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臣误》则赢

17、四、为了幸存4

　　“诸位，让我们感谢伟大的艾欧塔博士。没有她在过去一百五十年生命中为地球联邦的不懈奉献，我们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功。”
　　轮椅中的老妇人，面对众人的欢呼，她谦逊地微笑着，和身旁一位非洲人种，留着干练短发的女性阿尔法高官握了握手。
　　男人接着道：“诸位首长，我们致力于意识芯片与人类意识的研究已经两百多年了，这间控制室见证了我们一代又一代的团队将次生体芯片从Epsilon升级到Delta再到Omega再到Beta，再到这一次纯正的Alpha等级的次生体意识芯片。自Omega等级起，次生体人类不完整的大脑也可以在意识芯片中产生意识。我们在‘第一代守桥人’杨握缨身上试验了Beta +等级的意识芯片。”
　　男人在自己手中的平板上操作着，大屏幕上立刻显现出杨握缨的三维头像，和她此刻心率、呼吸、体温、脑电波运行状况的一切数据。
　　“时至今日，一代桥已经服役十二年。我们巨大的成功是意识芯片和杨握缨本人意识完全融合，我们可以对她的一切行为进行检测，但是我们无法控制她。而对于‘二代桥’阿靖的实验，我们成功应用了人类目前可知的最高等级的Alpha型号，在三年的融合期之后，连接接通，我们可以完全实现对他意识的完全控制。”
　　轻轻动了动手指，大屏幕上转为一片红色。
　　“现在，他看见的就是红色。”
　　室中的扬声器猛地敲击起一声炸响，不少研究员吓了一跳。男人抱歉地向着几位高官一笑，他的眼睛更亮了，左眼中的光圈也随之变宽，染得他左边整个虹膜都似成了金色。
　　“不好意思，但现在你们听见的，就是这个叫做‘阿靖’的低等生命体在我的控制之下所听见的。诸位首长，我之所以在可控范围内制造这一定的混乱，便是要触发次生体自保程序的检测，在结果展现于诸位之前，诸位首长，请跟随我一起来见证科学的奇迹吧。”
　　在那间小屋中，阿靖僵直地躺在床板上。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他眼前一片血红，耳中是不断的轰鸣。他挣扎着，却挪不动手脚，他不知道哪里是上方或者是下方，他像是全然浸泡在一种粘稠的混沌中。
　　未秋在睡梦中猛地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闷响惊醒，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哥？”
　　没有人回答她，她起身，却看见哥哥面朝下直挺挺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未秋猛地惊叫起来，跳下了床，跪在扑到哥哥身边。阿靖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直的。
　　控制室中，英俊的男性阿尔法讲者继续声情并茂地演讲着：“我们可以拥有他的恐惧，也可以强制他快乐。”
　　阿靖在未秋怀中猛地浑身战栗起来。未秋抱着哥哥，惊恐地道：“哥！哥你听得见我吗？你不要吓我，哥。”阿靖身体的战栗停滞了，他须臾却猛地扬起嘴角，显出极为痛苦的微笑表情。未秋再也忍不住，趴在哥哥怀里哭出了声：“哥，我害怕……我害怕。你别这样。”
　　“多么令人振奋、令人喜悦的成就啊！”男人的演示化为大屏幕上一串串数据，引得场下欢呼不断。
　　在欢呼中，老妇人抬手，指尖转过一道矜贵雅致的弧度，对着面前最高权限的控制器念了一句优美的古拉丁文，“凡所过去，皆为序曲。”大屏幕上一切数据立即归于平常。
　　她费力地举起小臂，示意自己想说两句，在得到高官的鼓掌，和讲者恭敬地邀请之下，她坐下轮椅浮空飘起，在她指尖微弱手势的控制下飘浮到演讲台上。老妇人实在病的不轻，说话都是一种重体力活，她有些气喘，休息了片刻，道：“现在，让我们为这可怜的孩子抹去这些不愉快的回忆。”
　　另一个世界中，未秋哭得哽咽住，她抚摸哥哥的脸颊，“哥，我去找郎中……我去找翎二爷。哥，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随后她起身，冲向门外。
　　但突然间，身后传来了哥哥极为正常的，略带困倦的声音：“妹子，你干什么？”
　　未秋惊异地回过头，她的哥哥如此清醒且正常地坐在地上望着他。她奔回去，扑在哥哥怀里：“你吓死我了。”
