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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捉弄〉 ...

  •   原来星期四到星期日是如此漫长,几乎按捺不下再见一面的渴望,嫌着时间太漫长,整个人变成急性子的脾气。友利一大早便起床,梳洗的动作特别迅速。她算准该何时出门,盼能够提早到,她不希望是相泽等她。前一晚她差点睡不着,如同每次决定去见相泽一样,对各种可能的发展充满希冀与不安。

      车站的人潮少了些,这是少数能幸福地睡到自然醒的一天,愿意在中午前醒来的人不多。友利没有意识到任何改变,即使车厢内有空位,她依旧立在车窗前,望着呼啸的景色离目的地更近一站。她记得那小小的吻,记得拥抱,记得相泽身上的气味,记得踏入他家的新奇体验,她记得他身体与掌心的触感,记得他的体温。为什么每件事都能令她如此雀跃?相较之下,第一任不过是『尝试成为情侣』的朋友,她们相处很开心,很亲,却不甜蜜。

      不过,相泽是老师,他肯定不会想知道因为恋爱导致成绩变差这种事。友利一直谨记着,绝对不能有一点退步,甚至要更好,要让相泽知道,她不是需要教人担心的孩子。她试着时时刻刻提醒,下一秒又让那个吻占据心思。那就是他唇上的触感啊……

      出月台后,友利在车站大厅打转,然而到了约定的时间仍不见相泽出现。她不仅不在意,干脆自行向他家去。今天的她穿粉蓝色衬衫,袖长不及手腕,外头套了黑色吊带裙,细肩带与尖领,稀稀落落印了淡紫的碎花。毕竟算约会嘛,穿得好看点没关系吧?她的脚步轻盈,轻得足以整个人踩上乘风而起的风筝。

      半路相会,见友利笑逐颜开加快了步伐,相泽索性停下,干瞪着她直奔进怀抱。她也太喜欢这种搂搂抱抱的事。

      「不要那么激动。」相泽没精打采道,半个眼睛都要阖上了,手按在友利头上,挣开她的拥抱,回头便走。「好了,回去吧,我还有东西没处理完。」

      友利不以为意,立刻跟上。「你很累的样子。学生出事了吗?」

      「不是,没有人给我不知好歹闯新的祸,统统是例行公事。」

      「真是辛苦你了呐。」友利低声道。

      相泽依然一身黑的单调装束,两手塞入腰际的口袋,连腰杆都懒得打直。他弯着肘,手与身体之间有块空位,只要友利想,她可以伸手穿插那块空位,挽着相泽。但她只敢盯着,想像要是实践了,相泽会不会把手抽开。

      「等一下妳自己找事做吧,我可没空理妳。」

      「还剩很多工作?」

      相泽懒洋洋地沉吟。「没,只是我需要睡一下。」

      「熬夜唷?」

      「这我没办法,多亏以前的工作方式,晚上我比较清醒。」

      友利莫名地轻声笑了起来,听上去没有先前的战战兢兢,更惬意大方了点。但相泽没有回应她的笑声。果然如他所言,当他一绑起碍眼的头发,把自己塞进书桌前,眼睛就没有离开电脑萤幕过。友利一时无所适从,独自安静地缩在床角。她本来新奇地环视相泽的房间,因为能获得这个机会参观而感到欣喜,但要不了五分钟,能注意的都注意到了。

      「很累吗?」

      没有回答。寂静的早晨,响奏着微小的键盘敲打。

      「会饿吗?」

      相泽依旧不予理会。

      本来想再多提一句『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但相泽的背影发着一股『别再打扰我』的氛围……她其实不完全清楚他的底线何在,她只知道,不要让他后悔允许她到访。他的背影,虽然慵懒地倚着椅背,但两肩绷紧,全然专注打字,加紧着完成工作。这同时是友利首次观赏他绑头发,看他双手并用,拨开脸上的头发,在后脑草草抓牢,也不多加梳理,漫不经心地捆紧固定。后颈的曲线露出,和发缘细软短小的发丝,蔓延出整齐的线条。当时的友利看得目不转睛,屏息,着迷,渴望吻吻他。

      最后一份报告完成,剩下打印出来,将学生的职场体验报告递交给校方。蛙吹的表现亮眼,和职场体验的英雄配合良好,在合理的范围行动,情急时刻依然冷静生智,做出合理判断;能在职场体验获得宝贵而充实的经验,行为可圈可点,真应该恭喜她,而非赞赏。

