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秦元喜》辞筝

4、第4章

　　秦元喜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裴久波故意笑皱的一张脸，吓得脚下一滑，顿时从迷糊到清醒。
　　他坐起来，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你别吓我啊！”
　　裴久波这才恢复了正常笑容：“怎么样？头晕吗？”

　　秦元喜摇头，从里间望出去，看见外面几张桌子上已经坐满了人，问：“营业了？”
　　“七点就营业了。”
　　“现在几点？”
　　“刚过七点半。”

　　七点半……
　　秦元喜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看一眼，果然上面显示了好几个未接来电。

　　裴久波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拉拉筋骨：“回去吧，歌唱得不错。”
　　“歌？”秦元喜猛一抬头，“……什么歌？”
　　“《死了都要爱》啊。”
　　“我唱啦？”
　　“还不错。”
　　“我又唱啦？！”秦元喜险些跳起来，难以置信地拍拍脸，“我天，可怕。没录视频吧？”

　　裴久波为难地挠挠鬓角：“本来录了一小段，怕你想不开，删了。”
　　秦元喜舒了一口气。
　　裴久波：“不过店里有监控啊。”
　　秦元喜：“……”

　　“你去求求阿好，把录像删了。”裴久波说。
　　“她平时会检查监控吗？”
　　“偶尔吧，不过这种欢乐的视频她可能会想再重温一遍。”
　　“她也看见了？我是说直击现场的那种看见。”
　　“她就站在你旁边。”
　　“……”秦元喜生无可恋地眯起一只眼，眼皮像丧失斗志的一条咸鱼，重重地往下压。

　　裴久波拍拍他的肩，尽管很努力地憋住笑，脸上笑影犹存：“没事嘛，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再说了，你吼得挺好，隔壁四五家都来看了，大家都很捧场。”

　　秦元喜：“……”

　　《死了都要爱》，简直是他命里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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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历上“29”号的小红圈作废，用蓝笔划掉。她说高考前不许再去，还特意留了一张纸条：“高考前再出现，就把你赶出去！”

　　秦元喜叹了口气，把纸条塞到夹着她的肖像画的牛津词典里。其实也说不上特别想去，只是想多个地方走动，现在被拦着不让去，内心一股叛逆劲上来，倒更把他往那里推。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秦元喜用凉水拍了十几次脸，对着一张张错误率极高的试卷，昏昏欲睡，不知从何下手。
　　明明每一道题看着都似曾相识，在某个睡意阑珊的时刻听老师提过，可一旦自己上手，就跟算未解之谜一般。

　　秦元喜绝望地叹了口气，把笔一丢，想到过一会儿老爹就要回来问他怎么又翘晚自修了，他还没准备好答案。
　　他打开书桌前的窗户，夏夜的凉意涌进来，他揪了揪衣领，忽然想到这是那个叫“吴双溪”的男人的衣服。

　　想到这儿，秦元喜的心蓦地亮了，他麻利地去浴室冲了个澡，把衣服丢进洗衣机。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是晴天，夏天里衣服干得快，后天就可以拿去还了。
　　后天正好是29号！

　　洗衣机在阳台门内咕隆咕隆地响，进水声哗啦哗啦像流在心上，冲刷了一切的不愉快。
　　但很快，秦元喜又想到今天吹头发时听见那个男人说：“我是她男朋友，动手动脚怎么了？”

　　流水声变得不那么悦耳，不但如此，心里头也莫名地味如嚼蜡。

　　秦元喜叹气揉了揉头发，揉乱了，一头栽进沙发里，脸朝下闭着眼，又想起那首该死的《死了都要爱》，他简直想一头撞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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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号下午，收拾起考得碎碎的物理试卷，秦元喜装好书包往外跑，方波波眼疾手快揪住他的衣裳：“要不要去打球……”
　　“不要！”

　　谢卿晚“嘿”一声在后门挡住去路，秦元喜险些把她撞翻，猝然停下脚步，他把只背了一肩的书包背好，手在她面前扇两下，像赶苍蝇：“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谢卿晚也不恼，抿着唇笑，问：“今天下午书店有做活动，要不要去看一看练习册？”
　　“练习册？”即便口袋里有多余的钱，书店一折大甩卖，秦元喜也从未想过去买什么练习册。

　　“学校发的试卷都做不完了，还买什么练习册啊？”他说。
　　正好这时有男生要从教室外进来，请谢卿晚让一让，秦元喜机警地闪了出去，笑得像朵太阳花。

　　“诶！等等！”谢卿晚望着他的背影跺了跺脚，虽然气，但脸上还有几分笑意，显示她与他的关系是非比寻常的。

　　秦元喜一路骑自行车到了清水酒屋，前脚还没迈进门槛，任尚好大步流星走来，两条手臂一甩，将他推了出去：“回去！”
　　“我来是有正经事的！”秦元喜理直气壮。

　　任尚好将他上下打量一眼，发现这小子两天不见晒黑了些，笑起来一弧白牙齿格外耀眼。
　　他笑得很有感染力，她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右眼饶有兴致地眯了眯，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见她也没有往里迎客的态势，秦元喜没辙。
　　“喏。”他把手中的袋子往上一递，“上次借的衣服，总得还吧？”
　　“你不说我还忘了。”任尚好伸出食指将袋子勾过来，“好了，回去吧！”

