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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黑暗,吞噬了天光,隔绝了万籁,如浓墨入水,旋即散成千丝万缕,旋转,勾连,转瞬间便将世界晕染成一片黢黑的死寂。身处密闭而凝重的空间里,就连体内的心跳声都变得无比渺远。
      刺骨的寒气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好似千万条细小的蛊虫钻进曲流隐的肌肤,直渗骨髓,蚕食他体内的热量。他想蜷起身躯,抱紧自己,却如同一只被缚蛛网的蝴蝶,身躯被迫大开,无力动弹。寒冷的感觉愈加强烈,当最后一丝温度被抽离时,他彻底失去了感知。听不见,看不到,最后……连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触感都消失了。他陷入了一个虚无的世界,不知生死,不晓悲喜。
      “好累!”脑海中一冒出这两个字,精神防线瞬间崩塌。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过放弃,想过逃避,可是以往每当他产生这些念头,那一双双挣扎、痛苦、逐渐黯淡的眼睛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浮现眼前,或许是自知罪孽深重,或许是出于本性的责任感,他最终硬撑了下来。然而,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出现。
      也许这就是终结吧,他如此想着,安详地合上眼。
      忽然,久违的温暖将他紧紧包围,一缕似曾相识的清香重新打开了感官。这份暖意仿佛穿破重云的白日融化了周遭的黑暗与严寒,也驱散了盘踞在他心底的绝望。
      光明一点点拨开阴霾,曲流隐眨了眨眼睛,一双写满关切的眼眸正凝视着他。
      “阿隐……”柳云桥不觉收紧手臂的力道,压在胸口的担忧终于落下半截。剩下半截忧虑只因曲流隐苍白如纸的面色与冰凉的体温。
      意识逐渐回笼,曲流隐堪堪忆起前因后果。要不是眼前这人在门外晃悠了半天,他才不会因一时分心被毒针划破手指。毒性发作之快远远超出他的意料,手尚未触及解毒剂就被夺去了意识。思及此,曲流隐没好气地白了柳云桥一眼。
      这一眼却让柳云桥误解了他的意思,刚放下的担忧又悬了起来,紧张地询问他的情况,“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曲流隐心中恼他,别过脸,随口说了一个字,“冷。”
      柳云桥闻言,立即将怀中蜷成一团的身体搂得更紧,温热干燥的手掌执起曲流隐冰凉的手包覆其中,“这样好点了吗?”
      “你!”突兀的举动让曲流隐周身血液“腾’地直往上涌,燥热感从脸颊一路烧至耳根。曲流隐顿时又如一只炸了毛的雪貂,挥舞着小爪子拼命挣扎,恨不得即刻逃离眼下这令人羞恼的局面。“放开!”
      柳云桥不为所动,反而将下巴抵在曲流隐的头顶,嗅着发间的清香,低沉的嗓音不掩温柔,“乖,别动。”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透过衣物,沁如肌肤,将温暖一点一点送抵心底,渐渐抚平了他的抗拒。恍惚间,曲流隐似乎回到了童年,那时胆小的他刚修习毒经,每日必须接触各种毒物,入睡必发噩梦。每次从梦魇中惊醒,阿妈就会抱着他瘦小的身躯,哼着歌哄他入睡……此时,鼻息间虽然没有记忆中甜甜的花香,但是属于男子的沉香,却也十分好闻,令人熨帖。心境趋于平和,阵阵倦意如熏风徐来,诱人入梦。
      柳云桥看着曲流隐安恬的睡颜,只觉得一颗心陷入一片柔软之中,就像羽毛拂过心尖,柔柔的,痒痒的。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当曲流隐再次醒来窗外已是余晖渐暝。经过短暂的休憩,曲流隐的脸色恢复了红润,身体也变得温热。
      “醒了?”怀中的轻微动静令假寐的柳云桥瞬间睁开眼,一低头对上一双琥珀般澄澈的眼眸,灿若星辰,柔似春水。柳云桥被看的心跳不由加速,愣怔半天才找回声音。
      “嗯。”曲流隐轻轻应了一声,撩起颊侧散落的长发。“你不会一直就没动过吧?”