      以电脑角落显示的时间,差不多过了一小时又十五分钟。房间不知何时开始,静得像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回头查看,友利倒在床上,睡着了。她此时穿的裙子不算短,但也不足以在她侧躺时盖好。相泽多留意了一眼,才回过神惊觉到自己正盯着什么看,心理顿时一阵慌与骚动,赶紧转回正身。他抓了抓头,抓下几撮发掉出发圈。很困,可该拿身后那个怎么办?相泽只能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满不在乎地放自己倒去床上,手依然收得紧紧,搁置在自己的肚子上,不敢碰触到友利。

      友利感觉到一旁的动静,慵慵懒懒撑起身,眼睛才开一点点。「你工作做完了吗?」

      「嗯,我现在想睡一下,妳干脆也继续睡好了。」相泽别过脸,许久没有躺在女人旁边,有些不安。

      友利一手探到他的发间,他心惊一下。

      「喂。」

      「要睡了就把这个拿掉嘛。」她指一勾,拉下发带。

      相泽旋即半是抢过发带,信手丢上床头柜。「这个我自己会弄,没必要妳帮忙。」

      友利仅是微睁了眼,怔愣着凝视他,随后又放松。她不发一语,坐起身后,轻手轻脚向床尾爬去。

      相泽稍稍抬头,目光追踪着她。「妳去哪儿?」

      「把床还给你呀。」她答得再理所当然不过。

      说得也是。相泽倒回床上,用手臂盖上双眼。难不成真的要她贴一旁,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这怎么想都不该发生。友利下床后绕回,坐来床边,两手支在床上,没有碰着相泽,她俯身,免不了压着他,并又轻又短暂地在他颊上点了一吻。相泽没有给任何反应。友利也不发一言,起身前去窗旁,阖上窗帘,整个房间即覆上一层灰影,剩一道光从缝隙拖曳出来。其实她不需要这么做,相泽曾在更嘈杂又明亮的地方打盹,即使在摇晃的车体上,也能安详地闭目养神,但相泽不打算出声制止。直到友利离开房间,替他带上门,他才放下遮眼的手臂,紧绷的神经始放松。

      竟然放一个离女人不远的少女进家门,还处心积虑地从枝微末节照顾他——包括给他一个午睡吻,毫不藏私她身体的魅力。小聪明一堆的笨蛋!相泽有点后悔上次吻了她的唇,让她以为可以得意忘形至此。一切都令人心烦意乱,而且缺乏合理性,而那不合理的中心就是自己。相泽长吁一口气,他需要休息……

      当意识一点一点聚焦,身体重新感知到春末的温度,和松散的四肢。相泽已经可以意识到家里的声响,却动弹不得,他仔细聆听,同时尝试动动手指。笑声,轻盈的铃铛晃荡,邻居的宠物又来了,那笑声该不会是号称不喜欢猫的家伙?听得越来越清楚,友利笑得又轻又短暂,如同他们至今的每个吻。也才两个。铃铛显得聒噪许多,仿佛来了不只一只。

      像压着满满的重担,浑身沉甸甸的,相泽勉强才爬得起来。阳光不再斜着打后,室内略阴暗了点,但外头更明媚了,才睡到中午而已。相泽步履踉跄地走到房门口,悄悄开了门。

      被那个笨蛋找到逗猫棒了,她正趴在沙发,两条腿垫在扶手上,用逗猫棒在矮几的桌脚旁绕着,和猫玩捉迷藏。怪不得铃声这么刺耳,不单是项圈摇坠的吊饰,还有逗猫棒上不停尖叫的铃铛。她逗得很上手,猫被引得专注而疯狂,穷追不舍那条毛尾巴,或者刻意拉开距离,再助跑飞扑过来。友利不时笑得捂嘴。

      这画面和平得让人不忍破坏,他可以旁观一整天。

      友利将逗猫棒插在沙发的座垫之间,放猫自己拨玩着,但是毛不会跑了,它马上失去兴趣。友利缓缓撑起身,无论她要做什么,相泽赶紧躲回门后,关上一定会发出声音,于是尽可能将门掩得毫无缝隙。她经过了门口,竟然真的没发现,小猫项圈上的铃铛跟着呤呤作响。

