黑衣，立在岸上，眼眸深沉似海，看见她来了，却纹丝不动。

　　她立在舟上，略带气恼，道:“怎么，连给我搭把手都懒得了吗？”她话一落，便朝她一笑。

　　慕容奚见到她今日的装扮，目光和手都不由得颤动起来，他见到她面上如此明媚的笑，眼中却是匿不住的忧伤。

　　他起步朝她走去，朝她缓缓伸出了手。

　　莫清依怔怔地看着那只手，却突然抬头一笑，道:“我改变主意了，你不是轻功了得吗？带我飞吧！”

　　慕容奚目光一沉，含笑地飞到了她所在的舟上，手在她腰间一搂，便将她带起，涉水而过，到了岸上。

　　方才那清凉恍如在云端的感觉，莫清依有些痴迷，抬头傻笑道:“我还没飞够。”

　　慕容奚宠溺看了她一眼，暂且将伤心之事搁在脑后，修长的手指往她额头轻轻一弹，低声呢喃:“得寸进尺!”

　　他桃眸好似有万朵桃花在无声地绽放，一时间莫清依只觉得失神，他将她再次搂起，他的声音飘散在空中:“可是……谁让本公子今日心情好呢!”

　　莫清依身子在空中飘着，目光看着下面，仿佛桃林未残，桃花未落，一切都好似之前所见。

　　他们弹琴，他们练字，在这夜色将近之刻，他们陶醉了。

　　莫清依躺在他的怀中，看着夜空布起它的黑衣，然后挂上稀疏的星，还有一孤寂的月。

　　她目光流转，伸手指着夜空上的一弯月，笑道:“你看，月亮出来了!”

　　慕容奚没有抬头，只是低眸看着她，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是呀，月亮出来了。”

　　莫清依放下手，抬头去看他，看见了他眼眸中一片深黑难寻的神情，道:“你曾说，你最喜欢的是这一片茫然的夜空。”

　　慕容奚轻轻枕在她发上的头点了点，却是看她不言。

　　“我喜欢的是月亮，你看，它在夜空的怀抱中，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她的笑轻轻扬起，可是已有微腥的味道在她口中泛着，她竭力咽了下去。

　　慕容奚眼角泛红，声音在寂静的夜下响起，“清依。”

　　莫清依突然伸手，探入了她的腰间，取出了一把小而精致的匕首，亮在了他的眼前，在月下泛着深黑的色彩。她把弄着手中的匕首，问道:“慕容奚，你能告诉我，你当日送我这把匕首的真正意图吗？”

　　慕容奚眸光深颤，他没想到这把匕首她还收着，震惊之余，却讳莫如深。

　　“我想听真话呢！”

　　“我希望你能斩断一切烦恼丝。”

　　莫清依的头在他怀里摇了摇，发出细微的响声，风吹起了她的发，落在他掌心中。

　　“不，公子当日，是想让我日后，斩断情丝。”

　　慕容奚声音已变了，语带颤抖，搂紧了她，道:“不是……不是的。”

　　莫清依再也压制不住口中翻涌的血腥味，她“噗——”地一声，将热血喷洒了一地。

　　雪上的血格外艳丽，可是飘急的雪花连忙又掩上了。

　　慕容奚手放在她的嘴旁，禁不住颤抖，眸中乌云翻滚，他恐道:“清依……”

　　莫清依朝他展开一个笑，血染红了她的牙，她道:“想不到，我最后竟然……竟然因为一条虫子……”她又吐了一口血。

　　慕容奚浑身僵硬，不断接着她那止不住的血。

　　“不要，不要，清依……你莫要……离开我。”

　　他双眼发红，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头抵在她的发上，潸然泪下。

　　莫清依将手上攥着的匕首举起，道:“杀了我吧，我不想被这虫子苦苦折磨了……”她眼眸半开，气若游丝。

　　“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慕容奚抱紧她，她感到脸上有泪水淌下，混杂着她的泪，漫入她的嘴里，可是她却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只因她尝到的只有血腥味。

　　莫清依手已经没了力气，手中的匕首滑落，她的手也将要垂落，慕容奚接住了她的手，抓着覆在他的脸上。

　　莫清依仰头朝他看去，见到那桃眸中已无生气，是一片如同茫然的夜空那般黯然而广辽的深黑色。

　　她颤抖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取出了发髻上的木钗子，道:“我想……你再给我戴一次……”

　　慕容奚连忙接过，面上似哭似笑，“好，我给你戴，我给你戴……”

　　她感受到发髻上有缓缓的轻柔动作，她宛然一笑，在月下泛着骇人的苍白。

　　“你，就没话对我说了吗？”她吊着一口气，艰难抬眸看他。雪花落在两人的眉睫上。

　　慕容奚眸光忽闪忽暗，眼眸里一片漆黑。

　　他的嗓音低沉:“你非江山，亦非美人，而是……眼前人……我的心上人。”

　　雪下得急了，覆在他们的身上。血色嫣然，白雪纷然……夜色茫然，明月皎然……

　　莫清依的手缓缓垂下，面上带着笑，说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你果然……是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