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人—【番外】吹皱一江春水》徐景添

3、呵呵哒的感天动地父子情

　　等罗明宇想提出反对的时候，秦昭然已经信誓旦旦把《雁门关》男一号许诺出去了。
　　这也太随便了。
　　三千万投资，对那一年这公司来说，不是小数目，一条龙罗导很头疼。
　　怎么也要副导演和自己看过再做决定，而且任何流程都没走，没一条合规矩。秦昭然说是商量，到头还不是通知一声拍拍屁股就去喝他的牛栏山了。
　　不用想，以秦昭然的性子，选的那个男一号恐怕除了长得好看，再也挑不出别的优点——罗明宇向包胜男吐槽。

　　包胜男故作惊讶状说老秦怎么能这样呢？！接着说：“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要不，咱俩也去看看？”
　　秦昭然不管这些，早就拎上一瓶牛栏山哼着小曲儿到公司改剧本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有茅塞将要开的赶脚了呢。
　　“秦老师，我来帮您。”墨盒没墨，秦昭然站在打印机前踌躇，陆月初三下五除二换上墨盒，之后眉眼弯弯对秦昭然翘了翘嘴角。

　　“几点了？你怎么在办公室？”左手喝着陆月初端到眼前的热牛奶，右手端起斟满牛栏山的小酒杯，一杯下肚，头脑一热，灵感的小芽正在破土而出。
　　忽然想起陆月初还没签约，再说，演员这个时间出现在办公室，也不太对，而且这是自己的办公室啊。算了，反正脑子不够用，想那些鸡毛蒜皮干嘛。
　　“来找然然走后门儿。”
　　“啥？”
　　“来找秦老师请教角色。”
　　“哦，剧本还在改，你先看看原著。”
　　“看完了。”
　　“多看几遍。”
　　“看好几遍了，小说好看，林惊羽也好看。”
　　“那是......我的‘儿子’们当然好看。”秦昭然颇为得意。
　　“都没有然然好看。”
　　“那是......你说什么？”
　　“我说，秦老师的小说好看。”
　　“哎，对了，你这几年没拍戏啊？”秦昭然发现网上搜不到陆月初的资料：“也行，我们公司基本上也都用新人。”

　　“没拍戏，家里出了点儿事儿。”陆月初眼神有一瞬间暗淡。
　　秦昭然想自己可能触及别人的痛处了，赶紧说：
　　“都过去啦。你现在不是挺好么。林惊羽，好好演，你觉得自己行，肯定行。而且，我觉得你行，特别行。”边说边抖着手里刚打印出来的剧本，两眼放光。

　　昨晚熬大夜，秦昭然有点精神不济，瑟缩在片场监视器前的折叠椅上。
　　今天给他的第二部小说改剧《霜天晓角》补拍几个角色MV。剧已经播到尾声，平台和那一年见反响热烈，决定把主要角色都拍个MV。
　　其实没秦昭然什么事儿。不过是已经红得一塌糊涂的双男主之一要和那一年解除经纪约，本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特地邀请原著作者兼经纪公司老板秦昭然来“现场指导”。

　　已经是第二拨种好的白菜要飞走，秦昭然八风不动地无所谓了。
　　这也是他和罗明宇、包胜男开这个经纪公司定好的策略：只培不养。人红了想留继续留，不想留的也不需要什么巨额赔偿、大动干戈，想走就走吧。
　　那一年名气再响也只是成立不到四年的公司，在影视圈实在很微不足道，不仅资源有限，大制作、热门综艺资源也对接不及时，公司多数精力都在秦昭然的小说和自拍剧上，几个固定的商演和综艺也是三个合伙人的老关系，确实养不起大流量。

　　特别是今天，秦昭然更加看得开，因为他前不久在咖啡厅“捡的”陆月初说想签约到那一年。
　　正合了秦昭然的意。
　　罗明宇说老秦，你是不是想整点儿什么潜规则一类的事啊？你要是有这想法，不用非得整个经纪公司，猴累的，投入也忒大了点儿。有想法你就告诉我，看上谁了，我干一回缺德事儿，给你洗干净装盘送chuang上去。

