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楼六》老鬼先生

3、第 3 章

　　莫羡转头看了眼闻岑遇，也就半秒不到，轻描淡写的一眼在他脸上扫了下，又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正在做假期总结和新学期规划的赖总去了。
　　闻岑遇嗤笑了一声，他今天真的是要被气笑了，先是把他活生生给从椅子上撞了下去，费了他一颗如此好吃的巧克力，现在居然还一脚踹他小腿上，这简直是，挑战权威，不可原谅。
　　但凡换成这学校任何一个人，现在已经被他们教做人了。
　　但是整个学校也没有长成这样的人，闻岑遇转头盯着莫羡的侧脸，目光锁在他疑似做过嫁接手术的睫毛上面，心里暗自揣量。
　　莫羡两只手随意搭在桌子上，眼睛虽说一直看着讲台上现在不知道在讲什么的赖总，余光老是感觉旁边那人盯他盯得很不自在，全身发毛。
　　他心里觉得旁边这个人和他前面那个人就是属于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做的那一类，长得人模狗样，行为极其无聊幼稚。
　　开个门能被撞到他已经无法理解了，更无法理解为什么说他的道歉是挑衅，并且更加费解为什么自己把腿从他的！他的椅子上踢下去之后要站起来大喊大叫。
　　神经病吗？我把你踢得很痛吗？我不该把你腿从我凳子上弄走吗？
　　闻岑遇锲而不舍的盯着莫羡的侧脸，心里琢磨着用意念召唤过来和他对视一下，自己要让他好好琢磨一下今天他新来第一天到底做错了多少事。
　　这样想着，又觉得刚才被踢的那条小腿又传来阵钻心的痛，他咬牙骂了句操，伸手去揉自己的小腿，脑袋埋在臂弯里。
　　赖总在讲台上声情并茂的做了从前总结和未来规划，在说到希望全班同学都能超越重本线并且一半以上同学上北大清华的时候，他脸上终于露出了梦想成真的，今天的第一次笑容。
　　全班几乎已经倒了一半以上的人了，但赖总看着这些未来清华北大的苗子们，就觉得没那么糟心，心想赶了一晚上作业现在要养精蓄锐，可以理解，于是做了个总结性发言，
　　“同学们，还有五百多天就要高考了，我希望你们能够正视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况，当然，我相信你们的实力。”
　　“一会儿班长叫几个男同学去教务处搬一下书，明天早上老规矩，七点二十到学校，语文早读，迟到的交二十块钱班费，然后三十个下蹲，三圈操场。”
　　“作业没做完的，其他科什么时候交我不知道，化学再给你们一个下午，明天早读之前课代表抱我办公室来，好了，散吧。“
　　班上一下子沸腾了起来，跟一阵阵风似的往教室外面冲，徐木木眼疾手快的一手抓了两个男生，并用眼神示意，瞪着闻岑遇和潘裕宁，
　　“你们几个不准跑，和我一起搬书去。”
　　说着眼神转移到了莫羡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莫羡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眼和她对视，挑了下眉毛，
　　“嗯？”
　　徐木木这才发现莫羡的眼珠是琉璃色的，像宝石镶在眼眶里面，睫毛帘又密又长，徐木木看着看着心脏莫名其妙的越跳越快，脸上不自然的往耳根蔓延红色，有些结结巴巴道，
　　“没什么，本来想叫你一起去抱书，但是赖总说要照顾新同学，就算了，你早点回去吧，一会儿晚了不安全。”
　　莫羡没什么表情，冲着徐木木轻轻点了下头，把书包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潘裕宁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徐木木，他不是很能理解年级第一为什么会看着不到中午十二点的时间，对一个男生说要早点回家不然会不安全。
　　他伸手拦了下莫羡，冲着徐木木道，
　　“赖总什么时候说了新同学不能搬书？”
　　徐木木瞪着他，
　　“闭嘴，老赖就跟我说了，行不？”
　　潘裕宁皱眉盯着莫羡，但莫羡很明显的并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眼神接触，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扔，又冲着徐木木点了点头，
　　“嗯。”
　　他知道徐木木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帮他解围，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向来感激任何人给予的任何善意，也习惯于对待和处理任何人的任何恶意。
　　虽说他语气还是没有任何情绪，但用词还是很恳切的，徐木木有些受宠若惊，潘裕宁见徐木木脸上的表情心里更为不爽了。
　　眼看着莫羡就要背着书包从他们面前走掉，闻岑遇伸手在莫羡肚子面前挡了一下，
　　“喂。”
　　莫羡低头看了眼自己肚子面前那只手，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几乎不过脑子的伸手就把闻岑遇那只手给拍了下去，低头看了一眼闻岑遇，把书包带调整了下，从后门走了。
　　“操？”闻岑遇盯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背，
　　“今天他第三回打我了？这他妈，”
　　潘裕宁盯着莫羡消失的后门，近乎咬牙切齿，
　　“在我们面前拽呢？”
　　徐木木伸手在他俩桌面上敲了敲，
　　“你俩自己先招惹别人的，被打了都是活该。”
　　闻岑遇皱眉，
　　“我翘着板凳吃个巧克力都有错了？那巧克力我还没吃着呢。”
　　“别人莫羡不是给你道歉了吗。”徐木木又从包里摸出来一颗，“最后一颗给你吃，明天给你带一盒。
　　“走，搬书，“她这回是冲着潘裕宁说的，“早点搬完你早点去找你小女朋友耍朋友。”
　　“滚啊，”潘裕宁脸上神色很不自然，
　　“老子上学期期末就给你说了分手了得嘛。”
　　“那我哪晓得你耍新的没有呢，潘少。”
　　说着不等潘裕宁回答，带着她抓的四个壮丁先出门了。
　　闻岑遇还坐在桌子上冲着潘裕宁啧啧啧的摇头，学着徐木木，