      「干嘛啦?」友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位置是浴室,她听上去哭笑不得。「不要进来啦。」

      猫已经会跟前跟后了。相泽出房间,一边轻轻抓着肚子,一边向走廊看去,空无一物,她还是放猫进去了。他帮自己倒一杯水,找出碗,只倒了一点点饲料,在碗里又加了水。当冲水声传来,友利离开浴室,她只忙着频频回头查看尾随她的小东西,没有察觉厨房一方的相泽。

      「不喜欢猫?」

      友利整个人跳起来,她转向相泽时,眼神还惊魂未定。

      「对,不喜欢。」

      相泽捏了捏饲料包装,发出声音吸引了那只猫,瞧它小跑步凑近。「这不就玩得很开心吗?」

      「要玩很简单嘛,养就不一样了,所以我还是不喜欢没错。」

      好坚持。相泽随手收起了饲料。「跟不喜欢的东西玩这么开心,真是开眼界。」

      「这哪有什么奇怪?」友利不服气地道。「就算是人,有时候遇到讨厌的对象,还是会至少维持表面的友好啊。」

      确实不奇怪,相泽只是想逗她。「妳跟一只小动物维持表面友好?」

      「才不是!难道我要踢它吗?我才没那么过份。」

      「故意惹毛再欺负人有比较不过份?」相泽轻轻冷笑一声,经过她旁边,悠哉走向沙发。「妳这不就跟只猫一样爱『打猎』。」

      友利旋即涨红了脸,噘起嘴,瞪着委屈又不甘心的双眼,却无话可驳。相泽跌坐到沙发上,回瞪杵在原地的友利。

      「我已经没有做了嘛……」她嗫嚅道。

      「那是应该的,不用特地报告。」

      友利动作僵硬地坐来沙发的另一边,趴上身侧的扶手。相泽稍微思考是不是玩过头了。

      「听起来你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啊。」友利说,使相泽愣了一下。

      「喜欢的东西?」

      「猫啊,还有……」友利莫名语塞,说不出口。

      相泽故意让沉默延续了一会儿。「我有说我喜欢妳吗?」不知道她会怎么反应。

      「你会亲你不喜欢的人吗?」友利果然不服气地继续反击。

      「听起来没有很难。」相泽懒洋洋道。

      此话一出,友利果然惊讶地从扶手弹起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一对细长的小眼难得睁成了圆形。相泽只是斜睨着她,用不着她开口都能猜出心思,她的眼神带了点醋意,想必是思绪闪过他亲吻其他女人的画面。真是奇怪,就算他真的吻某个不喜欢的人,但既然是不喜欢,那有什么好吃醋?

      「妳要试试看吗?」

      她立刻咬紧牙关,抿起唇。「试、试什么?」听得出她语气里有怪异的戒备和不悦。

      相泽挪挪位置,滑到她一旁,挨下身来压近她。友利登时浑身一僵,神情呆滞,不敢乱动一根手指,甚至可以嗅出她瞬间绷紧了神经。当相泽的手搭上扶手,撑在她脸侧,几乎等于把她困住。他缓缓凑向友利,两人的鼻子已经碰着,交换鼻息。友利早因羞赧而无法直视他,垂下眼睛,不知不觉闭上;相泽没有阖眼,始终盯着她强压心慌意乱的模样。

      嘴唇碰在一起时,连他都有一种近似触电的感觉,柔软、发麻,令人沉浸。他忍不住主导,按揉、啄着她的唇,胡渣不断扎着她。该停下来了,要节制,他有必要确保他可以完全掌控意识。当两人的唇终于分开,友利轻声叹息,小心翼翼睁开眼,迎上相泽的目光。相泽必须不断自我提醒,他是为了什么而吻她。眼前的孩子涨红了脸,羞怯地扬眉,青涩的双目凝视着他,嘴巴小口小口地喘息。

      不妙。

      「没有很难。」相泽不以为然地哼一声,重复了一遍。

      她咬咬唇,眼神流露出一丝受伤与彷徨。

      「看吧,妳这不就办到了。」相泽补充道,故意拉开一个夸张的咧嘴笑容。「上次有人被亲了之后,看起来很不喜欢我的样子。」

      友利恍然大悟,想通他的花招,他从头到尾没有正面回答过她的问题,留下许多可以曲解意思、愚弄她的空间。她被耍了,焦急得通红了脸,顶着不甘心的神情望着相泽。他则是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才没有不喜欢你。」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别开视线。

