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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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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流传着一种说法,“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这四家指的是,南叶北柳西唐东杨,即西子湖畔藏剑山庄的叶家,河朔霸刀山庄的柳家,藏匿于蜀地的唐家堡,以及隐居千岛湖的长歌门杨家。霸刀山庄自魏晋创建至今,历经百年风雨,从一个北地的普通家族成长为今日名声煊赫的世家,离不开十几代人的潜心经营。巍峨的太行山间,楼宇林立,曲廊回绕,画角飞檐,雄伟恢宏。碧空辽阔,万里无云,秋阳普照下光滑的琉璃瓦泛着微微金光。这恢宏气派的鹰扬谷广场,曲流隐来过几次,每次来都忍不住赞叹一番颇具魏晋风骨的建筑。
“阿隐,没想到三伯对你的事情还挺上心。前几日才与他说了你要寻貂做研究,今日就把庄内所有品种的貂都给你找齐了。”柳云桥不无羡慕地感叹道:“从没见过三伯对什么事情如此上心,莫非……”
柳云桥停下脚步,一手摸着下巴,望着曲流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曲流隐只觉背后一凉,驻足转身,等待他的下文,“莫非,什么?”
“莫非……想女婿了呗!”柳云桥双臂一展枕在脑后,咧嘴坏笑,道:“弄痕姐姐待字闺中,对你的印象又不错。说不定三伯有意撮合你俩。”说着,偷瞟了一眼曲流隐。
“胡闹!”曲流隐不悦地沉下脸,快步朝前走。
柳云桥的眼中闪过一抹窃喜,赶忙追上前,揽住曲流隐的肩膀,道歉,“别生气,我就随口一说。”
“柳小姐的清誉哪能容你随口一说!”曲流隐斜睨一眼柳云桥,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气也消了大半。
柳云桥摇摇头,“弄痕姐姐今年都二十多了,还未出阁。想我那故去的夕妹妹,她的女儿菲菲都七岁了。”
柳夕的事情,当年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曲流隐身处苗疆也略有耳闻。据说此事最后成了柳叶两家交恶的导火索。当年柳五爷的掌上明珠柳夕对藏剑山庄三庄主叶炜一见钟情,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远嫁江南。七年后柳夕带着女儿叶琦菲和丈夫回到霸刀山庄。众人一问才知晓,这七年来柳夕在藏剑山庄受尽冷眼,饱尝艰辛,走投无路只能与丈夫北上归家。柳五爷的二儿子柳浮云爱妹心切,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叶炜身上,两人一言不合,便是一场拼死血战。一边是兄长,一边是爱人,进退维谷的柳夕悲痛自尽,中止了二人的生死决斗。柳夕故去,叶炜失意离开,回到藏剑;柳浮云出走霸刀,不知所踪。留下懵懂的叶琦菲,更名为柳琦菲。
“想什么呢?”柳云桥见曲流隐突然沉默,眉目间流溢着化不开的忧伤,而自己似乎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一般,胸口沉闷酸涩。
曲流隐收回思绪,敛起眼中的惆怅,“菲菲……挺可怜的。”也许因为二人幼年经历相似,曲流隐对柳琦菲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是啊,夕妹妹去后,菲菲一直由我姑姑照顾。不过好在山庄里的人都把菲菲当做至宝,百般宠爱。夕妹妹若泉下有知,会安心的。”
“小贼,你给我站住!”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柳云桥蹙起剑眉,“居然有人敢在我霸刀山庄滋事……哎,阿隐,你去哪儿?”
凤瑶循着贼人的气息一路追踪,终于在霸刀山庄见到贼人的真身。眼见贼人与霸刀弟子交谈完毕,就要入庄。凤瑶暗道不好,这偌大的霸刀山庄,贼人一旦混入,再要拿人怕是不易。凤瑶当机立断,现身而出,叫住那人,“小贼,你给我站住!”
