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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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深处，雨林中。
唐冷擦亮手中血刃的锋尖，将它插回腰间。
碧雨连天，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大雨带来了唐家堡的一场血色之战。
唐家老太出手，携门内中数十人的队伍出堡追查，这种阵仗，即使是十几年前的三番混战都不见得能比得上的。
而如今，它又会在这场接天大雨中，悄然闭幕。
***
唐怀智此时尚算青嫩，曾与他一样是逆斩堂的候选人。两人年少时曾一同比武，许下将来叱咤江湖的豪言壮语。
他却考验的最后一关，输给了唐怀智。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听从他的命令，很多时候逆斩堂的首领之位不过是个虚职，只因人员的调动在堂中太过频繁，很多事，只有当你做到“藏刃”的时候，你到底才能一窥这幕后踪影。
此外，他们也是有过约定的。
——试炼过后，无论输赢，都要在自己最大范围内，成全对方的心愿。
唐冷的心愿很简单，能继续指挥自己一手提拔的小组，是他除了练功以外唯一还留有念想的东西。
即使这个小组中仅存的人到最后很可能只有他自己。
或许这也可能是他在最后输给唐怀智的原因，他对自己总是少了一份少年人应该有的自信心，多出的反而是年逾古稀的衰颓和淡漠。
同行的路上，众人放弃了稳健的坐骑，转而使开唐家内门的不外轻功，一路追赶，将将在天黑之前，赶到伏击点。
***
冒雨而来的唐巧，一掀头上的斗笠，露出底下素白清秀的脸庞，也来不及揩下冰冷的雨水便凑过来。
西南多是巨木，他们便藏身于巨木分析出的树杈中，隐身于此，与周遭几近融为一体。
唐怀智即令召集，方圆百里的唐家子弟都被安插于各个网口，以逸待劳，只待这条漏鱼钻进这方密网。唯独这处僻静得几无人迹的小径，唐怀智安排了他们七人在此守候。
旁人也许并不知道，但是他们都是心知肚明。
世上之事莫不过是，无稽之谈，旷古之论。但要是说到能力贯川蜀的一柄利刃，广为世人忌惮的饮血利器，便是逆斩堂的一众刺客。
但是有些人，在这“一众刺客”之后，又要再加上个“佼佼者”。
刺客是夜走百里，行踪诡异，杀人于无形的暗执者。而他们，却比这些刺客强上百倍。几乎从无失手。
这样的刺客，才能算是逆斩堂中排行前十的“藏刃”。
此时天已阴下，还未完全消去的暑气缓慢的浸透空气，一点一寸的蔓延上来。唐巧不由背靠着树干，抿了下唇。
无声地冲相距不远的唐毅打着手势：“人来了吗？”
她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即使是在逆斩堂的排名中，她也能排上前三。而其他人，来的最早的一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果然唐毅回答她：“没有任何消息，暂且等候。”
唐巧呼出一口气，让鬼隐身法将自己完全掩藏起来。接近黑夜的黄昏，已经十分寥落的蛙鸣和蝉声显得格外清晰，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正在完全趋于平静乃至于微弱。有的时候她甚至很感激自己的这幅体质。
它能让她做到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
她又缓缓地吸气。即使是眼见她的胸口明显起伏着，也很难听到任何有规律的响动，尤其是在这种连绵不绝的雨声中。
唐冷淡眯着眼，也不知是在看哪里，却听他默然道：“有时候真羡慕你这种能乏冬的体制......”
唐巧没有做声，轻轻扫了他一眼。
入得鬼隐身法，待到功力沉淀下来，便会进入一种奇特的境界，与周遭环境几近融为一体。寻常人纵使是身在咫尺，也辨认不得。其下场，往往总会死于唐门中追命的一箭。
这种武功本应是内门的绝技，但是八年之前，外门子孙唐简入主唐门，独创出了无魔无相功，里头就包含了如今对唐门至关重要的鬼隐身法这门奇特的武学。
奈何无相功中，路法精奇，学习到如今最有天分的七杀，仅能坚持住一炷香的时辰。寻常人更是吐息间便会功破力竭。
不得不说，能将这门武功修学到极致的，本身就是一个奇才。
事入久出，随着门人弟子的增多，这门武功的弊端也就暴露出来。除非是不世出的天下奇才，否则若是想练就这门武学至大成，少说也要有四十年的功力，还要有足够的定力和耐性。
是以非年长者不可练。
唐简无奈之下，只得修改部分心法特性，使其只能于定型状态施展，由经络逆行，方可持续长久。
所以唐巧只是轻轻地扫他一眼，并无什么其他动作。
唐冷自讨了个笑话，转头靠在树上，继续闭目养神。反而是树后的七杀冒了头，扔过来一句：“难怪敬风亭任务的时候，总听不到你的呼吸声，原来是这等缘故。”
唐巧望过去，树下的斜对面有个很隐晦的枝杈，稍不留神就会错过。