      原来有这么倔强的一面。相泽忍下笑意,随后讶异地发现,他心情竟莫名轻松愉快。「不是不喜欢的话,那就是讨厌?」

      「才不是!」

      「那是什么?」

      友利赌气着不肯说,她不知道究竟说不说哪个才是称了他的意。「我明明……有说过了。」

      「啊,好像吧,我不太记得,帮我回忆一下。」相泽心不在焉地说。

      她依旧紧抿双唇,板着一张脸。相泽起身,伸伸懒腰,发出放松的呻。吟。

      「不想说那就算了。」

      「喜欢……」友利小小声吐出来,别过脸,感觉像是投降一样难堪。「好喜欢。」双颊持续滚烫不下,让她有点晕。「我、我已经说了……你才一次都没有说过。」

      相泽向她瞥了一眼,抬了抬眉毛。 「噢,所以?」

      「我也要听你说。」她近乎委屈地嚅道,语气如同低头认错一样可怜。

      相泽只是搔搔头,又转转颈部,一脸满不在乎。「这种事不需要整天宣之于口吧?」

      友利错愕地瞪大眼。「可是、可是!你都叫我说了。」

      「大概快一分钟前,我还说『不想就算了』,我没有强迫妳,那是妳的选择。」相泽抛给她一个咧嘴大笑的表情,两眼却仍旧慵懒,显得诡异而居心叵测。

      友利肩膀垮下,倒回扶手上,宣示了相泽的胜利,他的笑容消失,没有什么好骄傲,友利倒是一脸懊恼。

      「喂。」相泽试着呼唤她。「喂喂。」她不会真的不高兴了吧?

      友利突然弹起来,扑上相泽,两臂勾着他的脖子,一张脸仍泛着红晕。「我要听你说,而且是强迫你。」她似在像是在闹脾气地要求。

      他沉吟片刻。「我要是不说,妳拿我有什么办法?」

      「那就是我的问题吧,是我还不够好,才没办法让你下意识向我说你喜欢。」友利的声音尽管闷闷不乐,却又仿佛知错的孩子在反省。

      「真是的……」相泽默默叹口气。「妳脑子都装了什么。」他突然感到无以言喻的压力,和一种彷徨。

      「本来就是,我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差距。」她把脸往怀中埋去,声音闷在里头。「我要更好,我想配得上你。」

      相泽不自觉红了脸,胸口一紧。这不是什么肉麻的甜言蜜语,而是崇拜,她的崇拜教人愧不敢当。她不该有这种想法,她不能这样发展。

      「别傻了,我要是让妳必须这样,那我就是不值得妳费神的家伙。」

      她柔柔地含笑道:「也就是说,你不想让我这么做,所以你是值得的啰。」

      「不要开玩笑了。」相泽一手抚上她的脑袋,轻轻推她的头,使她正视自己严肃的面庞。「友利,这种想法不健康,这不是合理的『喜欢』。我不需要妳用这种态度面对我,这不是我——」他忽然打住,怔怔地直瞪友利,沉下脸色。「呿。」

      友利终于不住放声大笑,松了手,捧腹笑得向后一仰,因为压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猫,又吓得跳起来。

      「所以,你刚刚本来要说什么呀?」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戏谑地追问。

      「这不是我『让妳进我家门的理由』。」相泽冷冰冰地回答。

      「这句听来没什么问题呀,为什么要突然安静下来?」她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大笑,紧紧挽住相泽的手臂,眼角渗出了点泪。

      「吵死了。」相泽板起了不悦之色,两手交叠抱胸,故意别开视线,就是不肯瞧她一眼。「我没有如妳所愿,妳那点伎俩还是失败了。」

      「差一点点,对不对?」

      「住口。」

      「不要——」友利极力忍住了笑。「不要生气嘛!再生气午餐我请客。」

      「再吵就滚回去。」相泽用低吼般的要胁作为通牒。

      友利硬是抑制笑意,使劲抿住了唇,连嘴角也撇下,客厅霎时静默无声。相泽还是斜睨了她一眼,确认一下她端着什么蠢脸。又细又锐利的小眼睛,黑色的瞳孔几乎要盖过蓝虹膜,此刻睁得微圆,眼里尽是难以直视的热情和率直,看得出来她根本还在笑。

      「呿,小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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