“五毒?”那人转过身,面如皎月,眉清目秀,峨冠博带,温润如玉。若是他的眉目中没有厌恶之色,凤瑶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小贼,本姑娘追了你一路,总算逮到你了。”凤瑶一扬螓首,抽出腰间虫笛,举至红唇间。
那人不耐烦地蹙起眉,冷冷开口,“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怕是认错人了吧!”
“可笑,你身上有我圣教的寻丝香,不是你是谁!”凤瑶冷笑一声,“偷了我圣教之物,便想一走了之,这就是你们长歌门的作风?哼,伪君子!”
那人面色一沉,取下背负之琴,抱于怀中,“邪教就是邪教,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置人于死地。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没时间与你在此多费口舌。”
“你……”凤瑶怒火中烧,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怎会有这种无赖之人,做贼的还有理了!旋即轻启红唇,笛音暗藏杀机。
只见那人一挥衣袖,凝气于指,揉捻拨弹间,铮铮琴音破空而出,其势之大犹如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罩向凤瑶。
凤瑶没想到对方年岁不大,功力却不可小觑,无措间,一抹紫色身影横空而出,挡在身前,柔和的笛音传入耳膜,凌厉的攻势竟如疾风骤雨坠入一望无垠的海面,转瞬间消散沉寂。
“阿隐!”凤瑶惊喜交加,扑向身前之人,亲昵地搂住他的腰。
曲流隐低头看了一眼环住自己的手臂,无奈地笑了,“师姐,你还是那么莽撞。”
凤瑶迅速松开手,媚眼如丝,娇嗔道:“谁莽撞了!”
随后赶来的柳云桥查看了一番曲流隐,面露关切之色,“无事吧?”
曲流隐微微一笑,“嗯。”
柳云桥收刀入鞘,朝那人一拱手,“在下柳云桥,不知阁下是长歌门哪位先生?”
那人脸色有所缓和,收起琴,颔首回礼,“久仰柳家二少的威名。在下长歌门赵宫商。”
长歌门?师姐怎会和他扯上关系。曲流隐不解地瞥了眼凤瑶,随即上前一步,微笑着行礼:“原来是‘古脉弦歌’赵先生,失敬失敬,在下五圣教曲流隐。想来先生与在下师姐之间存在误会,在下替师姐向先生赔个不是,望先生海涵。”
对方既已放下姿态,赵宫商也是明理之人,而且还有要事,便想说些客套话,让事情就此揭过。
“我和这姓赵的没有误会!”凤瑶一指赵宫商,义正辞严地说道:“他偷了我教之物,打伤我教弟子,我自然要讨回公道。”
凤瑶的话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曲流隐知道凤瑶不会说谎,但是赵宫商……曲流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表情随即变得严肃,“凤瑶,怎么回事?”
凤瑶一听曲流隐改了称呼,知道自己这位师弟认真了。别看平时曲流隐对谁都是温和有礼,一旦摆出左长老的架势,那就是只对事不对人,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凤瑶赶紧屈膝行礼,言辞中不敢遮掩,“回禀长老,上个月弟子在圣兽潭巡视,遇到重伤归教的妮灿。据妮灿所述,有个长歌弟子将她打伤,并且抢走了圣教之物。贼人离去时,妮灿在贼人身上下了寻丝香。弟子正是循着气息,发现了贼人行踪,一路追寻到此。”
曲流隐望向赵宫商,语气不卑不亢:“在下虽忝为五圣教的左长老,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赵先生无须顾虑,不妨说说当日之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扭曲事实的言论令赵宫商本不屑开口解释,但是听了曲流隐的一席话,又见他目光坦然清澈,开口道:“在下听闻贵教善笛音,抱着切磋技艺的想法前往苗疆,之后便认识了妮灿。谁知她心存歹意,竟对在下施蛊。在下打伤她之后,去了万花谷,想找裴师兄为在下拔除蛊毒。不料裴师兄不在谷中,在下来霸刀便是为了寻找裴师兄。”
曲流隐沉吟片刻,道:“不知赵先生所中何蛊,可否让在下诊脉?”
