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秦元喜》辞筝

18、第18章

　　裴久波和迟念新前脚刚走没多久，老太太拎着小包从里间出来，说：“我要先回去了，你把备用钥匙给我。”
　　“你很困啦？”任尚好问，“在里面再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里面睡着不舒服，你钥匙呢，快给我！”

　　老太太脾气犟，任尚好拗不过，只好给她了：“你进屋后记得把门反锁了啊，那个门是最低级的门，你要不反锁谁都开得进去。”
　　“我知道，我还用你教！”老太太把钥匙放包里，跟秦元喜打了个招呼，“孩子，你洗碗辛苦了，奶奶先回去了啊！”
　　秦元喜擦擦手走出来：“您慢点，奶奶。”
　　“哎哎，好好。”

　　老太太八十多岁了，自年轻起就健步如飞，老来还是走得飞快。
　　秦元喜和任尚好站在门边目送着她离开，不一会儿，就看见人影就走出巷子。

　　“说实话，我跟我奶奶一起走路还会落后。”任尚好说，“你洗完碗了？”
　　“那么多碗？”秦元喜深吸口气。
　　“行吧，你休息一会儿，累一天了，我去洗。”
　　“我没说我不洗。”
　　“我听见你心里在说了。”
　　“你这么厉害喔！”

　　任尚好笑，走进厨房寻了很久没寻到另一条围裙，转手开始解秦元喜后腰上的围裙结，秦元喜皱着眉回头：“你干嘛？”
　　“围裙给我。”
　　“你说给就给。”
　　“不然你把碗全洗了。”
　　“洗就洗啊，给我绑起来。”

　　任尚好绕到他跟前看他：“说真的？”
　　“真的什么？”
　　“帮我洗碗。”
　　“不是帮你，是刚才夸下海口，不得不洗完。”

　　任尚好又绕回他身后，重新把蝴蝶结扎好：“你去洗碗，我拖地，我等等给你二十块钱。”
　　秦元喜笑出声：“才二十块钱。”
　　任尚好顶了下他的膝盖。
　　“喔！疼啊！”

　　今天顾客很多，锅碗瓢盆积了一堆，正厅也是前所未有的脏，两个人一直忙到十一点钟才算把一切都搞定。任尚好关掉酒屋所有的灯，锁门的时候已经困得抬不起头。
　　她摸了很久都没摸到是哪把钥匙，头顶那盏灯笼的光很暗，秦元喜打了个手电照亮，任尚好闭着眼冲他一笑，笑完了，忽然倒过去，秦元喜连忙接住她。

　　“我好困，”她疲惫得提不起声，“我中午没有睡觉。”
　　“为什么不睡？”
　　“我在想鸭肉怎么煮汤才好喝，我以前做的都不好喝。”
　　“那你做什么好喝？”
　　“排骨。”
　　“为什么不买排骨？”
　　“因为，”任尚好静了会儿，声音越来越低，“有人说鸭子比较营养。”
　　“谁说的？”
　　“卖鸭子的人说的。”
　　“……”秦元喜忍不住笑，“卖排骨的人也跟你说排骨营养啊。”
　　“你的意思是我被骗了？”
　　“没有，你煮的很好吃。”

　　任尚好短短地哼笑一声，脑袋倚着他的肩窝，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秦元喜抱着她，就这么忽然地抱着她，慢慢地倚到门上，两个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

　　“晚上不热。”他轻声，“不像之前，风太黏了。”
　　任尚好像没听见。
　　“我跟你说我高考考了多少分吧，我还没跟别人说过。我考495，差一分上本一线，不过也没差。你说我要去哪里读书？”

　　“这里。”她蓦地出声，脸颊贴着他的锁骨，声音很轻，“我在这里，我饿了。”
　　“饿了？你在做梦吗？这都睡得着？……是真累了啊。”
　　“好累。”
　　“你说梦话还会对话吗？”
　　秦元喜哭笑不得，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再回应，他抱起她往前走。

　　很奇怪，明明刚才走出酒屋时还是一前一后两个人，现在却能这样抱着她。徐巷里头的灯光不怎么明亮，秦元喜提防着脚下的路，走得很慢。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呼吸声贴着心脏，每一次呼进呼出都感觉得到。秦元喜抬头看了看天空，看到一弧不太明朗的月亮。

　　月光是黯淡的，照在街上只有冷冷的清辉。走过一段路灯敞亮的街道，往栖苑小区走去，原来是要路过这么一段暗路，秦元喜这才知道。

　　这条路每隔好长一段才有一盏路灯，灯光是惨淡的白色，将夜幕的一角照得苍白，也照见一团胡乱飞舞的蚊虫。走着走着，几辆车亮着车灯穿梭来去，秦元喜禁不住问：“你每天走这条路不害怕吗？”

　　任尚好没有动静。

　　“算了，你胆子这么大，肯定也不怕。”秦元喜低声，忍不住低头看她一眼。只一眼，他又将她抱紧，晚风凉凉地吹在脖子上，她的头发飞上来有些痒。

　　她的肩膀很细，身体很瘦，她的骨架很小，身体很软。
　　她在怀中，轻盈盈的，真实得像虚幻。

　　秦元喜的心怔怔的，呆头呆脑，无处可遁。他抱着她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走，走，走到最尽头一扇大门。
　　他的心还是怔怔的，傻头傻脑，无处可遁。

