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降兮》褚良

17、眷眷往昔时三

　　陆压看着他留下的灯，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剩下的是更骇人的黑。他心想：长琴是生气了吧，明明是我让他走，可走得这么干脆还是不太痛快。
　　第二日，太子长琴没来。陆压即难受又高兴。他还是维持那个姿势，不动。
　　过了几日，太子长琴来了，头发微微乱，白色的衣袍染上一些污垢。
　　太子长琴坐下，把手里的葫芦递给他。陆压颤颤巍巍接过。
　　“此葫芦中可是...哥哥们的...神魂...”陆压感受到哥哥们的气息。
　　“嗯。”
　　陆压仰天，眼泪不动声色往下掉，打湿整张受伤的脸，火辣辣的疼。
　　“是我对不起哥哥们，是我识人不明，引狼入室，是我娇纵跋扈，疏于修炼。在这广之野，我谁家的孩子都敢揍，那家的神仙都敢惹，可我哪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仗着父君和母君的威严罢了。”
　　太子长琴不知如何安慰他，取出衣袖里火红的花递给他。
　　“扶桑花。”
　　“扶桑花我们可以再种，扶桑我们可以重建，只要，你愿意站起来。”
　　陆压看着一脸坚定的太子长琴，心里五味杂陈。
　　“终有一日，我要亲手屠了英招，屠了后羿，然后归隐九天。长琴，你可会随我？”
　　“嗯。”
　　“长琴，谢谢你。”
　　陆压与太子长琴对视，然后，不重伤，昏倒。太子长琴双手穿过牢笼，扶着他。他眼神深沉，脸色极其难看。再喂陆压一棵九仙草，小心翼翼安置好他，走几步，回头再望了一眼。
　　出了甘渊，御卫五营在外面等着他。
　　“仙君，请随我们回光明宫。”
　　太子长琴来到光明宫，祝融一身红色战袍，
　　“父神。”
　　太子长琴行礼。
　　“父神，你眼里可还有父神？”祝融怒气冲冲，话震响整个光明宫。
　　“有。”
　　“我还以为你早忘了你还有父神，眼里只有那竖子。”
　　“儿子不敢。”
　　“你有何不敢，闯人间，闯甘渊，你下一步是不是准备闯天宫？”
　　“儿子是有此想法。但儿子知道与天作对不为明智之举，儿子会想更为周全的方法。”
　　祝融怒冲冲奔向太子长琴，一手挥下去，到的时候却控制力度，只是轻轻在他头上触了一下。看着儿子受了伤，还是不忍心，手掌化出神力，为儿子医治。
　　“谢谢父神。”太子长琴感觉身上的暗伤好了许多，再次行礼。
　　“哼。”祝融生气离开，对殿外的御卫五营吩咐，“没本神同意，谁也不能够放长琴仙君离开光明宫，否则本神便屠了你们。”
　　“小神知道，必不负重托。”
　　太子长琴自是听到了祝融的吩咐。看似平静地站在大殿里。
　　太子长琴在光明宫待了两日，看起来十分安静，每日只有三只彩鸟飞进飞出。
　　“仙君，仙君，不好了？”
　　三小只甚至来不及化成人形，就开口说话。
　　“帝俊要把陆压上神罚入人间轮回十世之苦。”
　　太子长琴来不及顾及他们，飞出宫殿，被御卫五营拦住。
　　“诸位，得罪了。”
　　琴声悠悠，从耳朵传入经脉，一声比一声威力大一倍。他弹到二十弦，御卫五营便受不住了，倒在地上。还有想要爬起来阻止他的。他再拨动一弦，再无人可动。
　　“父神那我会请罪，众神请放心，我太子长琴所犯之罪，不会牵连到诸位。”
　　说完，十万火急飞往甘渊。
　　等他赶到时，天兵正架着陆压，他上前挡住。
　　“我们正在执行帝俊之令，请仙君不要阻拦。”
　　太子长琴不说话，只是看着伤得更重的陆压失了智，红着眼，拨动第二十根弦。众天兵毫无反抗之力，纷纷倒下，他飞过去扶住要倒下的陆压。
　　“陆压，你醒醒。”太子长琴哑着嗓子呼唤他。
　　陆压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是太子长琴，扯了扯嘴角，抬起手想碰他。
　　“长琴，是你。”
　　“嗯，是我。”太子长琴抓住他的手。
　　“我等了你好多天，你都没来，我以为你和离珠母君他们一样放弃我了。”
　　“不会。”
　　“如此便好，得长琴如此相待，是我陆压万世之幸。”
　　陆压咳嗽不止，捂住嘴的是满手的血。
　　“先别说话，我带你离开这。”
　　陆压摇摇头。
　　“我愿意接受这十世处罚，为哥哥们赎罪。长琴，没放弃我如此甚好，我又怎可把你推入深渊？莫要加重我身上的罪孽。”
　　“好。”太子长琴应允他，扶着他，两人一起坐在地上。
　　“长琴，我送你的琴是不是还没有名字？”
　　“没有，由你来取。”
　　“有凤来仪，非梧不栖。叫凤来可好？”
　　“好。”
　　“我去了凡尘，长琴可不要忘了我，可好？”
　　“好。”
　　“等我归来，我亲自屠了那英招，长琴与我一起归隐可好。”
　　“好。”
　　“长琴，你真好看。”
　　陆压与太子长琴坐在甘渊前，说着不痛不痒的话，等下一波天兵来带走陆压。陆压被天兵架着，回头深沉望了太子长琴一眼。跟天兵回了天宫，接受他的命运。
　　太子长琴先回光明宫向父神请罪。他跪在大殿里，祝融背着不理睬他。
　　“父神，此日儿子是来请罪，也是来请行的。儿子欲入凡尘十世。”
　　祝融气不过，一股神力打向太子长琴，此次毫无留情。太子长琴硬生生接下，身子向后倒，随后挺直背脊。
　　“为父还没与你计较你弹本命琴之事，你竟还想要陪那竖子坠入凡尘。为父坚决不同意。”
　　“请父神成全，否则儿子会做出更为偏激的事，儿子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便会硬闯天宫，恐怕倒时要弹完五十弦。”
　　“你在威胁为父。”
　　“是。”
　　“求父神成全。”太子长琴狠狠磕头。

