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戏言》鸠占雀巢

6、老夫人的烦心事有点多

　　叙辞一下午跟着积雪做账，原先请了先生教了三个月的账务，刚刚学会怎么登册核算，就被二太太辞了，说是当家太太哪需样样都懂的，总会有手下人去做。老太太懒得为这个再和许氏辨是非，专专把叙辞叫了过来，让积雪带上一带。
　　叙辞存了探听养母的心思，就连亲生母亲的事情都开始关心起来了，正好做完了练习题，就边揉手腕边夸道：“雪嬷嬷真是全能的，什么都懂，难怪祖母事事都交付您这边。”
　　积雪跟着老太太久了，经年累月的，便是喜好也相同，看着叙辞也格外怜爱，三姑娘面前犯不着立马出声客套，只执了手一边揉一边夸她：“三姑娘顶顶聪慧呢，学的也是不差了。”
　　“大概是随我姨娘吧，雪嬷嬷，听说我姨娘很会算账，对吗？”
　　积雪没想到会突然听到叙辞问云姨娘的事情，这孩子一生下来云娘就死了，刚知事的时候知道温氏只是嫡母，懵懵懂懂就接受没了亲娘的事实，难过了两天就再也没提过。
　　“她是很会算账的，心算又快又准，谁也比不过。”积雪说着，脑子里浮现起了一同当选大丫鬟的那天，积云在大姑娘面前叫了声雪姐姐。谁都知道，喊姐姐便是低一头的意思，一喊讲不准低一辈子，但那个傻姑娘，一直都闷不做声的乖巧，平生胆大第一回就是先出声叫了句姐姐。
　　画面一转，又是云娘躺在怀里，奄奄一息地喊道“姐姐”。她的后背都是血，便是躺着都是凌迟，她却浑然不在意了，只是抓着她的袖子道：“雪姐姐，孩子就拜托你了，还有小姐，我不怪她，真的。”
　　光是这样想着，屋外青石板上的血腥味似乎就传过来了，积雪深呼吸了一下，克制住情绪，抬头看向好奇的叙辞，接着道，“大概是天爷缺个算数的，云娘生下你，就被收走了。”
　　“说是就在这间屋子，姨娘生的我”，叙辞环顾了四周，这是老太太的别间，先前是积雪等大丫鬟住的，后面才改成了小书房，“那我得好好学，讲不准娘亲看着呢，可不能丢了她的脸。”
　　积雪看着三姑娘又拿起了笔，终究忍不住红了眼睛，连忙起身将窗户打开。
　　三姑娘听到的版本自然是难产死在了屋里，但积云实际是死在外头的，开了窗户想必能见得着吧。
　　今日在积善堂呆的久，晚饭自然就在老太太这里留用了，饭后老太太拷问了下学习情况，接着问：“听说你今儿个想云姨娘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也不怪老太太多想，一贯没心没肺的丫头突然惦记亲娘，老太太立马就怪到了温氏头上，这么久以来，温氏气没消她是晓得的。
　　“没有，我在西院过得自在着呢。昨日母亲见我乖巧还送了绢花等好些物件，高兴之余就忽然想到了姨娘若还在，讲不准也要赏我点东西。”叙辞故作小财迷，仿佛满怀遗憾只是因为少了几件宝贝。
　　“哎哟，姨娘不在了祖母替姨娘赏，好不好，辞辞心里不装着祖母，也要装着祖母的宝贝匣子呀。”老太太慈祥地摸摸叙辞的头，给积雪递了个眼神，积雪会意地取了妆奁过来。
　　“来，辞辞挑挑。”
　　“辞辞心里除了祖母，装不下别的啦。”叙辞连忙推辞，开玩笑，她可不敢再收了，上个月祖母赏了个碎珠项圈，还没带呢就被叙画知道了，连续三天挤兑地没了好心情。
　　“祖母要是疼辞辞，就给我做套好看的裙子，正巧搭我新得的绢花，我约了君雅后日一起踏青呢。”今日算账的时候说到府里正在做衣裳，叙辞顺水推舟。
　　老太太自然没有不应的，又小聊了几句，叙辞就欢欢喜喜地告辞了。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积云和叙辞。”老太太望着离去的孙女背影，神色黯淡，一个没有母亲的庶女，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积雪恭敬又认真地安抚道：“您千万别多想，积云没有怪你，她的孩子也不会。”
　　“但愿这孩子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老太太咳了几声，终究不去追忆往事，回归到首饰上来，“温氏是发什么疯，怎么突然送东西了？”
　　“奴婢瞧着三太太心宽，相处久了就知道三姑娘的好了，这么大个姑娘了，送些头面也不奇怪。”积雪轻拍着老太太的背，又喂了几口梨汤，接着提醒道，“今日二太太托人捎了话来，说是大姑娘明日要回趟门子，我听口气是想为二姑娘谋亲事，说起来二姑娘一嫁，就到三姑娘了。”
　　“要她谋划，谋划着上杆子当妾吗！”老太太一听就生气，也是大户人家二房嫡女，当年也不知道怎么吃了豹子胆，闹得人仰马翻地做了知州的二房，说出去都挂不住。
　　“大姑娘也做不得什么主，估计就是找理由回来看看，看在知州大人的面子上，也不能怠慢，索性二太太自己揽着张罗呢，也没咱们什么事，端看您这边要不要见一见？”积雪知道老太太的怒火，估摸着见的可能性不大，还是开口问上一问。
　　“不见，上次跪着说宁可不做叙家女，也要做知州妾，外人还有什么好见的。”老太太想起这一茬竟是嗤笑一声，“除非知州大人亲临，我这老身骨还能跪上一跪。”
　　积雪不再多言，任谁都知道，一个妾室，知州才不稀得要作陪的，更何况就是来了，又哪敢让老太太跪，老太太再低嫁，也是京兆大人家的女儿。
　　京都是先皇帝迁过来的，原名景都，是大夏朝最广袤平坦的腹地，为了便于治理，先帝以灵山为界修筑城墙，城墙以东为皇城号京都，由京兆大人率城御城军直辖，以西则改称景郡，并设知州并皇城附近殷郡一同管理。虽说品级上知州要高上京兆大人一筹，但毕竟天子军，官威听起来更显些，所以多少知州到了京兆大人面前也是谦虚三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