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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   肉粽,茶楼,金店,烧饼,秦方村的老街已经有百来年的历史了,和村子口竖立的石碑不相上下。
      尤其是肉粽店和烧饼店,“百年老店”的名号不是吹的,每每都座无虚席,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秦元喜此时正站在队伍中,身边是一个身材矮小但倍儿精神的老人。老人正背着手向前看,秦元喜说:“奶奶,要不你进去坐一会儿,我在这边排队。”

      秦奶奶摇头,语气倔强道:“不要,我站着舒服,可别把我当老人!”
      秦元喜叹笑:“您可不就是吗?”

      可见奶奶把眼一瞪,他又乖巧地咧嘴一笑:“开玩笑嘛,秦美人。我就说你是秦罗敷后代啊,又美丽又强壮,是吧?”
      即便一开始不知道秦罗敷是谁,但被孙子夸了上百回之后,秦奶奶对这个名字已经烂熟于心,甚至还能写了。

      秦元喜夸奶奶向来是不分场合的,因此常常逗笑周围人。大家的笑都十分善意,一来是对老人的尊敬,二来是夸这小子嘴甜。嘴甜,这是人尽皆知的。
      一个大叔问上大学了没,秦元喜说快了,一个大婶接着说以后找老婆也这么嘴甜,秦元喜含着几分怯意,点了点头。

      秦奶奶含笑觑了他一眼,拍拍手背说:“兰婶说得在理,人家都说上大学是找对象的好机会,你可抓紧点!奶奶八十啦,你可早点儿把孙媳妇儿带回来我看看!”
      “行行行。”秦元喜殷勤地点着头,不知为何,头脑中忽然浮现起某个身影。

      “秦元喜。”
      “诶。”

      “秦元喜。”
      “嗯?”

      第一声呼唤传来时,秦元喜眯着眼睛还当是白日梦中的影子在说话。
      听到第二声时,他蓦地抬起头,确定了真的是她。他径直走出队伍,被人勾了魂似的,向老街周围快速张望了一圈,结果什么也没见到。

      秦奶奶纳闷地看着他:“咋啦?不排队啦?”
      秦元喜快步走回来:“奶奶,刚刚有没有人叫我啊?”
      “没有哇。”

      ……也是,奶奶耳背。

      “大叔,刚才有没有人叫我?”
      “叫你……你叫啥名儿啊?”

      秦元喜欲哭无泪。
      在这里夸了老半天,连我叫啥名儿都不知道。

      秦奶奶握住他的双臂稍稍施力,给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把他甩回队伍里。秦元喜跟麻木了一样,任由她甩,立马掏出手机给任尚好发了一条消息。

      [你在哪儿?我刚才听见你叫我了!太诡异了!]

      秦元喜飞快地打完字,秦奶奶探头过来一看:“手怎么抖成这样?”
      一抬眼,她慌张地“呦”一声,只见孙子表情复杂,又像害怕又像兴奋,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奶奶迷信地想到被什么附体了吧,一掌拍在秦元喜的脑门上,秦元喜脑袋往后一昂,仍旧事不关己地笑起来,仿佛被敲的是别人的脑门。

      前后的大叔大婶都看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收起笑得高兴的一排白牙,心不在焉地向左右看两眼,又忍不住笑起来。他却也不知道高兴的点在哪里。

      这里没有人知道他高兴的点在哪儿,大概也不会有人排队这么久之后还像他这般高兴吧?
      不,貌似有一个人。
      因为秦元喜听见身后有个快活的男高音在问:“为什么偷笑呢?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这烧饼真难等啊,我儿子吃不上又要闹了。”

      --

      一阵大雨突如其来,将近十米长的队伍哗然散去,大家都跑到街道两旁的店铺里避雨。

      有几位老人走得慢一些,在作鸟兽散的人群当中赶着小步吃力地走,秦元喜把奶奶扶到烧饼店之后,又冲进雨中要扶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爷爷。

      正跑过去时,他看见一个身影晃进了前面那辆电动黄包车里。黑色鬈发被风吹起像要高飞的风筝,上车时她提起绿色裙裾的一角,一转身,在车内坐了下来,露出一双穿了黑色凉拖的脚和半个侧影。

      秦元喜怔怔地看着,任雨水嚣张地往身上打,他却缓缓地亮起眼睛。秦奶奶在身后张望着,大雨像一张巨大的雨幕,她看不清孙子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只得扯开嗓门喊:“秦元喜!快点!你叔公都叫人扶过来了!”

