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戏言》鸠占雀巢

5、得月楼的肥羊

　　楼姨娘回到东出院的时候，依然萎靡不振。她怎么都没想到，许氏书香门第出身，竟然狠毒如此。
　　老爷不管？对了，那腕上三分的位置，怕是谁都见不着，画画又不敢说，老爷定是蒙在鼓里的。
　　既然许氏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思前想后，温氏几乎了咬碎了一口银牙，唤了小荷进来去将压箱底的裙装拿出来。
　　小荷惊喜地说：“姨娘想通了？”
　　楼氏柳眉倒竖，轻啐了一口：“姨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本不是奔着老爷喜欢来的，在楼里应付男人久了，只想安安稳稳过几天，只要我家姑娘过得好，我巴不得呆这破院子里一辈子吃斋念佛就成。”
　　“可惜，到底是高估了许氏”，楼氏用手捂着裙子在胸前比划，觉着不大时兴，一边懒懒地扔了床上去，一边犹自愤愤不平那所谓的当家主母。
　　“这些都不大中看了，小荷拿些银子，给我请了素日里帮府里做衣裳的老绣姑来，就说姨娘有活计委托她。”
　　小荷脆生生地应了：“好的嘞”。转眼就要走，又被姨娘拉住，悄声嘱咐着，下午老爷回府到路上且拦上一拦这般那般细细地商妥过，这才放小荷去了。
　　房间里，楼氏对一人着着镜子打量了自己良久，半拢的秀眉总算散了开来，好在红颜未老，挣得几分薄宠，还是有信心的。
　　“哼，许氏非要对付我女儿，老娘就非要对付对付你男人！”
　　这厢许大老爷一回屋，就被小荷送的情诗帕子给哄到西递院子里了。
　　那是他尚未得志时，在得月楼里与楼姨娘惯用的传情伎俩。那会谁也看不上，唯独楼氏总是一口一个官爷，好言好语偎着，信着他会走上仕途，故而一朝进了衙门，他就兴冲冲把楼氏纳进门了。虽后面不知怎么冷淡了些，但看到这个帕子无限唏嘘，佳人有约，哪有不去瞧一眼的道理。
　　许氏的男人不止一个，还有许大少爷叙诗，17岁的年纪，正在备考进士科，长得是一派端方，行的是风流韵事，倒有几分叙二老爷叙风的风采。
　　叙诗每日里温书还算上进，但是架不住学院玩得好的同窗，三番四请地邀他去参加诗社活动，说到底也就是找一个雅楼，聊聊天，松快松快。这几日温氏心情不好，叙诗也是有意要避避风头的，便一挨到下午就出了门。
　　今日去的名唤得月楼，京都有言“人生得意须得月”，也不知怎地都是弹弹小曲谈谈心，偏就得月楼的门庭热闹些，今日既是由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恩阳侯府的二公子徐瑞做东，叙诗去的更是理所当然了。往日里许氏管得严，这是他第一次去那么贵的楼子。
　　得月楼不愧是大场子，在外面乍看和茶楼没什么两样，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火红的薄纱配着宝蓝色的珠帘，三步一层，五步一帘，穿梭之间，好似姑娘们环钗发出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旖旎的衣摆一寸一寸地攀上肩头，真是令人耳晕目眩。
　　忽而之间，面前豁然开朗，厅中间摆着大理石雕琢的六角高台，每个角上安置有一个鲤鱼薰炉，不知放的是什么香料，云烟朦胧令人恍惚，但猛吸一口却觉神清气爽，叫人睁大了眼睛想看看坐在台中弹奏仙乐的天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可无论意识如何清醒，视线却永远穿不过烟幕，只有那篇月华锦袍在一片红蓝里愈发鲜明出挑。
　　“怎么样，过瘾吧？”一个巴掌拍在叙诗身上，让他回了神，看到来人，叙诗有些不好意思地见礼，唤一声李兄。
　　李秉新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子，涉猎广泛，心思玲珑，王公子弟间都能游走，大部分的局都是他组的，要不是李秉新相约，叙诗还不能和侯府搭得上半分关系，因此在李秉新面前失态，多少让他羞赧。
　　李秉新却是哈哈一笑，一边往侧道柜台处随了银子，一边引着他往楼上雅座去，还津津乐道地分享心得：“也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谁，人家门前红巾翠袖，这倒是弄个幽幽长廊，文人商客莫不猎奇，既然是进来了哪有倒头就走的道理，交了客银，至少都会在堂里用用茶，来者是客，在此处言之不虚。”
　　叙诗闻言回头，方才他一进来便被得月台吸睛，这会儿居高临下打量，才发现此处大堂如此宽敞，若是满座约莫能容下五六十人，都是按照六角台对应排座，来往多是回头客，走道处一出来便自发交了客银随意落座，自有小厮送上饮品和茶点，便是偶有闯进几个新客，同样地痴痴驻足一会，亦会有小丫头轻声提醒示意交钱，无往不应。
　　“听闻此前臻郡王冲冠一怒为红颜，才会有现下虽然门庭若市却不喧哗的景象，深怕座中有王公贵族，不经意间就得罪了。”想到得月楼的传闻，叙诗唏嘘道。
　　李秉新笑了笑，却是没有接话，他倒是知道一些内幕，臻郡王哪有那么巧来得月楼，还偏偏发了火，不过是得月楼专程请了臻郡王来演了一出戏，楼里明面主子虹娘伸着手比划时肉痛的表情李公子至今难忘。
　　“李爷，你听听这一出手就是五万两啊，但主子非要靠上这面大旗，奴也不拦着，怎么着都得再借这张皮好好赚它一把”。然后京城关于得月楼的姑娘如何美若天仙，臻郡王为之沉迷的轶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秉新不知道要夸楼主花钱手笔巨大，还是臻郡王赚钱的途径······来者不拒·····
　　“主子，恩阳侯府的瑞公子今日在楼里组局，李秉新公子也在，想来今日人不少。”一家雅间内，一名侍卫抱拳向窗边托腮外头的华服公子汇报。
　　“嗯，我瞧见了，很肥。”
　　侍卫一清瞧着李家公子修长如山间青竹的身影隐没在雅三号厢房，倒像是投身进了一窝肥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