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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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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薄雾如烟,弥漫在枝叶繁茂的丛林之中。晨光熹微,第一声鸡鸣打破了沉睡的寂静,一棵参天古树上随即亮起一豆微光。枝叶掩映间竟藏着一间木屋。
曲流隐从床上一跃而起,穿戴洗漱后,从离地数米高的木屋上纵身跃下。担起水桶,步履如风朝溪边走去。每日清晨,他都会早早起身,将水缸装满水,劈好柴,准备早膳。
母亲走进厨房时,曲流隐正坐在灶台后生火。“阿隐,这几日你回来得很晚……”母子二人只有早晨的短暂时光能坐下来一起进餐,聊聊天。
“手头的事很快就能完成。”曲流隐将木柴推进灶膛,从灶台后探出头,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到时候,儿就有时间陪阿妈了。”
“你能被乌蒙贵长老器重,阿妈很高兴,只是看你那么辛苦……”
曲流隐起身揽过母亲的肩膀,“阿妈才辛苦,独自将儿抚养大,儿现在这点苦算什么。过几日,儿就陪阿妈出去走走。阿妈之前不是说想看花山节吗?我们乘船去无量山,可好?”
“好,好。”母亲拍了拍曲流隐的手背,温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之色。
与母亲道过别,曲流隐施展轻功,脚点枝叶,敏捷地穿梭于树木之间,匆匆赶往乌蒙贵的住处。自乌蒙贵的住处往东一里有一处前代遗留下来的废墟,废墟之下藏着乌蒙贵的密室。两个月前曲流隐接到乌蒙贵的命令后,便一直在此处忙碌。
打开密室暗门,曲流隐熟练地点燃火把,踩着石阶而下。十尺见方的密室内,西侧墙边立着两个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药品毒物,另一侧墙边依次陈列着几个铁笼,里面堆着几具尸体。密室正中的石床上横着一具尸体,那便是曲流隐的实验对象。室内唯有灯火,不见日月星辰,不知时光流转。
“哗——”密室的石门缓缓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拾级而下,走到曲流隐身边,“进展如何?”
“弟子拜见师父。”曲流隐停止记录,朝乌蒙贵躬身行礼,“驱尸药已经完成。”说着,他将药液洒在铁笼中的两具尸体上,原本交错横陈的尸体陡然起身,接着发疯了一般扭打在一起。
“可惜死尸没有意识。”乌蒙贵不满意地直摇头,“我想要的是一支不死的军队,他们要像活人一样能听命于我。”
曲流隐为难地皱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师父,这些毕竟是死物,怎么可能有思考能力?”
“拿活人实验不就解决了吗?”乌蒙贵转头看着弟子,得意一笑。
“什么?”曲流隐大惊失色,本能地拒绝,“这药刚完成,尚不知药性如何解,怎么能……”
“阿隐,你若是替我完成这只军队,日后圣教左长老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乌蒙贵和善的笑容映在曲流隐的眼中,竟比初次面对蛇蝎时更令他不寒而栗。他突然觉得眼前之人是那么陌生,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师父,你要……”
当初曲云新任教主,根基未稳,乌蒙贵让他研究尸人只说组建一支特殊战斗力守护圣教,可是现在分明是要叛教。乌蒙贵是他的恩师,若是某日真要与教主兵戎相见,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恩师一边。可是眼下乌蒙贵为了一己私欲居然要他漠视无辜者的性命,他做不到。
曲流隐面色一沉,断然拒绝:“人命岂能儿戏,恕弟子无能,告辞。”说完,不管乌蒙贵阴沉的面色,径自离去。
乌蒙贵看着石台上摇晃的烛火,突然对黑暗中的某处命令道:“成大事者断不能有妇人之仁,明白吗?玛索。”
“是,父亲。”
“可惜你的师弟似乎不明白啊,去帮帮他。”
“遵命!”