　　控制室中的欢呼渐渐平息，众人怀着极其仰慕的目光注视着老妇人。
　　她再度休息了一会儿，接着道：“这个技术是一把极其危险的双刃剑。如果应用于我们的公民身上，后果是很可怕的。但是对于异世界的低等生命体们，我们无可避免地必须使用他们。因为这是我们避免对MF1500世界的低等生命体进行种族灭绝式屠杀的唯一代替方案。
　　“这更会引起我们社会对于次生体与人类之间界限的伦理讨论。过去，我们认为，只有Delta是次生体。Omega的定位目前仍然是伦理辩论的焦点。但现在，异世界的Alpha和Beta型号的人们，他们同时拥有自我意识与机器意志，他们如何论定呢？”
　　这位名叫艾欧塔的慈祥老妇人说着向诸位Alpha高官缓慢地扫视了一眼，她再度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着道：
　　“诸位首长，请允许我提出我的一些陋见。不论这些异世界的土著民们后颈之中植入的是何种等级的芯片，是否拥有自我意志。他们一律应当被认定为最低等的Epsilon等级的次生体。毕竟，他们是异世界的低等生命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这将是我们控制他们的最佳方式。有了这个技术，这就意味着，我们只需要控制MF1500文明的几个高官和士族首领，无需动用战争就可以控制MF1500的整个低等文明。这就意味着，主世界对MF1500世界的大规模移民已经可以实施。”
　　随后一句，老妇人放慢了语调，老妇人的声音说不上任何慷慨激昂，甚至带着浓重的病态的疲惫，但是却比那年轻英俊的男性阿尔法讲者更加迅猛地引燃了场下所有人，她缓缓一句便解开了萦绕在这个世界所有人头顶数百年的阴霾：
　　“这就意味着，我们不需要进行任何反人类的人种筛选，可以无所顾忌地带领我们所有亲人、孩子离开这个濒死的星球。”
　　场下的人群沸腾了，他们在老妇人的呼声中自椅子上跳跃起来，再没有什么能扼制他们的喜悦了，高声喊着：
　　“让我们欢呼吧！为了彼岸的完美新世界！”
　　“让我们欢呼吧！新世纪的诺亚方舟已经完成！”
　　“让我们欢呼吧！为了苦难中人类依然永生！”
　　高歌在控制室中经久不绝。研究员们在狂喜中将文件纸抛向天空，仿若节日的彩纸烟花。
　　“我怎么了？”阿靖惶惑不解地望着对他而言是那么举止乖张的妹子。未秋紧紧抱住哥哥的脖子，她忽而觉得自己的袖子湿了，却不是被她的泪沾湿的，提鼻子一闻，全是血腥味，她用手一抹，阿靖脖子上竟一片湿腻。未秋忙点起灯来一瞧，自己手一片血红，哥哥侧颈上铜钱大一个血洞。
　　她尖叫起来，凑了灯至近前，只见一枚金属别针深深嵌在阿靖后颈的伤口中，那些金属似乎在融化，铁灰色滋滋作响地渗透进阿靖自脖颈到锁骨、肩膀一大片皮肤，而伤口中凝结的金属却越来越细小。“哥！哥，你脖子……”
　　阿靖愈加惶惑地望向妹妹：“我怎么了？”阿靖低头注视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衣襟。那些血红落入他的眼底，只变作被妹妹奇怪哭泣而沾湿的泪痕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在妹子递过来的镜中望向后颈——什么伤口也没有。未秋好反常！阿靖想着。
　　“妹子。大半夜你干什么？快点睡觉！”他不耐地撇开妹妹扶住他脸颊的手。
　　未秋望着哥哥，她不哭了，只是眸中的惊恐愈加深切：“哥，哥你疯了！”
　　“你这又是什么话？”
　　“我去找医生！去找翎二爷！”未秋哭着跑出了院子。
　　阿靖想去追她，但猛地脑内似乎有个迷糊的声音强制他不等这么做。阿靖站起的身体僵硬且机械地坐回原处。在烛火微弱的光芒中，他颈侧的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着。他的举动此刻已几乎不像人类，而很像前些日子来王府中替杨握缨传话的那个人偶。
　　他转过头，定定地注视向床板片刻，随即伸手将床板边沿有些裂痕的木板用双手狠劲掰出张牙舞爪斜刺而出的木刺，侧头将脖颈上濒临愈合的伤口在木刺上狠命一划。
　　做完这一切，阿靖的眼神才猛地清醒了，他惊恐地望着自己领口上一大片血迹，头痛欲裂，后颈的骨髓深处也在剧痛着，他难以压抑地惊恐地捂住脖颈呻吟出声，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
　　直到，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