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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我们的汉服社 ...

  •   谢应举叹气,问:“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又送东西来?你跟她说什么了?”

      谢晓桐解释说:“什么也没说,十一回家,我就只在她铺子前面看了两眼。”

      “晓桐,我没拦着你去见她,是知道你很想见她,也知道她很想见你。”

      谢晓桐干笑。“想见我,却不和我说话?爸爸你还骗我,还护着她呢。”

      谢应举迟疑着说:“她那人,性格是那样,有些别扭的。想要的不敢要,想说的不敢说,总是藏着,掖着。以前,以前……”他一声哽咽,再不说话,想是心中极其难过。

      谢晓桐说:“爸爸你不要再为她解释了。她已经不要我们了,很多年前已经不要我们了。我就是不懂,为什么她能做出一副我们对不起她的样子?明明是她对不起我们。是因为奶奶对她不好,所以连我们也恨上了吗?可是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我什么也不知道啊!……爸爸,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她冷冰冰的,没有心的,有心心里也没有我的。我本打算,打算忘记她了。”

      她越讲声音越低微,那些渴望,那些期待,如同此时轻细的话语,寄予了风,不留片迹。

      谢应举讷讷重复:“不是她的错,晓桐,不是她的错。”

      手机里,他的言辞苍白,空洞,无力,谢晓桐少见地向父亲发脾气,压低嗓门嘶喊:“你总是这样,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那究竟是谁的错?我吗?我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吗?既然不想要我,何必生我?”

      谢应举语气颓丧,哄她说:“是我,我的错。都怪我,晓桐,别哭了,都是爸爸不好。你是爸爸期待的孩子——”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谢晓桐躲在走廊尽头,直到停止抽噎,眼泪被风干,才吸吸鼻子,回了寝室。401里,裹了肉的炸藕盒,椒盐小排骨,卤好的鸭爪鸭翅放在桌上,还剩下小半。王雅兰舔着指尖,说:“晓桐,给你留着呢,快来。”

      谢晓桐说:“你们吃吧,我最近咳嗽,不敢吃煎炸的东西。我爸爸也是专程为你们做的。”

      何向玉赞不绝口说:“这几样比小户部巷的味道不知好到哪儿去了,叔叔的手艺没得说,一级棒。”

      肖景云难得没呛她,同样点头说:“是我们那边的味道。”

      谢晓桐在床边坐下,摸摸那件鹅黄色的小袄,想说谁要,谁能穿就送她了,话到口边,又着实不舍得。

      她想象那个女人,坐在铺子里,就着初冬正午的暖阳,一层层将丝绵扯开,叠整齐,从腋下留出的缝隙塞进去,重新整理好,再一针针缀紧实了。

      想象那个女人做这一切的时候,必不可少的,会在心底念叨一回她。想象她这个不被期待不受宠爱的孩子,终究在那个女人的人生里,留下了那么一丁点的痕迹,就有些快慰和满足涌上来,滋润她渴爱的心。

      何向玉将啃得光溜溜的排骨丢进废纸篓,眼睛望着谢晓桐手里的袄子,问:“晓桐,那也是叔叔带给你的?”

      她说着就笑起来,“这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穿绸缎面的袄子啊?怎么不买件羽绒服?”

      谢晓桐既不喜她轻慢的态度,又气愤做袄子的人的一番心意,被她辱没,瞪着何向玉,缓缓说:“这叫古香缎。绸缎细分的话,种类太多了,光是缎子,就有古香缎,织锦缎,妆花缎,提花缎好多种。何向玉,你和王雅兰申请汉服社,不会连这些基础常识也不懂吧。”

      何向玉哑然失语,涨红脸,正待反唇相讥,肖景云拍桌哈哈大笑,说:“何向玉,你应该去申请羽绒社,搞个拔毛比赛什么的。”
      ……

      那件丝绵小袄到底留了下来,不仅如此,还上了身。

      冯兰兰并不了解谢晓桐家事,听她说是妈妈做的小袄,连夸阿姨手巧。

      她们站在樱顶,凛凛风急,两人各自抱胸,搂紧了大衣和棉袄,看向对面在初冬依旧层林尽染的珞珈山,看深绿的香樟女贞,鲜黄的银杏,褚红的枫。

      冯兰兰说:“太冷了,回去吧。”

      她们沿着百步梯往回走。附近尽数是民国时的回字形建筑群,灰白色花岗岩为外墙,蓝绿色琉璃瓦为屋顶,拱门亭楼,庄重古朴。而谢晓桐气质贞静娴雅,徜徉在其间,竟是无比的契合。

      冯兰兰疾走几步,回首看她缓步一级级而下的样子,有感而发:“就在老斋舍这里给你拍张照,可以当我们社团的宣传照了。”

      谢晓桐很喜欢“我们”这个词,兴致昂扬地问:“兰兰姐,你真的决定要起社了吗?我能帮你什么忙?”

