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秦元喜》辞筝

26、第26章

　　也许是心理作用，任尚好觉得秦方村的夜景温柔许多，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有些灯光照到屋外道路上来，从窗口送出小孩儿欢笑的声音。

　　电动车行驶到一座三层楼高的住宅前，任尚好从车上下来，走到围墙外的一圈花草前，借着从院子透出来的灯光，将那些墨绿色的嫩叶与深红色的花朵细细察看。

　　秦元喜插着兜走到她身边，也弯腰看那些花，暗自嘀咕：“啊呀，奶奶怎么把这颗桂花树剪得这么难看。”
　　任尚好端详着桂花树：“很丑吗？”

　　没等秦元喜回答，院子门闩咯吱两声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快步走出来，任尚好连忙站直身子，朝秦老太微一鞠躬：“奶奶您好。”

　　秦老太冲秦元喜眨了眨眼睛，好奇而困惑，秦元喜走到秦老太身边，介绍道：“奶奶，这是我朋友，我跟她说你包的水饺好吃得不得了，就邀请她来家里尝尝。”

　　任尚好点了点头：“打扰您了。”
　　“不会不会！”秦老太飞快地摆着手，转身将院门大大敞开，双手跟拨稻子一般将任尚好往屋内迎，秦元喜跟在后面掂着自己的小糙毛，慢悠悠地往里走。

　　任尚好说什么也不肯乖乖在桌前坐着，非得挤到厨房帮着秦老太打下手。
　　秦老太喜气洋洋，掀开锅盖时热腾腾的水汽直往她的脸上扑，她高兴地字斟句酌地问起任尚好：“姑娘，你跟秦元喜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啊”诸如此类的问题。
　　任尚好拣着最简单的字句回答了，秦元喜坐在厨房门口剥蒜头，听她轻描淡写地掠过初次见面时还要拿拖把将他赶出去的细节，低头笑了。

　　饺子起锅后，秦元喜将剁好的蒜泥拨进碟子里，开了火。任尚好问：“你干嘛？”
　　秦元喜潦草地把围裙在腰后打了个结：“我调酱料。”
　　秦老太笑眯眯地端着两大碟子水饺：“他最会调这些了，咱们先出去，这厨房热。”

　　任尚好和秦老太往外走，将汤匙筷子一一摆上桌，厨房很快传来蒜香味，紧接着，又是醋与酱油味儿，混合成一股说不出来的好闻的气味。

　　秦老太笑着说：“这还是他头一回带女孩子回来。哎呀，没想到我昨天那么一说，他今天就把姑娘家带回来了。”
　　任尚好不由得笑：“奶奶，我跟家里吵架了，所以他带我来吃晚饭，说晚上要陪陪您。您要是误会了，他一会儿就炸毛了。”
　　“炸毛？”秦老太蹙了蹙眉，“炸毛是什么意思？”
　　“啊，就是生气的意思，毛都炸起来了。”任尚好说着，将自己的头发作势往上提。秦老太眯着眼睛笑起来：“胡说胡说，他哪儿敢！”

　　任尚好也笑，想了想：谁知道他敢不敢呢。

　　吃饭的时候，任尚好听见秦元喜夸秦老太是秦罗敷后代，秦老太作势拿扇子挥了一下，骂道：“别说出来叫人家姑娘笑话！”
　　“不会，奶奶。您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得特别好看。”任尚好说，“您啊，很像我先前在电影里看到的一个好莱坞女星。”
　　“真的啊？好莱坞是什么？”
　　“好莱坞嘛，就是国外的电影。”
　　“外国人啊……”秦老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还真别说，我年轻的时候真有不少人说我像外国人。你瞧秦元喜的鼻子和眉骨，就是像我呐！”

　　秦元喜吃饺子的动作一顿，憨憨地看着任尚好和秦老太，眼珠子左溜一下右溜一下，乖巧地问：“像吗？”
　　“你奶奶比你好看多了。”任尚好说。
　　秦老太笑弯了眼，用欣慰的目光把他俩看了一个来回。

　　临走前，秦老太非得给任尚好装几个饺子回去，秦元喜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奶奶，她提着不方便。”
　　“方不方便又不是你说了算！”
　　任尚好失笑，不好博老太太的盛情，于是接下了。

　　秦元喜从仓库里抱了两个安全盔出来，其中一个顺手给任尚好戴上。
　　她的脑袋很小，呲溜一下戴进去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任尚好斜着眼睛瞪他。
　　秦元喜挠挠脸颊，坐到车座上后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过分暧昧了，一旁老太太目光里的意味深长已经完全收不住了。

　　不管是哪代人，对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暧昧的认知总是相通的。秦元喜心虚地低头转钥匙，将电动车掉了个头，望向远处蓝黑色的夜空，静静地等着任尚好上车。