“……”赵宫商对五毒心存芥蒂,自然不愿将脉门亮给一个五毒之人。
眼见情势僵持不下,柳云桥笑着打圆场,道:“赵先生有所不知,裴师兄日前确实来过庄内,不过前几日已经下山离去,不知所往。阿隐的医术虽不及裴师兄声名远播,却已受到我山庄的认可。”
柳云桥既然已经表态,赵宫商迟疑片刻,终是伸出手臂。
曲流隐伸手搭上赵宫商的手腕,众人站立一旁皆是凝神静候。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曲流隐的神色愈发凝重,冰冷的眼眸中似有怒气涌动。曲流隐收回手,从腰间的小布囊里掏出一个瓷瓶,交给赵宫商:“此药先生请先行内服,明日便为先生拔除蛊毒。”
赵宫商一拱手:“多谢曲兄。”
曲流隐摇摇头,面露歉意:“此事皆因在下治下不严,累及先生。还望先生见谅。”
柳云桥散了围观弟子,命一名弟子带赵宫商前往客房休息。
曲流隐待柳云桥安排妥当后,与他商议:“云桥,我有些教中事务要与凤瑶交待,你等我片刻。”
柳云桥怎会看不出来,替赵宫商诊断之后曲流隐就满怀心事,他故作轻松地笑道:“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曲流隐感激一笑,与凤瑶走到僻静处。
“阿隐,怎么回事啊?”凤瑶隐隐感觉自己被妮灿骗了。
“赵宫商中的是情蛊。”曲流隐眉头紧锁,“教中又有人开始使用禁术了。”
可恶的妮灿,果然被骗了!凤瑶气得一跺脚:“接下来怎么办?”
“你明日启程赶回苗疆,将此事禀告教主。”
“这么快就让我回去啊?”闻言,凤瑶失望地撅起嘴,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弟,还想多待几天,谁料……
曲流隐舒颜一笑,调侃道:“赵宫商都被你抓到了,还不回去邀功?”
“我又不是为了抓人出来的,这点小事哪里需要我亲自出马啊。”凤瑶小声抱怨,“你都出来一年了,也不给我捎个话报平安,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说到最后,凤瑶垂下头,眼眶微红。
曲流隐自然知晓师姐的牵挂,只是尸人的解药一日没完成,他回苗疆的日程就要往后推迟一天。曲流隐伸手摸了摸凤瑶的头顶,“师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反而担心教中情况,那两位野心勃勃,随时都可能步乌蒙贵的后尘。阿幼朵还是个孩子,不能委以重任。艾黎长老年事已高,你与纳罗要多费点心,为教主和长老分担事务。”
“嗯,我知道。”凤瑶抬起头,握住曲流隐的手,“你也别当我是小丫头!”
“哈,这些年也没见你变得多稳重啊,还是冒冒失失的。”曲流隐取笑道。
凤瑶刚想反驳,目光无意间扫过曲流隐的手腕,嘴角的笑容顿时凝固:“阿隐,你的……凤凰呢?”
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滑落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原本应该有凤凰印记的手腕处空无一物。
曲流隐猛地抽回手,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试图搪塞过去:“师姐,我还有……”
“你的凤凰呢?”凤瑶紧紧盯着曲流隐的眼睛,似乎要看进他的内心。固执而脆弱的眼神令曲流隐无法直视,只得转身避开。
“救人了。”
“谁?”凤瑶的声音微微颤抖。
“师姐,我是个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
凤瑶望着曲流隐孤傲而落寞的背影,泪水再难抑制:“对,你是医者……但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救啊!”说完,凤瑶愤然转身,广袖轻舒,如一只优雅的紫蛱蝶翩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