      冯兰兰说:“来给我当副社长吧,我负责对外沟通,对内组织的工作,你负责纯技术。”

      谢晓桐没有冲动答应。

      她初进江大时,创建汉服社只是脑海里一个模糊的念头,从哪里着手,并没有具体计划。在被何向玉王雅兰抢先申请之后,她就明白了,建立社团并不是填个表,招几个人,大家一起玩那么简单。

      都说大学是社会的雏形。她在第一年就吃到这个小社会给予的教训,既幸运,又不幸。

      被室友同学排斥背叛,击碎了满脑子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初尝世界的纷繁复杂,是不幸的。

      可在第一年就见识到人心的奥秘,了解到人性有不可避免的自私,有无可救药的自利,慢慢接受了世界的不完美,她又是幸运的。

      去经历,去学习,去成长,这是每个人的道。她正走在这条路上。

      而前行者,有很多人值得她学习。比如她的学姐,冯兰兰。

      冯兰兰那么自信,开朗,好像天塌下来也无所惧,再多困难也能一一解决克服,没有任何纠结和惆怅。这不代表冯兰兰的人生就是一帆风顺,没有坎坷,恰恰是因为经历过,胜利过,所以更自信。

      谢晓桐迟疑地问:“我能行吗?”

      冯兰兰停住脚,反问:“有什么不行?最初我也认为我们几个学生,负责杀毒软件的部分工作,能胜任吗?现在磕磕碰碰,不也快完成了?”

      一个大学社团,从筹建到拓展,需要筹集经费,安排活动和节目,配合其他社团一起宣传,吐故纳新……过程中,有太多考验。可冯兰兰和612诸人相处多时,听他们讨论过各种项目,男生能做到的事,女生为什么做不到?

      本质不就是完善服务,满足目标客户的所有合理需求吗?

      更何况,她们的社团有幕后智囊团和幕后大金主!

      冯兰兰豪气干云:“再说了,大家都不懂,我们装作很懂很专业的样子,把那些不懂的先震懵了,谁会来否定我们?谁敢?”

      这话太野蛮太霸道了,但是又好有道理!她很喜欢!

      谢晓桐被她的理论深深折服,笑不可抑地说:“兰兰姐,你真是……出人意表。”

      冯兰兰坦诚说:“我这都是跟老褚学的,他长期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时间久了,大家就都以为莫测高深了。”

      谁能知道他为情所困,为博佳人解颐,挽起袖子下厨房做秋梨膏呢。

      谢晓桐听到褚学长的名字,笑意微敛,只说了句:“是吗?”

      紧接着又说:“兰兰姐,我的咳嗽好了。还没正式向你道谢。”

      冯兰兰闻言,笑容瞬时凝固。

      前些天送秋梨膏给谢晓桐,对方客气的反应就让她感觉不对劲。此时见稍微提及褚时显,谢晓桐立即郑重道谢,她心念一转,明白谢晓桐确实已经察觉到老褚的用心。

      该正式地告知对方,还是淡化此事影响?

      冯兰兰模棱两可地说:“你谢了两回了,我又没做什么。更何况,感冒咳嗽的小事而已,不吃秋梨膏,吃药也一样能好。”

      她想,谢晓桐既不提,她也不必枉做小人。同为女生,她很理解在有意中人的情况下,面对其他追求者的心理,最好是默默地保持距离,撕扯得太明白,只会令三方尴尬。

      冯兰兰尚未意识到,她内心其实已向褚时显倾斜,可能是因为爱屋及乌,体谅褚时显单恋之苦,也可能,伴随张怀化毕业后将正式加入实现科技的决定,与男友休戚相关的她,立场也随之改变。

      冯兰兰转移话题,说:“来吧,别考虑太多,一步步走下去,我们汉服社总能走顺的。谢晓桐同学,来帮帮我。”

      谢晓桐歪着脑袋,笑吟吟说:“好呀。”

      回了桂园食堂,冯兰兰将打印好的申请递给谢晓桐,“你先看看。这里,这里,我留了两个空,一个副社长的名字,需要你签名,一个是汉服社的名字,你有什么想法?”