　　秦昭然惊得嘴巴张成O形，然后说老罗你脑子什么时候进黄色废料了？这想法的确不仅大胆，而且缺德。你，罗明宇，作为著名青年导演，著名制作人，我——著名作家秦昭然的合伙人，有这想法很危险呐？

　　说！你是不是看上小初了？！
　　罗明宇说谢谢你，别说我没那么饥渴，就算是，也不会是个男的，OK？
　　秦昭然说：那我就放心了，嘿嘿。不过呢，我要说对自己的艺人只有感天动地父子情，只是享受帮人从寂寂无名到光芒万丈的成就感；就是单纯喜欢在屏幕前看无数人对着自己选出来的艺人神魂颠倒。而我告诉自己：人，是我挑出来的。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罗明宇说，那秦老师，麻烦您再享受这个成就感的同时，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公司的盈利。咱仨影视公司赚得钱，可没少往经纪公司填补。
　　秦昭然说盈利啊？盈利不是你的事吗？我只负责新人挖掘和艺术创作，当初说好的啊。我看好你，一条龙。
　　罗明宇瞪大了眼睛，忍住把手里的水杯砸在秦昭然脑袋上的冲动：杯子里泡的可是新到的宁夏好枸杞，不能浪费在这小子身上。

　　终于到了《雁门关》正式选角试镜，是个早上。
　　前一晚拍了个大夜戏，罗明宇带着起床气，看旁边对着52份试镜资料眼睛发直面露桃花的秦昭然更加不顺眼。
　　私底下怎么吵，人前面子上还是要端得住。

　　这种虚伪的事，秦昭然比较擅长。扭头看了看面色阴沉的罗明宇，秦昭然笑得谄媚：“罗老师，可以开始了吗？”
　　秦昭然今天穿得特别正式，用粉丝的话形容就是“我家老秦又人模狗样地营业了”。常年套脚上的白运动鞋舍得换成一双绒面半靴，包胜男还闻到明显的古龙水味儿。

　　“罗老师，咱们开始吧。”
　　呕~~~
　　秦昭然端庄优雅地一声声“罗老师”差点儿把罗明宇恶心吐了。
　　还是拎着牛栏山喊老罗更像个人。
　　罗明宇心知他在故意恶心自己，扭头看坐在旁边的包胜男一脸严肃，右手搭在半张脸上做沉思状，为今天的试镜很是殚精竭虑。要不是抖动的肩膀暴露出她此刻的幸灾乐祸，罗明宇就信了。

　　艺人统筹杏子示意开始，《雁门关》14个主要角色轮番上阵。
　　不管罗明宇和包胜男私下如何吐槽秦昭然不靠谱，在选角这件事上，心里对秦昭然是服气的。
　　不用说之前两部长剧和两部短篇系列剧里面好几个角色都是秦昭然“瞎掺和”、翻山越岭到处找回来的几个角色演员有多么成功，就是今天这个在大街上捡回来的林惊羽，也是让罗明宇和包胜男无话可说。
　　好看的男孩何止千万，被秦昭然称为美男子的，确实有不同气质。粉丝总说那一年的剧选角忠于原著，是实话，毕竟人都是原著作者挑回来的。
　　当然，如果秦昭然和陆月初能不在试镜现场有高达15次目光上的交流，就更好了。
　　包胜男给罗明宇看纸上那3个“正”字，罗明宇说你也是闲的。
　　他们不了解陆月初，还不了解秦昭然么？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秦昭然：那就是一个美色误国的昏君。
　　试镜的人多，试完林惊羽，陆月初又接连试了其他几个角色，等回化妆间的时候里面已经人满为患。
　　自然是没人吐槽那一年为了节约经费选的这个体量过小的影棚。
　　别人都有经纪公司和随身团队，陆月初还是“个体户”，甚至没有助理。穿着宽大的蓝色戏服在门口转了几圈，没见到艺人统筹，也没见有闲地方，就返回到片场外的休息区，坐旁边的塑料板凳上看手机。
　　娱乐板块最近几天的大事件正是秦昭然惹起来的《雁门关》结局事件。页面正是秦昭然的老粉丝和《雁门关》原著粉丝的对骂，加上新剧消息和各种跟风猜测，要不是了解秦昭然的公司没预算，他都以为这一波热度是秦昭然和罗明宇的炒作。