　　世界上有无辜的人，也有无辜的心。
　　世界上有勇敢的人，也有勇敢的心。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曾在某一刻意识到坠入网罗但心甘情愿。
　　我不是傻。
　　只是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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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尚好的睡眠很沉，说她睡得像猪一点也不过分。上了楼之后，她还没醒，秦元喜只好动一动肩膀，叫醒她：“到家了。”

　　她没说话，粗暴地揉了揉脸，揉出了吸鼻涕的声音，秦元喜忍不住笑：“你小点声，把别人都吵醒了。”

　　任尚好睁开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问：“你抱我回来的？”
　　“嗯，好重啊。”
　　“天哪，我一百斤呢。”她连忙站到地上，替他捏了捏手臂，“还好吧，手明天还画得了画吗？”
　　“估计得休息一周了，你得赔我480啊。”
　　任尚好甩开他的手：“你想得美！”
　　秦元喜挠挠耳朵：“进去吧，早点睡。”

　　“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
　　“快十二点了。”任尚好瞄了眼手机，“你快回去吧，外面有共享自行车，或者你打的，你……”
　　“你晚上一个人回来会害怕吗？”秦元喜低声打断她。
　　“……害怕？”任尚好想了想，觉得匪夷所思，“不害怕啊，害怕的时候早就过去了。”
　　“好，我走了。晚安。”
　　“晚安。”

　　秦元喜往回走，一盏白炽灯照着他的身影。任尚好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开门进屋。屋子不暗，有楼道的灯光从卫生间的小窗透进来，将床铺照得很清楚。

　　老太太已经睡着了，任尚好关起卫生间的门蹑手蹑脚地洗漱完，躺到她身边。
　　奶奶的身上一直以来都有一股味道，闻着很安心，任尚好头倚着她的胳膊，忽然想到刚才一路走来，竟睡得如此安稳。
　　就连坐动车她都没睡得这么安稳过，结果在一个人的怀抱里，她竟把那儿当家睡着了。

　　她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不觉地，她将手压在胸口，鼻尖忽然一酸。

　　第二天很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任尚好就醒了，看见老太太弯着腰坐在窗边，她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倾过身，将她脚边的被子整了整，低声说：“再睡一会儿。”
　　“你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了，奶奶年纪大了，睡眠少了。”
　　“那我再睡一会儿。”任尚好翻了个身，很快入睡了。

　　老太太轻手轻脚地挪到她身边，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她，却又有说不尽的担忧。
　　这个孙女儿，在家排行老二，有人说排行第二的孩子经常是最得不到爸妈疼的那一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反应在任尚好身上，的确如此。

　　任尚好有个哥哥，还有个弟弟，她的老家在一个小城镇，那里的人说不上重男轻女，但家家户户都愿意生个男孩。也有更爱女儿的父母，但好运轮不到任尚好头上。

　　从小到大，任尚好没少让哥哥任尚勋欺负，哥哥欺负她的时候，爸妈不管，就是被欺负得鼻青脸肿掉眼泪了，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他们都当是开玩笑。
　　只有老太太不把践踏当玩笑看，她亲眼见到任尚勋把年幼的妹妹往床底下塞，又看见他拿点着的火柴要去烤她耳朵，又把她踢到河岸边，再把她拎起来。
　　老太太不喜欢任尚勋，或许是整个小镇里唯一一个不疼长孙的奶奶。

　　待到小任尚好五岁的弟弟任尚可出生后，老太太隐约期待这娃娃跟任尚好能成为好姐弟。任尚可出生后，任尚好十分爱他，任何东西都愿意给他。
　　可是，无论是她逗弟弟玩不小心把弟弟折腾哭了，还是弟弟玩着玩着自己不开心哭了，她的母亲柳斯研都要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到她身上，有一回甚至把她摔到墙角边。

　　五岁那会儿，任尚好还特别小，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被柳斯研往墙角一扔，整个人差点散架。弟弟还在哭，她还想拿着玩具去安慰他，但是不敢，她哭着跑出去，是老太太一手捞住她，抱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任尚好的童年，过得很不如意的童年，所以她早早地愿意背井离乡，即便不是走南闯北，但好歹是离开家，离开一对偏心冷漠的父母了。

　　老太太一直竭尽所能地给她爱，像母亲一样爱她，像父亲一样爱她，可老太太终究年事已高，她经常想到自己百岁之后，任尚好的身边还能有谁。正因此，她迫不及待地希望一个爱她包容她的人出现。
　　迫不及待，却又要耐心等待。

　　她对尹文趣不满意，不仅仅因为柳斯研喜欢尹文趣，她讨厌儿媳妇要跟她反着来；而是老太太能看出任尚好不喜欢跟尹文趣在一处，这个尹文趣，也不是那个可以百分百悉心照料她的人。

　　想到不断摇晃，颤颤巍巍的生命烛光，老太太的心又苦又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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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