　　等太子长琴出了光明宫，身子有些颤抖，弹本命琴的伤害对他神魂伤害自是很大。他抱琴而生，始作乐风。弹本命琴，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每弹动一根则威力加大一倍，五十根齐奏，则万物凋零，天地重归混沌。不过弹完，他的神魂也该消耗殆尽。所以，他知道，父神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光明殿里。
　　“陆压，你可知罪。”帝俊威严的话震慑整个天宫。
　　“何罪？如果是你们强加之罪，我可不认？”
　　“放肆。铁证如山面前你还敢强词夺理。”
　　“哪来铁证，是他英招小人一人之言，还是母君的想要屈打成招？”陆压站起来，对着殿堂上两人说：“我陆压之罪，在把奸佞之人当做至友，在自身无能对天道束手无力。”
　　“你这般顽劣，这般歹毒，有何做不成？”
　　“所以你们就要因我昔日的顽劣给我一个罪行，所以你们就要因我的顽劣不给哥哥们一个清白。”
　　“放肆。”帝俊下天令,“罪神陆压打入凡尘，轮十世为帝之苦。”
　　羲和坐在一旁，离帝俊一定距离，咬着嘴唇，不言不制止。
　　“父君，母君，你们虽未教于陆压过多，生养之恩陆压不敢忘，今日在此别过，还望父君母君珍重。”
　　陆压被压往扶桑，扶桑木被砍毁推倒，树干上的叶子已经化为灰烬，枝丫还在燃烧，满地荒凉，找不到一株扶桑花。
　　陆压何其难受，母君生下他们十个，把他们安置于扶桑。虽然母君父君极少来看他们，但这是母君给他们的家。他与九个哥哥同生同长，他比九个哥哥更顽劣，哥哥们可为他收拾了不少摊子。
　　被推下凡间，掉落的时候，他想到自己这短短几千年。虚度年华，碌碌无为。除了作恶多端，没留下半点好事。他的父君母君不在意他，朋友是假的，哥哥也不在了，坠入凡尘也没什么不好的。还可以忘了这一切，从头开始。突然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拉住了他，是长琴，九天最好看的长琴。他闭上眼，以为是错觉，随后脑袋里面发疼，一片黑暗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