　　车后座往下一沉，身后的人贴了上来。这辆电动车还带了一个后备箱，对于任尚好来说，就像挤在他与后备箱中间，前后的距离都十分微小。

　　和秦老太道别之后，他们驶上了方才来的路。小镇的马路灯火通明，整个世界都是橙黄色，眼目所及是暖，前方的风吹来是凉。任尚好再次闻到秦元喜身上的味道，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汗味，却一点也不难闻。

　　她伸长了脖子看后视镜里他的脸，秦元喜把后视镜调了个角度，正好可以让她看个够。任尚好笑着移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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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预料到回家会是一番争闹，却没想到还没进屋，这场闹就开始了。

　　任行俊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看见一道电动车的灯光由远及近，在院子前停了片刻，又逐渐远去。
　　院门打开，任尚好从昏暗中走来，任行俊用力吸了一口烟，将手中一样东西往前一掷，直接掷到她脚下。

　　任尚好看清了是车钥匙，弯腰捡起来。

　　任行俊起身朝她走来，借着灯光，任尚好看清他脸上渗人的表情。

　　任行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跟审问犯人一般：“你这一天跑哪儿去了？”
　　“找朋友。”
　　“朋友？哪个混小子？”
　　“你说话真没素质！”

　　任尚好绕过他往屋内走去，任行俊快步上前，就在她快要踏进客厅时，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摔进鞋柜角落。坐在沙发上的柳斯研蓦地站起身：“你干什么！”

　　任尚好冷冷地环顾客厅一眼，看见了沙发上另外三个人：尹文趣、尹盛锡和薛采艳。

　　她禁不住露出一丝冷笑，说：“你们等我一下。”
　　说罢，她将手中的饺子拎到厨房，重新回到客厅时，她将两只凉拖一前一后胡乱踢，吊儿郎当地走到任行俊面前，木着脸问：“有事吗？”

　　任行俊鼻子鼓大：“你说呢？”

　　任尚好穿上拖鞋，走到薛采艳和尹盛锡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对不起，今天失约了。今天心情不好，没有事先跟你们说一声，非常抱歉。但是——”

　　她突然挺直腰背，双目直直盯着墙壁，跟背诵誓言一般，掷地有声：“我不会接受任何毫无道理的管制。我跟尹文趣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今天的言语却让我觉得我对他负有忠贞的义务。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丑话说在前头，我愿意跟什么样的男人走在一起，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说完这话，任尚好特意看了尹盛锡一眼，不出所料的是，尹盛锡愤怒的目光直接投向任行俊。
　　任尚好苍白的唇笑了笑，转身向任行俊走去：“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妨碍你了？多少钱我赔……”

　　任行俊怒声呵斥：“你闭嘴！”
　　任尚好猛地往后一退，脸上泛起神经质的笑，双目空洞。她摇晃着倒退，一双薄肩像要甩出去。见状，柳斯研朝她走来，任尚好以野兽般的警觉看向她，蓦地一吼：“别过来！”

　　“阿好，我是妈妈。”柳斯研捂着胸口。

　　任尚好摸摸头发，往厨房颠去：“是吗？我忘了。”
　　她从冰箱拿出水饺，若无其事地放在锅里加热。

　　客厅里，所有人跟死了一般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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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的卧室很暗，任尚好走上前听了听她的呼吸声，忽然笑了：“装睡吗？”
　　老太太开口：“你还知道回来？”
　　“我给你带了饺子。我今天去秦元喜家了，他奶奶包的饺子好好吃，非得让我带些回来。他奶奶人真好。”
　　“我尝尝。”老太太意外地有胃口，任尚好扶着她坐起来。祖孙俩十分默契，谁也不提短短几天，这带病的身体竟变得如此脆弱了。

　　“这饺子里什么都有，”老太太细细品尝，“香菇、干贝、猪肉、玉米、红萝卜……”
　　“亏你什么都吃得出来。”
　　“切块不小，都是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会包的饺子，只不过配料都是儿孙爱吃的。”

　　“秦元喜喜欢吃干贝。”任尚好看着窗户，莫名来了一句。
　　老太太看向她。
　　“他还喜欢吃肉粽，有虾仁香菇的他特别喜欢；他不爱吃煮汤的肉，除非饿得慌，他喜欢吃红烧的、油炒的……”

　　“奶奶。”任尚好握住老太太的手，“我今天才知道他小我五岁呢，这混小子一直以来都骗我。”
　　老太太看着她安静温柔的眼神，思考片刻说：“这骗人的小子，靠不住。”
　　“你怎么不问我他为什么骗我？”
　　“不为什么，骗人就是不对。”
　　“可他是因为想进酒屋才骗我的。”
　　“你说说，他为什么想进去？为了达到目的，还使出骗人手段了！”
　　“这年头撒谎的人不少啊。”
　　“那你就容许他跟你撒谎了？”
　　任尚好默了半晌：“可我原谅他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幽暗中，老太太的手探了探，探向任尚好的胸脯，任尚好吓得红了脸：“奶奶你干嘛呀！”
　　“我摸摸那小子在哪里。”
　　“你说什么呀！总不会在我胸上啊！”
　　“啊，我知道了。”老太太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阿好，你真的喜欢上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