曲流隐第一次没有使用轻功,而是选择徒步回家。他只觉得胸口烦闷,思绪纷乱,不安的阴霾挥之不去。
“这曲云乃是前任教主之女,艾黎长老将她寻回继任教主之位也算名正言顺。只是曲云年纪轻轻,而且自小生活在中原,不懂我苗疆风土人情,教中几位长老、圣使蠢蠢欲动也在情理之中。若师父能夺下教主之位,未必是件坏事。可是,师父的行事……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多少无辜之人将为此丧命。”曲流隐停下脚步,背倚树干曲腿而坐,举起虫笛,一曲悠扬的笛声自他指尖飘扬而出。
缠绕在手臂上的青蛇直起身,“嘶嘶”歪头吐着蛇信。曲流隐放下虫笛,手指揉了揉青蛇扁平的脑袋,微笑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青蛇吐了吐信子,低下头,又恢复成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我应该再劝劝师父,用鲜血换来的胜利只能是两败俱伤。”有了决定,曲流隐不再犹豫,脚下生风,朝乌蒙贵的住处飞去。
“师父!”曲流隐疾步走进屋内,就见屋内已有三人。乌蒙贵坐在上首正座,边上站着灵蛇使玛索。地上躺着一人,正痛苦地挣扎不已。
曲流隐死死盯着地上之人,惊讶、懊恼、悔恨、愤怒……水汽在眼眶中凝结,模糊了视线,握着虫笛的手不断收紧,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鲜血顺着虫笛滴落在地,他却毫无知觉。
“乌、蒙、贵!”曲流隐猛然抬头,血红的双眸瞪着昔日的恩师,冰冷的话语似从齿间挤出,“你怎能如此狠心!”
乌蒙贵对玛索使了手势,一手支着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为师不过是帮你下定决心。”
玛索向前一步,抓住地上之人的手臂,强迫那人抬起头,面对曲流隐。
“阿隐!”泪水布满那张已不成人形的脸,温和的目光中充满了痛苦之色。
“放开我阿妈!”玛索还未来得及出手,只觉眼前一花,一支沾满鲜血的虫笛已经抵在她的咽喉处。漠然的眼眸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如同毒蛇一般缠绕着她,有一瞬间玛索竟然觉得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
乌蒙贵一挥手,玛索立即退到乌蒙贵身后,畏惧地盯着曲流隐。
“阿妈!”曲流隐小心翼翼地抱起母亲,细细查看,驱尸药的毒性已经侵蚀了她的全身,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
“阿隐,好、痛!”母亲虚弱地发出痛呼。
“阿妈,别怕,我这就研制解药……”曲流隐抱起母亲,立即施展轻功朝密室飞去。
风呼啸过耳,却吹不散双颊的泪水,曲流隐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他恨乌蒙贵,恨玛索,更恨自己。“对不起,阿妈……”
突然一双枯骨嶙峋的手钳住他的肩膀,细长锋利的指甲生生扎进他的肉内,曲流隐低下头,只见母亲的眼中已有狂乱之相。
“阿隐,快放开我。”母亲努力留住最后一丝清明。
“不,阿妈。我可以……”
“阿隐,乌蒙贵已经和我说了……”
母亲的话语打碎了他虚构起来的最后一丝希望,曲流隐颓然驻足,放下母亲:“对不起,阿妈。”
“傻孩子,阿妈……不怪……你。”母亲的意识正在消逝,待她作为人的意识完全消失后就会变成一具只知道杀戮的尸人。
“阿隐……为阿妈……做最后……一件事吧!”
曲流隐痛苦地闭上眼:“……阿妈请说。”
“阿妈……不想……伤人……帮……结束……”
即使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他做不到,阿妈虽不是他的生母,却悉心照料他十几年,他怎么能……“不!”
突然母亲用力将他推开,喉咙里迸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毒性已经彻底将她吞噬。凶残的尸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毫无人性的双目盯着眼前的活物,随着一声咆哮猛扑过来。
曲流隐手一撑地,身体轻盈翻转,与尸人擦肩而过。尸人扑了空,笨拙地转身再次冲了过来。
曲流隐闭上双眼,举起虫笛,一滴清泪滑过脸颊。
树叶沙沙作响,哀怨悲伤的笛声在林间悠扬回荡。“阿隐……”一声轻唤似有若无飘散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