      柳云桥试着动了一下手臂,果然麻了,只能朝曲流隐露出一抹苦笑。
      “呆子!”曲流隐笑骂一声,小心翼翼地直起身为柳云桥轻轻揉捏手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啊?”柳云桥猛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嗯,之前见到凤瑶姑娘了……”
      这丫头……曲流隐蹙起眉,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不甚在意地解释道:“种蛊施蛊本是寻常之事。这凤凰给你,也算物尽其用。”
      若是柳云桥不知实情,还真会被曲流隐云淡风轻的态度糊弄过去,可是……“今日我若不及时赶到,你就……”柳云桥不敢往下说,当他看到曲流隐面无血色地倒在地上,那一刻整个心像被硬生生撕扯成了几块,尖锐的巨痛令他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如此深重的痛苦比他当初得知自己丧失武功时更为强烈。“你能收回凤凰蛊吗?”
      曲流隐反问道:“如果失去凤凰蛊,你无法恢复武功呢?”
      “如果重回巅峰要以你的性命作为代价,我宁愿自己仍是那个霸刀山庄的‘废物’!”
      柳云桥认真的目光令曲流隐心头一震,他似乎感觉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萌生。曲流隐突然伸出纤长的食指点在柳云桥的眉间,微眯的凤眸流露出一丝妖媚的风情,朱唇轻启,吐字如兰:“曲某送出的蛊从不收回。既然你已知晓凤凰的重要性,就好好珍惜你的性命。”说完,曲流隐迅速退开,面若冰霜,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柳云桥的错觉,只有残留在眉心的温度,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曲流隐起身走到桌边,将打翻的药瓶一一收拾好,淡漠地下了逐客令,“二少爷若没事,就请回吧。”
      “阿隐?”柳云桥不明白曲流隐为何突然翻脸。
      曲流隐不再言语,留给他的只有冷漠的背影。

      凤瑶目送柳云桥颓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从窗外翻身入内,一扭腰身贴上曲流隐的后背,调笑道:“你就这么狠心赶他走啦?这柳二少对你……啧啧!”
      “凤瑶,你很闲吗?”曲流隐淡然的一句话,却令凤瑶脖颈一凉,赶紧收敛嬉笑,在一旁垂手而立。“赵宫商的蛊毒怎么样了?”
      “属下已经为其去除。此番前来是与长老道别。”
      “师姐回教后万事小心。”曲流隐摘下了冰冷的伪装,温柔地叮嘱凤瑶。“待这些貂体内的毒素都提炼完,我即日回教。”
      凤瑶含笑点头。师弟性子软,就算偶尔放放寒气,也撑不过三秒。也只有柳云桥那呆子才会被师弟唬住。“阿隐,你别嫌师姐啰嗦。寻得一心人不易,惜取眼前人吧。”
      曲流隐摇摇头,他怎会不知这些道理,就是因为看得太透彻,才不愿陷进去。“他是未来的霸刀山庄庄主,而我……没有未来。”
      凤瑶知道曲流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他的心结,也不再劝说,“你现在没有凤凰蛊,万事小心。”
      “师姐保重。”

      柳云桥失意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未进屋,就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柳鸾旗相请。柳云桥只能暂时收起心思,去应付自己的父亲。
      “父亲。”柳云桥疏离地朝上座的柳鸾旗行了个礼,这态度在外人看来不似父子,更像上下级。
      柳鸾旗冷淡地点头,直接说出原委,“你的武功既然已经开始恢复,继任庄主之位是早晚的事。我已为你同独孤家说了门亲事,择一个良辰吉日就可以完婚……”
      不待柳鸾旗说完,柳云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娶独孤家的小姐!”
      “你说什么?”从小到大柳云桥一直被柳鸾旗牢牢掌控,不管多困难的要求柳云桥都能完成。这是柳云桥第一次违逆他的意愿,柳鸾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云桥大声重复了一遍,坚定的目光昭示了一切,“我说,我反对这门婚事!”
      “你!”柳鸾旗一拍扶手,站起身,疾步走到柳云桥面前,呵斥道:“这门婚事已和独孤家商量妥当,由不得你反对。”
      面对父亲的威严,柳云桥毫无退意,冷笑着说出压抑已久的心声,“在你眼中,我是你儿子,还是你玩弄权力的工具?”
      “孽子!”第一次被顶撞的柳鸾旗怒火攻心,掌风呼啸而来,“啪”柳云桥的颊侧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血腥味在唇舌间漫延,柳云桥冷眼望着震怒中的老者,□□上灼烧般的疼痛远远不及内心的痛楚。这一掌扇开了尘封的记忆,切断了父子之间脆弱的感情线。柳云桥毅然转身,挥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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