　　“等等，有件事！”秦元喜喊住她。
　　任尚好回过身，不耐地看着他：“又怎么了？”
　　“你那边有没有我昨晚唱歌的监控录像啊？”秦元喜问，表面云淡风轻，实则万分羞耻。
　　他挠挠头，却看见她跟雕塑一般，动也不动，无神无态。

　　下一秒，她缓缓地点了两下头，像故意放慢动作给他看：“你不说我还忘了。”
　　“……”
　　“你想看吗？”她依旧把眼一眯，嘲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秦元喜站在酒屋门前的台阶下，淡淡地：“不想，你也不要看了。”
　　“挺逗的，”她说，“台风不错，再接再厉。”
　　秦元喜懒懒地瞪了她一眼：“要你说！”

　　她敛起笑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秦元喜没意思地别开眼，忽然有些后悔瞪她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一口气旋在喉管里，最后重重地咽了下去，离开了。

　　任尚好瞥了眼他的背影，走进屋。斜阳落在徐巷外的人行横道上，几棵树沐浴在最后的金光中。秦元喜走到一棵长得歪瓜梨枣的树旁，耷拉着脸，踢了踢树下的几片落叶。

　　--

　　六月如期而至，短短一周的时间走到尽头，敲响的是高考的钟声。秦元喜不知道是死期到了还是另一条康庄大道的来临，他只是坦然地面对一切会与不会的题，内心没有任何波澜。

　　第二天上午理综考试结束，秦元喜走出考场，听见周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一片声音的浪潮涌来，带着或明了或不确定的选择题ABCD，秦元喜全听进去了，左耳进右耳出，他的脸上直冒冷汗。

　　从做最后一道物理选修课开始，他就感到胃里一阵疼痛。一开始只是隐约的疼，他有些直不起腰，但之前经历过几次轻微疼痛自动缓解，秦元喜侥幸地想这一次应该也是。

　　然而半小时过去，疼痛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简直要将他的整个胃都抓紧捏碎。最后两道选修题他动都没动，疼得浑身冒冷汗，视线像蒙上一层毛玻璃，什么都看不见。

　　他半伏在桌上，还不肯完全趴下去，勉强将选择题涂卡了，右手抖得厉害，眼睛离试卷很近很近，竭力看清涂的是哪一个选项。

　　就这样捱着捱着，捱过了最后二十分钟，走出考场。以为考试结束就好了，哪知考试结束才是这场胃痛最难迈的坎。

　　校门口外挤满了家长，一辆辆电动车拥挤在校门口，路边停了满满一排轿车，交警拉起警戒线正在维持秩序。

　　晌午当空，太阳很毒，秦元喜虚弱地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从跟前经过。
　　有些学生一走出校门就有家长帮着拎书包，有些学生一头钻进了冷气十足的轿车里。
　　秦元喜疲惫地看着，内心无滋无味，只想顺利走回家。

　　他的家就在不远处，过了马路就能到的别墅群。他倚在树干上等待着，一低头看见脚底依旧落了许多绿色的叶子。他抓住自己的衣服，疼得弯下腰去。

　　晌午的日头还在无知地照着，无知得可悲，一点也不知道有人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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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元喜醒来时，是一辆冷气十足的车上。这辆车不大，后座窄而短，他蜷缩在里面便不得动弹了。

　　这是谁的车，他一点想法也没有，身子稍稍一动，刚从蜷缩的姿势解脱出来，他又感受到胃里头撕心裂肺的疼。

　　听到车后的动静，开车的人瞟了一眼后视镜，说：“别动，送你去医院。”

　　秦元喜一怔，他的头朝着驾驶座的方向躺着，如果不直起身来完全看不见驾驶座上的人。
　　但听这声音，他却立马分别出来。不但是声色，还有那冷冷的、不着一点暖意的语气。

　　秦元喜勉强支起身来，问：“你怎么看见我的？”
　　“买菜路过，有人倒在路中央了。”
　　“我倒在路中央了？”
　　“嗯。”
　　“我以为我倒在大树底下。”秦元喜再将胃捂紧，缓缓地躺了回去，“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走到校门口了。”

　　任尚好没有回答，秦元喜皱着眉，说：“你不用送我去医院，我下午还考试，吃个药就行。载我去趟药店。”
　　“药店过了。”
　　“那你停下，我自己走过去。”

　　任尚好蹙眉，瞟了眼后座上已然蜷缩得像虾米的人，方向盘一转，在一个路口掉了头。
　　秦元喜一言不发地闭着眼，忽然觉得冷了，身子再一蜷缩起来，声音低到轻不可闻：“把空调调高一些，我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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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这两天高考的考生一切顺利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