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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人和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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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庚问卢清辉,“刘先生,你记得吗?就昨晚入住的那个男人,米其林轮胎人……”
他说着,虚虚比划了一幅数个轮胎摞起来的画面。
卢清辉和周庚厮混久了,把周庚的性子摸了个透彻,也体会到了周庚这灵魂画作的精髓所在。
刘先生呐……
卢清辉抬起袖子擦净口水,回忆起刘先生临出门前站在院子里对他们几个人说的几句话,一字不差的对周庚重复了一遍。
周庚一听,嚯,和徐也行说的一模一样,怎么大家都记得这事儿,单就他周庚一个人不记得?
不过……只要有刘先生这个人就好,不然平白无故多个人少个人的,周庚总觉得是自己犯了梦魇。
周庚放下心来,搬来一个小木凳,坐在卢清辉身边发呆。
周庚也是个奇才,发呆还不忘注意形象,眯缝着眼问卢清辉,“清辉?清辉?”
卢清辉正忙着擦洗一个豁口的旧罐子,手上工作不停歇,嗯嗯应声,并不回头。
“清辉!”
周庚见卢清辉并不搭理自己,心一横,自个儿抽了自个儿的脊梁骨,整个人一歪,全身重量都压在卢清辉肩膀上。
“快看我快看我,看我发型乱不乱?今日穿着帅不帅?”
卢清辉手里的豁口罐子差点飞出去碎一地,虚惊之余,差点简直要疯,搪塞敷衍道:“不乱不乱,真帅真帅!”
周庚忍不住控诉:“这就夸上了??你都没看我!”
卢清辉十分想把周庚拖到地上打一顿,却又顾念着现在自己全靠周庚庇护,无可奈何……只好压抑冲动,调整情绪,默念着:我不气,我不气……
最后深深的吸一口气,放下洗了一半的陶罐,侧过脸仔细打量周庚,从头顶几根没梳理整齐的发丝,一直看到系歪的鞋带……
他就地取材,把右手泡在水盆里涮干净,虚虚抓了点清水,替周庚把翘起的头发梳理整齐,又把周庚翻折的领子揪正……
周庚伸着脚,让卢清辉替自己重新系好鞋带,满足的叹息,“清辉啊,你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啊……待我再开发开发……就可以嫁人了……”
卢清辉心想,要是他结了婚还整天过这种日子——做不完的杂务、受不完的气、伺候不完的大老爷、每天都有“晚”节不保危险的菊花……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还不如找根绳子,挂歪脖树上立刻吊死了来的清净自在。
周庚自认为不是祖宗周扒皮,纯洁无私好似天使,却不察觉其实自己一直都在压榨卢清辉。
他俩不是伴侣,也称不上是什么朋友,若非要给这种关系下个定义,两人大约是在互相折磨。
对周庚而言,他之前四舍五入约等于没爹,现在就是没爹,娘…嗯,差不多就是银行卡的另一个称号。
周庚拿着刷不完的副卡,生活五光十色,精神、心灵充实到他的床上每晚都有宾客,偶尔厌倦了,他会去别人床上做客。
孤独是什么?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他在猎.艳路上偶遇了做侍应生的卢清辉,就好像回家路上捡了只陷入虎口、无依无靠的小白兔,他救了小白兔、带小白兔回家、给小白兔包扎疗伤,自然而然的将小白兔视作自己的所有物。日常逗一逗、折腾一下小白兔,他的东西,他可以折腾,可以欺负,但谁要是敢欺负小白兔,呵,周庚立刻哭着闹着喊着,回家让周司予替他出气……
对卢清辉而言,周庚就好像是拯救他、拉他脱离沼泽苦海的那一根稻草。
他在沼泽里挣扎太苦、太久、太累,几乎就要放弃,闭上眼放任自己跌进万丈深渊、无边沼泽。但在他心灰意冷时,却有一根稻草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他手边,枯萎,干瘪,瞧着一使力就断,极不靠谱,没有一点救赎物该有的样子,却是他除了泥泞之外,唯一的选择,唯一一个,能抓住、握紧在手里的东西。
卢清辉就紧紧的抓着这一根不怎么靠谱的稻草,抓住他万念俱灰时,第一万零一个的救赎。
以至于有朝一日,他远离深渊沼泽后,走在阳关大道,还紧紧拽着那根稻草不松手——虽然稻草扎手,可他不愿、不想,也不敢放手——他仍旧在恐惧,在担忧。
卢清辉是一只白兔,周庚是一根稻草,碰在一起之后,就是两只在冬夜里相遇的、毫无牵挂的公刺猬,彼此依偎着取暖,被对方的尖刺伤的鲜血淋漓,却仍旧贪恋眼前的温暖——痛也是一种感觉,丢了这痛苦,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他们情愿互相折磨。
隔着一重芦帘,徐也行悄无声息的坐在店里,听完了老板对着小老板撒娇的全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抖了几抖。
他坐在高脚凳上晃了晃腿,唯恐被满地无形的鸡皮疙瘩绊住脚。
老板他,如此娇俏……不太像是上面那位啊……
他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但小老板看起来就更不像是上面那位……
难道……这就是老板和小老板之间的情趣?