　　陆月初也是无奈。秦昭然自己就是管公关的，为什么不铲一铲负面、给自己树立个高大形象呢？
　　看着秦昭然百度百科的图片，陆月初想，其实秦昭然可以自己演自己的剧，算不上什么神颜，可眼角眉梢的孤寂清冷还有那张苍白的脸上为不可见的悲怆，很有戏。
　　至少在陆月初眼里，这张脸在镜头前是经得住琢磨的。

　　休息区和拍摄区用一个黑布隔开，一轮试镜刚结束，黑布打开一条缝，透过那条缝，陆月初看到监视器前秦昭然、罗明宇、包胜男还有几个人在激烈讨论什么。
　　罗明宇面相本就凛冽严肃，此刻更加凝重几分；包胜男点点头复又摇摇头；秦昭然则皱着眉满脸写着不高兴。
　　看来决策层遇到什么分歧了。

　　陆月初起身溜达到片场外的空地，几个有些名气的演员粉丝正聚集在外面空地上，一排列开的易拉宝是粉丝们带来的应援装备之一。
　　想起秦昭然对自己说：想红，就来我们这儿吧。不敢说保证你一炮而火，起码你上过罗导的戏，起点不低。如果不想演我的耽改剧，我可以推荐你去包胜男老师那，她那都是大制作。包胜男，玄幻剧制作一姐，她你总该知道吧？
　　陆月初说知道，包老师特别好，可我想签到你的公司。我也演不了大制作，我就想演耽改剧，秦老师您就收了我吧。
　　害！
　　还有这么轴的演员，一定是看上自己无与伦比的造星手法了。秦昭然有些飘飘然。

　　“你怎么不去卸妆？”问完想了一下，秦昭然扭头叫过助理，让他请陆月初先到自己休息室休息。助理说您的休息室给其他演员用了，您现在和罗导一个休息室。秦昭然说那就先去罗导休息室待一会儿。
　　边说边仰头看看天，嘀咕。这大热天的，好几层戏服，中暑了剧组不得出钱治啊。
　　再穷不能穷服化，再苦不能苦演员——罗明宇在一次片场实录里说的，然后被媒体编辑转发成为名句。和“罗明宇导演为了第一部剧抵押了自己的房子”一样，成为青年导演的励志佳话。
　　秦昭然心说：瞧瞧被传得多么励志，好像为了事业多么孤注一掷似的。可罗明宇你一个黄金单身汉，把六套房子抵押出去最小的一套，有什么值得称颂的？
　　古装剧衣袂飘飘仿若仙羽，那都是吹风机的功劳。陆月初热得全身流汗，解开一层又一层衣服的系带，用广袖扇着风、吹着罗导休息室的空调：这才是人间啊。
　　脑袋上那顶发冠压得人头昏脑涨，几次想拿下来，看着端雅如玉实际上死沉死沉的，怎么解都解不下来。陆月初只好放弃，用举酸了的胳膊扇风，给自己热得发烧的脸降温。
　　“四大皆空，色即是空，满眼都是胭脂花红......”秦昭然哼着小曲儿脚步声在门“吱嘎”推开后停住。
　　“你怎么在这儿？”
　　陆月初说秦老师您刚刚让我在这儿来着。秦昭然说哦哦是吗？看我这记性。

　　从背包里摸出牛栏山抿了一口，又偷偷摸摸装回去。看了看陆月初道：“这是秘密，保密哈。”然后又说：哎你这发冠挺沉的，快拿下来，再说了，看你，被头套勒的眼睛都眯缝起来了。
　　陆月初说我这就去化妆室卸妆。
　　秦昭然说我先帮你把发冠拿下来，这个我会。顶着时间长了脑袋疼。
　　罗明宇和包胜男进导演休息室的时候，被眼前场景吓一跳。
　　陆月初正坐在专为罗明宇准备的小床边上面颊绯红，秦昭然正小心翼翼摸着陆月初头发笑得满眼含春。
　　秦昭然你个不要脸的！
　　心里骂完，脸上依然平静如水的罗明宇对陆月初说：“月初啊，化妆室在二楼......”