      那位拄拐杖的老叔公本是欣慰地向孙侄儿伸出颤巍巍的感激之手,可这孙侄儿不知哪个穴位被点住了,立在那里傻傻不动,以至于老人家伸出来的手只得叫另一个人接了去。

      当听见大雨中有人喊“秦元喜”,车里的侧影终于舍得多探出来一些了。秦元喜看见了她,笑起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似乎要她也把自己看得真切一些,任雨珠往眼睫上砸,他的眼睛却是霎也不霎地望着她。他扬起唇角,笑得真是快乐。

      纷繁降下的一场雨将老街清空,只有他还站在那里,薄薄的身躯是禁不住风吹雨打的。他的身后是模糊的一列店铺,和一群张望着不知他在做什么的人,正如开黄包车的师傅也不知道这小子傻乐什么。

      横风里大雨倾斜,似乎也要把这人往一个方向刮过去,可他偏偏逆风而行。任尚好冲他挥手要他回去,他不回,直接走了过来。她扶着车门作势要下车,他便快步跑了起来。

      离她一米远处,秦元喜摇摇头甩掉雨珠,最后一个劲儿奔到她跟前,全身上下叫雨淋得透。一凑近,他送上来被雨水冲洗得白净的一张脸。
      雨珠也从他上扬的唇角滴落,他开心得没道理,喜洋洋地朝坐在车里的任奶奶以及开车的师傅打了个招呼,声音清澈得像喝了一口山间清泉。

      任尚好故意瞪他,气又气不起来,揪了他一下:“上车。”
      秦元喜看看自己:“不好,太湿。刚才是你叫我吗?”他攀住车门问。
      任尚好垂下眼,笑了。秦元喜禁不住笑出声:“你好幼稚……我先走了。”

      “这儿有把伞。”开车师傅递过来一把黑色折叠伞,“我明天还来这儿,你拿来还给我就是了。”
      “谢谢!”秦元喜打开伞,“剥”一声撑开伞面,声音大得惊人,他回头看一眼,发现她也看着他,短短几秒钟的凝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走了。”
      “回去记得喝点姜汤。”
      “会的。”

      --

      回家后,秦元喜费了好大劲才解释清楚自己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体,只是见到了熟人。秦奶奶不信:“什么熟人!能叫你呆成那样!”

      “八成是喜欢的女孩子。”大伯在一旁添油加醋。

      一听这话,秦奶奶笑开了花,笑纹精准地出现在眼角眉梢,看起来可爱极了:“是哪家的姑娘啊?奶奶瞧瞧去。”

      秦元喜挠挠脸颊,刚准备说话,打了个打喷嚏:“啊庆——!”
      “哎呦,着凉了!”
      秦奶奶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热气直往鼻尖上冲,秦元喜吃了一口,摇摇头:“不说,你又不认识。”

      “还真是喜欢的姑娘?”大伯阖上报纸笑眯眯地问,在躺椅上侧过身来,“你小子长大了啊。”

      秦元喜咬着筷子一怔,跟刚才在街上那般魔怔,秦奶奶又急了:“说话啊你!”正要往他脑门上一拍,秦元喜忙捉住她的手:“哎呀,没事!”

      大伯重新拿起报纸抖了抖:“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哈哈哈。”

      “……”秦元喜皱着一边眉头,懊悔怎么轻而易举就掉进大人的陷阱里。他不咸不淡地冲大伯挑了挑眉,意思是“这事咱不提了”,便将饺子蘸进白糖里,捞起一大口白糖。

      秦奶奶猛一拍他的手:“醋在一旁,你蘸糖做啥!”

      --

      回到家中,任尚好扶着老太太躺下,盖好被子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问:“你这一路上老是笑在什么啊?”

      老太太不回答,倒像是受了惊吓,似笑非笑道:“我连笑的权利都没有了?我啊,看见那小子看你,就不由得想笑。”
      “有什么好笑的?”
      “那孩子不错,虽然还小,但不错。”
      任尚好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你哪能知道?”
      “当然,我不能肯定,还是要相处之后才知道。”

      任尚好用手指碾过床单上的印花,忽然说:“我可是比他大了四岁。”
      老太太转眼看她,往墙内挪了挪,空出半张床:“躺到奶奶这边来。”

      任尚好脱了鞋躺上去,休憩在奶奶的肋旁,沉沉地闭着眼。

      老太太一只手搭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着,说:“我比你爷爷大了七岁。”
      “七岁啊,这么多。”

      “当初和他好的时候人人都嫌弃,嫌他没钱,嫌他太瘦,嫌他没男子气概,谁想他后来当兵去了,那些比他年长,看着比他壮的都没他的胆魄。” 老太太的嘴角露出一丝疼爱的笑,她的眼睛弯弯的,很精神。

      “我跟他说,你这么没心眼,上了战场说不定没碰上敌人就叫战友给卖咯。他说怎么可能,上了战场就是亲兄弟。后来没了的消息也是他战友送回来的。他战友缺了条胳膊,他人没了。”

      “奶奶。”任尚好抱住老太太。

      “阿好,你爷爷没留下照片,你们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老太太抚着她的头发,哽咽地又唤了一声,几乎像在呼唤远在天外的那个人,“你爷爷长得真秀气,跟姑娘一样。他没见到你可惜了。你像他,你知道吗?你这鼻子特别像他,你是我这孙儿三个中唯一像他的。我看着你就能想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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