他透过芦帘看着外面迷糊的人影,咦哟,都贴在一起了,啧啧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周庚换了个姿势,仍旧靠在卢清辉身上,软骨头鱼一样瘫着。
清晨的阳光暖洋洋的,晒的人头脑发昏,远处绕街而过的河里,有群放养的鸭子,嘎嘎叫个不停,周庚听了,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锅香气扑鼻的老鸭汤,勾的他口水直流。
周庚最喜欢吃鸡、鸭、鱼、羊一类的肉菜,大概是天生嗜肉,别人宁可三日无肉,不可一日无竹,他是……一顿没肉就要抗议。吃素也不是不可以,桌子上必须得有荤腥,素菜就权当作是调料了,要是给他整一桌子的素菜……周庚他一定会绝食的。
周庚心心念念想着老鸭汤,忽然记起刘先生留下的话来——“佛门圣地要虔诚,今天不要宰杀家禽牲畜,午饭餐桌上不许见荤腥……”
梦想被现实打破,脑海里一锅咕噜噜冒泡、香气扑鼻的老鸭汤立刻没了踪影。
而且冰箱里就剩半个鸡腿了,还不够他塞牙缝的……看来今天是吃不到肉了,周庚没了人生理想,变成了一条半死不活咸鱼。
他伏在卢清辉肩膀上,痛苦的呻.吟几声,很快就像晒多了太阳的油麦菜那样,缺水蔫了。
周庚闭着眼睛,听到了隔壁民俗服装店铺开门的声音,又并一声长长的哈欠声。李大妈向来不早起,反正她家是做衣服的,也没几个人大清早逛街买衣服。
然后是一只撒蹄子跑的土狗,行人被突然窜出的土狗吓了一跳,低喝一声,啐了口唾沫,暗骂晦气,又继续赶路。
再然后,是一阵混乱的蹄爪落地声,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只、四只土狗。
土狗狂奔而去,有几声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犬类低吼声泄出。
前面很快传来一声骂:“呔——滚开!谁家的狗乱跑?!”
周庚闭眼听着默戏,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卢清辉踢了周庚一脚,让他坐直了身子,别一头栽在地上。
周庚勉强维持了半刻身形,卢清辉刚把手里洗净的罐子换成一个三寸来高的笔筒,周庚就又被抽了脊梁骨,歪倒在卢清辉身上了。
卢清辉没脾气,随他去了,白居易却不答应。
一仆不侍二主,奴才怎么能伺候别的两脚兽?
它迈着优雅的猫步寻来,在卢清辉裸.露的小腿上蹭了蹭脊背,蹭完再嗅一嗅,嗅完再蹭一蹭,一直到在卢清辉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才满意的压低了重心,后腿一蹬,跃到周庚肩膀上。
卢清辉把白居易当做主子伺候,周庚可不学他。
周庚被小畜生踩在脚底下,仍旧闭着眼打盹,只不耐烦的掐住白居易后脖颈,将它硬生生拽了下来,塞进卢清辉怀里。
猫是极自恋的生物,周庚也自恋,或者说是很难分清,他和猫相比谁更自恋些。
自恋这种东西,隐约带着点唯我独尊的态度在里面,独尊嘛,不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吗?哪能有势均力敌的对手存在?
以至于一人一猫,十分的不对付,卢清辉夹在他俩之间,成了活的受气包。
白居易并不是为了替奴才卢清辉出气,它纯粹是为了泄愤,有心隔应周庚,又从卢清辉怀里钻出来,重新跳到周庚肩膀上,还往他头上踩了几脚。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周庚最是爱惜自己,被白居易毁了发型,眯起眼要发怒。
白居易踩在他头顶,觉得这片风景独好,浑然不知蹄爪下的男人已经生气了,还在乱抓乱挠着。
周庚揪着白居易的后脖颈儿,将它提溜到眼前,伸手点着猫鼻子教育它:“我可是打了狂犬病疫苗的人,这一整年都是无敌的存在,你惹谁不好非得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