　　陆月初出门后，见秦昭然躺在小床上望着天花板不吱声，罗明宇说：“怎么？搅黄了秦大爷的好事了？”
　　秦昭然说罗明宇你别淫者见淫，老子就是帮着卸个妆。
　　罗明宇说大爷你能卸妆，咱还请那么多化妆师干嘛？有钱烧得慌？秦昭然你能不能靠点儿谱，收收你那一身狐狸骚。
　　包胜男拦着说老罗玩笑归玩笑，别太过了。
　　秦昭然说：对！你说得对！我就是看上陆月初了，怎么地？！你不是说能洗干净装盘送过来吗？你倒是给我送啊！你送啊！送不来你就不是罗明宇！
　　说完摔上门等等等下楼不知所踪。
　　包胜男说老罗你跟他叫什么劲。老秦虽然嘴上比谁都花心好色，可他也就和咱俩说说，哪次到真章的时候，不都挺认真的吗？
　　罗明宇说你就是惯着他。刚刚你也看到了，在片场这么不着调，以后剧组我怎么管。传出去又是一堆黑料，他的负面还少吗？
　　包胜男说他这个人设吧，就是放荡不羁爱自由，黑多了粉丝都不当回事了。你就看这几天吧，宣发预算是不是省了？省下的，他还不是都给你导演组了？
　　罗明宇说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瞎猫碰死耗子。

　　陆月初在片场附近唯一的超市里买了三罐冰可乐一瓶九龙斋酸梅汤，拎着找到秦昭然助理小豪塞他手里一罐可乐说：豪哥，秦老师叫我买的，说让送到导演休息室，工作重地、闲人免进，还是您去更合适。
　　小豪转身的工夫，陆月初看到秦昭然怒气冲冲往停车场走，走到树荫底下点烟，火机打了好几下也没打着火，气得把烟揪巴揪巴丢进垃圾桶，然后对垃圾桶踢了一脚，似乎踢疼了脸上肌肉跟着几下抽搐。
　　陆月初喊住小豪，拿出一罐可乐说秦老师叫我，麻烦豪哥了，冲秦昭然走了过去。

　　啪地打开可乐，递到秦昭然手边，秦昭然不接，陆月初把可乐往他手里递了递。
　　“有什么不开心？和我说说？”
　　“没有。”秦昭然咕嘟咕嘟咽了好几口可乐。
　　“哦，那可乐还我。”说着从秦昭然手里夺过可乐罐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甜。”
　　看着可乐罐上的0度“无糖”，秦昭然想年轻人口味儿真别致。还想说那是我喝过的，要喝你自己买去。又想了想，这罐也是人家买的，把话咽了回去。

　　想起刚刚的尴尬，秦昭然还是很恼火，问：“我是不是看着特别猥琐？”
　　陆月初说：“没呀！我觉得你特别好，单纯不做作。”
　　秦昭然说：“看上去我像对自己演员有想法的人么？我特么根本啥都没想。”
　　“是啊。”陆月初说：“不过，有想法，有什么不好？”
　　秦昭然说我做人还是有底线的。陆月初就扭头看着他说：“罗老师和包老师，刚刚......没误会。”
　　“你怎么也这么想？我特么对你没别的想法。”秦昭然气得七窍生烟，嗓子冒火，树上的知了吱吱咋咋叫的人心烦，马路对面卖鸡蛋灌饼的小贩在热气和刺啦声中给顾客卷好一份饼。抢过可乐喝了一口，秦昭然低吼：“狭隘！我说了，我没有。”

　　“可是，我有。”
　　陆月初定定看着秦昭然，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说那个鸡蛋灌饼里的鸡柳很好吃。
　　风不吹了，云不动了，树上的知了也不叫了。
　　咳咳！
　　秦昭然一口可乐呛在嗓子里，咔咔咔一通咳嗽，咳嗽得眼冒金星。

　　上午试镜结束，餐车已经开始摆桌子，午间要放饭了，人越来越多，忽然觉得以前引以为傲的厚脸皮今天像是要被陆月初的目光烧穿。
　　明明昨天还是纯良小白兔来着。
　　有人问秦老师的餐送到哪？秦昭然说：
　　“不吃了。下午没我什么事儿，你们继续，我......我下午还得改剧本，先走了。”
　　说着喊助理小豪，不顾形象地喊，小豪小豪送我回公司。
　　陆月初看着秦昭然坐进车，慌乱中走路都顺边儿了，忍不住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