      谢晓桐之前在401跟何向玉王雅兰聊天,谈及汉服社时,提到她心里一直期许的名字“山外小楼”,可是这个名字个人色彩太过强烈,并不合适此时的情况。她粗略看了一遍,问说:“兰兰姐,你有什么想法?”

      冯兰兰没什么想法,她对汉服的概念,就是武侠片古装剧里的造型,停留在“赵灵儿好美,好仙,好娇俏,我也想这样打扮试试”的阶段。

      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她说:“我在我们女生寝室征集了同学们的意见,列了几个名字出来,不如你也列几个,我们挑个最合适的?”

      谢晓桐点头说:“不外乎古典风,国学风的名字,不过还要契合我们江大,契合三镇市,那就要好好思量了。”

      冯兰兰的文学功底着实平平,她指间转着笔,一径催促谢晓桐:“你再想想,不行就翻翻唐诗宋词什么的。总归名字而已,只是个代号。”褚时显说,只要不带楼字就行,任她们发挥。

      见谢晓桐嘴里漫应着,手里的笔却认真地写着“汉风,子曰无衣”,冯兰兰好奇地凑近谢晓桐:“你寝室那两个,最近没怎么作妖吧?”

      谢晓桐刚写下“芰荷”两字,抬头说:“挺好的,没作妖。”

      话罢,想起何向玉和王雅兰,好看的眉头为之紧蹙起来。

      冯兰兰兴味盎然地说:“回去告诉她们汉服社立社了,她们俩会是怎样的吃惊表情呢,真想看看。”

      谢晓桐微张张嘴,随即笑起来。“兰兰姐,你坏坏的。” 她托腮思索,“我心里也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们呢?迟早会知道,隐瞒没有用。但是告诉她们的话,一定会生气的。”

      她希望大家和和气气的,维持眼下401的气氛。

      冯兰兰说:“对她们而言,你说不说,做不做,无论怎样都不对。生气还是小事,谁在乎?麻烦的是她们气头过去,又来找你入社了。”

      谢晓桐默然点头,到时应还是不应,很让人为难。

      冯兰兰随性地挥挥手:“别烦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谁能有那个好福气,遇见的全是好人。总会不小心踩到一两坨狗屎,总有那么一些不畅快。”

      谢晓桐眼含羡慕地望着她,心想也能像她那般洒脱就好了。

      晚上冯兰兰打电话告知褚时显:“老褚,任务我完成了,名字也定下了。”

      褚时显打算不久后潜伏在汉服社,混个干事当当,很是关心地问:“叫什么名字?”

      “不叫山外小楼,也不叫月上西楼,楼外楼,风满楼,花满楼——”

      褚时显紧咬后牙槽,“说,重,点。”

      冯兰兰大笑出声:“逗你玩呢,叫晴川汉服社。”

      褚时显这才放下心来。“晴川。晴川历历汉阳树,不错。”他最近开始钻研麻衣相法,紫微斗数,风水八卦,很老道地说,“江水滔滔,永无止息,这是说我们汉服社能一直传续下去,好兆头。”

      冯兰兰说:“我倒觉得花满楼不错,那么帅的瞎子,很多人知道,起这个名字应该更好推广。”

      褚时显没奈何地说:“冯观音你是有多记仇,你们的肚兜play,我可没说一句不好听的。”

      “滚。”

      “滚之前,你先把申请书交给我,我找人递上去。最好寒假前能通过,寒假时我还能安排点节目。”

      冯兰兰好奇心起:“什么节目?”为实现科技干了几个月,她着实累坏了,极度缺乏睡眠和假期。

      褚时显自忖最大优势是钱和体贴,谢晓桐咳嗽痊愈了,体贴暂时用不上,那就发挥另一个的作用吧。“等我想想。”

  • 作者有话要说:  唔,其实晓桐妈妈是受害者。谢爸爸不说,是因为不好意思说。将来会告诉未来女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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