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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韩国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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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母尚未到来,却是韩国公秦厉先到了。
“燕娘啊,”风流俊逸的男子相貌介乎青年与中年之间,活力无限,却又充满成熟风韵,背手阔步,步步逼近,威压无形,“竟不知你如此有心,还特意安排我父子相会。雨楼,是不是你去求你燕姨……燕娘,如此安排的?”
刻意模糊的仿佛“燕姨娘”一样的发音,让王燕飞一阵阵地犯恶心。
亲儿子面前,他都不再掩饰自己的无耻和好色,堂而皇之如此调笑,也真是耐心用尽了。
她摆出一脸惊讶:
“公爷怎在此处?今日令公子在此与另外几位公子争执,小女子见势不妙,只得安排他另泡一池,可哪还有空闲的池子?只得安排他去我为自己留的那一池,见他为人方正,恐他不愿,只好说是单独为您留的。怎么,当时,您竟在池中吗?”
秦雨楼一呆,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厉,秦厉的脸色却倏然一沉,万没想到王燕飞居然敢当面把真相揭出来,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王燕飞笑得气定神闲。
怎么了?任你再怎么风度翩翩,再怎么才高八斗,再怎么位高权重,不要脸,就是不要脸。
是谁给了这些人错觉,让他们以为凭借自己的相貌风采,凭借自己背后的势力、手中的权力,就没有女子愿意拒绝他,就没有女子敢于拒绝?
是谁给了他们错觉,让他们以为自己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没有势力,就只能在他们中找个靠山,就只能委曲求全?又是谁给了他错觉,让他以为自己年纪不算小,又不是完璧之身,能进他后院做个姨娘,就该感恩戴德呢?
她王燕飞如今是个生意人不假,可当初在戈壁滩上,她的弯刀也是见过血的。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她这女子之怒,他韩国公,却也未必受得住。
很多汉人男子,总容易对女子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女子只分冰清玉洁与人尽可夫两种,总觉得“他行,便是谁都行”。不愿意,便是要为某某人守身如玉。
他们不明白,有些女子并没有被他们的礼教洗过脑,身心,自可做主。既不是为了取悦男人,贞洁有何意义?既不是害怕没人肯要,又怎会在失去贞操之后就自暴自弃,乃至于步步沦落到人尽可夫的境地呢?
她王燕飞从前不曾为自己的未来夫君守身,如今也不会为从前的情人守身。
她只是在捍卫着自己,捍卫着自己的自由。
韩国公终究是个场面上的人,面色只阴沉了一瞬,下一瞬间就又堆起了满脸假笑:
“哦,那竟是你自己留的池子么?我还记得是给我留的,竟走错了。幸好幸好,今日来的是雨楼,你那私汤,倒叫我们父子俩享用了。下回再泡,却不知是何时啦!呵呵。”
给你留的?我何时给你留过汤池?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绕开附近的女侍偷跑进去,也叫走错?脸赛城墙厚,心比乌鸦黑。
王燕飞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显,此番已经下了他的面子,穷寇莫追,要是把这一点也揭出来,他彻底不要脸面,实不知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那倒是不难,”王燕飞脸上依旧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既已有外男泡过了,这池子我自然不会再留用,明日起就与其他私汤一同挂牌,给客人们享用。不过是个池子罢了,哪有什么特别,值得公爷惦记。”
韩国公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但终究是平静了下来,只眼底黑沉,似酝酿着什么风暴。
“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府中还有些要务,这便告辞了。雨楼,你也自去贡院吧,那几家的孩子既然与你性情不和,便不要过多来往,不要失礼便可。”
“谨遵父亲教诲。”
秦雨楼行了礼,又深深看了王燕飞几眼,便转身离去了。
王燕飞虽然心中已经把韩国公秦厉碎尸万段,却依旧不得不亲自将人送至大门。
人在矮檐下啊。
门口小厮早备好了马,照理说以韩国公的地位,坐轿更合适,可他素来风骚,骑的是一匹千金难求的的五花马。
说真的,只是贵而已。王燕飞觉得那马,难看极了。
“燕娘,”上了马,一身倜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之后,韩国公忽然叫她,亲热之态,羡煞了一众来往女客,“以你我如今的关系,怎么还叫我‘公爷’呢?”
王燕飞面皮一僵,被他这亲热的语气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心知他必憋着什么坏,却又无力阻挡。
“叫三郎。”
韩国公秦厉,行三,本来以他的身份,天底下应该没几个人敢这样叫他,偏他风流惯了,这名字就由青楼的娘子们传了出来。
这三个字,被他说得柔情百转,周遭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无不脸红心跳,被他风采所摄,看着王燕飞的眼神嫉妒不已。
王燕飞心中无奈,有心反驳一句,却被他下一句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下回,可不许这么生分了。”
话说完,他便不等她回答,径自打马离去。
话里浓浓的警告之意,言犹在耳,王燕飞手握成拳,月牙深深嵌在肉里。
一抬头,却好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俗家打扮,金袍玉带,贵不可言,头顶乌发,不复当年锃光瓦亮。
只那依旧俊逸无双的脸上,没有丁点血色,清隽的眉眼里,都是化不开的哀伤。
王燕飞怔愣了许久,久到身边伊奈斯轻轻扯了扯她的胳膊才回过神,无视了门口一干女子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房中。
整整,两年了啊。
时至今日,当真需要操持几百口子人的吃穿用度,不得不在权贵当中尽力周旋的王燕飞,会时常庆幸自己不是个未经世事的黄花闺女。
童贞就像窗户纸,不捅破了它,看世界就永远隔着一层。
不过捅破了它,看到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就得看这个女人的运气了。
王燕飞知道,自己的运气很好,很好很好。
眼前闪过方才惊鸿一瞥的那人眉眼,不知不觉与记忆中的小和尚重叠。
那样明亮的秀美的古井无波的眼,动情时却那么温柔,那么羞涩,又那么明亮,会那样认真地看着自己,好像看不到别人。那样形状优美的双唇,看似刚毅,其实尝起来香滑又柔软,温暖馨香,滋味无穷。
那样一本正经的小和尚,金刚似的身子,八风不动的样子,与自己融化在一起的时候,却能爆发出那样动人心魄的力量。
王燕飞想到此处,脸上忍不住浮起了微笑,只是腮边有两行清泪划过。
又再见了呢,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