　　“那我哪晓得你耍新的没有呢，”说着他站起来往潘裕宁面前凑了过去，眼里露出狡黠，
　　‘潘少，哎呦喂潘少诶！“
　　闻岑遇一边说一边哈哈哈嘲笑着潘裕宁往门口走，
　　“我要锤你的啊！“潘裕宁跟在闻岑遇背后。
　　“你听不出来我们木哥不高兴了哦？“闻岑遇瞥他一眼。
　　“她自己拒绝我的，我多么伤心的你是晓得的，整整萎了你妈半年，差点得抑郁症。“
　　“你有病？“闻岑遇冲着他胳膊肘打了一下，
　　“你他妈刚刚认识两天不到就给别个告白，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答应你好不？你自己被拒绝了不知道乘胜追击，自己给自己孤芳自赏了一个学期，我还以为你想出了多么好的办法开解自己。“
　　闻岑遇说着又啧了一声，
　　‘结果万花丛中过，辣手摧花啊潘少，整个年级好看点的女生都要遭你祸害完了吧？“
　　“不要喊老子潘少，”潘裕宁表情有些沉重，
　　“我都没走心，我跟她们最多牵个手，就是互相陪伴，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哎，我说你再去给木哥说一下说不定，”闻岑遇想了想又叹了口气，“算了，你这个脏男孩木哥是不会再接受你了，再加上今天那位转学生，我看班长看他的时候眼睛都在放星星，你见过徐木木那样看人没有嘛？”
　　潘裕宁叹了口气，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莫羡，我气。”
　　说着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闻岑遇，
　　“你不要只说徐木木，你以为你看他那个眼神有多委婉吗？哎我说你不会是真的有点什么想法嘛？”
　　闻岑遇瞥了他一眼，
　　“兄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种态度就像是你看看到美女的那种反应，很正常，你懂我的意思吧？”
　　潘裕宁点了点头，
　　“哎，我们闻儿与众不同，情况特殊。”
　　又顿了顿，潘裕宁又道，
　　“闻儿。”
　　“嗯？”闻岑遇挑眉看他。
　　“你这个没办法，”潘裕宁犹豫了一下，
　　“没办法掰直了吗？”
　　闻岑遇闻言觉得好笑，撞了一下潘裕宁的肩膀，
　　“没办法了嘛，天生的，改不掉了，我初一的时候不就跟你说过了嘛。”
　　潘裕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闻岑遇，
　　“闻儿，你觉得我和那个新生，哪个帅？“
　　“听实话？“闻岑遇挑眉。
　　“对。”
　　“他帅，”闻岑遇看见潘裕宁一脸变幻纷呈，伸手把他脖子给往自己这边扣，“但是我还是最爱你的。”
　　潘裕宁脸色缓和了些，冲着闻岑遇说了句滚，接着又一脸正色道，
　　“他今天这么打你三回不想有点表示吗闻大爷？”
　　闻岑遇耸耸肩，
　　“气还是很气的，想按在地上摩擦，打得他喊爸爸。”
　　“但还是算了，毕竟很难遇到长得这么好看的，再说我也没被打出毛病来，没必要。反正以后他不要再来招我我就不动他，大家毕竟至少一个学期的同桌，相安无事最好。”
　　说着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潘裕宁的脑袋，
　　“小潘，成熟点，马上就是成年人了，不要整天喊打喊杀老是想打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这学期真的要重新做人了，不要再带到我鬼混咯。”
　　潘裕宁瞪着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认命的一点头，
　　“行，你是大哥，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莫羡背着书包走到他家楼下，抬头看了眼自家的窗台，顺脚把楼梯上的一个易拉罐给踢了下去，心里觉得无比讽刺。
　　准确说来，他每次一走到这个所谓家的地方，心里丝毫没有作文里描绘的那种‘家，是我想起来就觉得温暖的地方‘。
　　他只觉得心里发寒，一种无能为力的挣扎感。
　　不懂那女人为什么要给他转到一年学费六万多的私立学校来，他只觉得有这个钱不如直接拿给他，之前的公立学校一年顶死超不过一千，突然多出这么几十倍，是想显摆她现在过得有多好？
　　就觉得那种讽刺越发严重，为什么非要让他去一个更加感觉格格不入的地方。
　　脑袋里又浮现出闻岑遇那张带着莫名挑衅的脸，心里更为烦躁，手在包里胡乱抓了几下，把钥匙拿了出来。
　　莫羡把钥匙对准插孔，轻轻拧动了门把手，把门打开又关上，大约用了三十秒才适应这种黑暗。
　　他不想开灯，他不想看清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东西，等到大约能看清路了，他才慢慢移动步伐往自己房间走去，中途大概踢到了三个空酒瓶。但莫羡只当它不存在，往旁边踢开，走进了自己房间里。
　　手指点在电灯开关上，又用了大概三十秒适应了面前的明亮。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哪里能够让他觉得松快一些，也只有这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了。
　　桌子上放着两个碗，一碗青椒炒肉一碗白米饭。
　　莫羡眼睛一阵发酸，他一直想不通，大约人活成了那个人那样的话，是不该有基本的人情冷暖，没有家暴已然是奇迹，可是又偏偏要在绝望和无底的深渊中给他一丝温柔和希望。
　　他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青椒炒肉，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样的话，我以后要怎么走得痛快呢？
　　莫羡扒拉了几口饭就不想吃了，把碗筷放回原地，伸手把灯给关上。又把立在床头边的吉他抱了起来，半躺在床上，漫无目的的弹起琴来。
　　活着真难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