七杀就站在上面，披着淡青色的雨披，头戴青色斗笠，原本斜倚树壁静静地站着，这会儿因为说话将头抬了起来，露出底下一张带点玩世不恭的坏脸，明亮的眸子被斗笠胡乱垂下的枝条遮挡，只看到嘴中叼着跟不知哪来的野草。
要是只看下半张脸的话，这个人还是挺像个女娃娃的。唐巧仰起头暗想。
正当她准备趁功法新力交替之时往七杀处弹颗弹丸，恼他一下再立时隐遁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咚咚”的脆响。
隐在暗处的几人顿时紧绷起来，但是看到从树梢上踏过的人影时，他们又放松下来。
“堂主。”唐冷率先上前拱手。
唐怀智一抬手止住了礼节。逆斩堂的人都知道，所谓宗教礼法不过是些没用的废物，人前遵守不如背后一刀，唐冷这样称呼他，不过是想给他一个良好的表率。
果然其后的五人也纷纷拱手，低声道：“堂主。”
唐怀智收回手，按住自己腰间的机弩，“此次任务事出紧急，事关唐家声望大事，其中的轻重缓急，想必就不用我再多说，”他一指这条几无人烟的小径，“我们这次的任务，便是阻击这个反出唐家的叛徒，若有反抗，就地正法！务必要让他于此地伏诛！”
“我已盘算过，此三日内，叛党必会路经于此，届时，你们要做的，就当是要让他有来无回，血溅此地！”唐怀智沉声道。
阴郁的黑夜乌压压的盘旋在他们的上空，将淋漓的雨滴洒向潮湿的树林，这几乎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站在树梢下的六人却都暗自低喝了声“是”，转瞬消失在迷蒙的雨雾中。
唐怀智侧开身：“你也去寻一处僻静地方守着，但凡路上有任何异动，只要是与唐门有关的，便配合他们一同绞杀。”
他身后的一道人影也点头，跳上巨树，隐蔽起来。
本来是以逸待劳，万事俱备的囊中之物，唐怀智却意外的将脸沉下来。
他没有再用轻功疾行，而是循着这一条小路，缓慢的行走在巨树连绵的阴影之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古往今来，唐门一直被视为是一块江湖的阴影，过往的江湖人心中，都曾这样认为着。暗杀、谋略与胆量，刺客的精髓绝不止于此。
作为逆斩堂的堂主，同时是唐门中嫡系的子孙，他的每一个决定对于唐门中的这块阴影都是至关重要的。
现如今，却径直踢上了一块铁板。
暗中行动的刺客，如何要与人正面冲锋，全身而退之时还能不留一丝痕迹？
他苦无思绪，性格里的倨傲又使他不愿与旁人谈及。一直以来，作为唐家堡中最隐秘，也是最锋利的一块碎片，除非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否则决不能现于人前！
想到这里，他不由攥紧了手，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老太太指出的那条小路，如今看只是一条官道的旁支，虽地处西南与南诏的交接处，如今却是尽属于南诏地界。当地人都称此地为迷津林，只因不熟悉林中情形的外人，但凡进入，必会迷失其中而得名。
最初并不以为然，细看地图踪迹，才知情形不妙。
南诏自来与大唐势如水火，近几年频繁异动，周皇虽命人加派兵力驻扎边防，却只能威慑一二，动摇不了南疆的根本。何况南诏边界尚有许多蛮荒宗族，迷津林更是地处囹圄，向南行约不过百里便是南诏，北接苗域，两面是常有流动的不定居，金莎、颚其兰等多传食人异族。若要想从中找到一个生在西南的唐家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他也随便靠在一棵巨树下，闭气息声。任由淋漓的细雨拍打在他尚且苍白的脸颊，沾湿衣裳。此时的他闭起眼睛，才像是一个稍有稚嫩的青年，而非少年老成的逆斩堂堂主。
他在脑中细细想着，慢慢的寻找着。
幻想着他是一个少年不得志的唐门中人，不受长辈看好，也无有同辈中人欣赏，整日的努力皆是门前的一盆流水，日出便不得留存。就这样过了十数年，忽然间，一朝得志，偷入门中皆视为无上禁地的密坊中，窃得绝世神机，以为自己能就此成就千古，又恐慌惧怕门人讨伐，索性杀人窃机而逃，奔向纷杂缭乱的边境之外，倘若得以脱身，便是赚得巨宝之资，从此高枕无忧。
但那人同时也应知道，唐家人令出必行，纵使是万里之遥，定也是穷追不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所以......
唐怀智轻皱下眉头。
所以他势必是要逃到一个能令他从此衣食无忧的地方，最好是能令蜀中唐门也畏惧一二的宗门贵族，或是一方霸主，再不然也要是人踪罕至的荒化之地。
西南之中，能有如此雄才魄力的富强之地，除了已经声名渐微的青城派，思来想去，就只有苗疆中盘踞一方的邪派——五仙教。
只是，苗疆中人涉世不深，又非是争名夺利的江湖人，为何要不远千里的来夺取唐门秘宝？
他直觉有个地方似乎不对，被自己径直忽略过，却一时也觉察不出到底是何处，正待要取出地图一窥究竟之时。
身体的本能却令他在一瞬间紧绷起身体，身躯更是不自主地贴近树壁，放缓了呼吸。因为道路的另一头，在约莫吐息之间，隐约传来诡异的铃声。
“叮铃，叮铃......”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