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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难胜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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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计固然艰难,她还是腆着脸去求卖书的地方让人家将略有些破损的书便宜卖给她,然后回到家先将丢了几年的文化底蕴找回来,仔细研读,想好怎么去教自己的孩子,兰殇应该是继承了孙家的智商,过目不忘,又继承了母亲的耐心。
他对于母亲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解释方法一点即懂,只是美中不足的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约莫只有不到两百天适合学习,剩下的日子不是头疼脑热就是上吐下泻,照顾起来很不容易。
许是因为先天不足,兰殇的性格十分温顺,做什么也都是不急不慢的,甚至有时无悲无喜,苍白的小脸上看不到情绪波动的痕迹,墨色的眸子如同浩瀚星河仿佛能将盯住它们的一切都吸引进去,就连他的母亲夜篱都很少与儿子对视。
白天卖力地工作,一有时间都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有时面对儿子的质疑她自己心里都没有什么底,都推脱着垂下眼帘,用纤长浓密地睫毛遮掩住心中的一丝慌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面对自己瘦弱的孩子却有莫名的压迫感,情不自禁地垂下眼帘。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但是此话似乎在兰殇身上不怎么适用,他的智慧比寻常孩子要高出太多,他贫穷的母亲尽她所能给他提供的琴棋书画的所有教育他都掌握地十分好,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远超他的母亲,他十岁那年,容貌端正,身子虽然赢弱,但是背脊直挺,还未脱稚气的少年提出要去参加科举考试。
她的母亲既欣慰又有一丝后怕,自从离开孙家以后她放下家族被满门抄斩的恨专心调教儿子,既想儿子将来为夜家洗清冤屈又害怕儿子入仕会有人对他不利,矛盾与煎熬折磨着这个简单的封建大家族培育出的女人,她不自觉地绞着早已洗得褪色的手帕,洁白的牙齿咬着粉色的唇,再看向那双纤细的手哪还有当年的白嫩光滑之感,长年洗衣服以及帮人做针线活来供儿子的成长之用让她一双白皙的手变得粗糙不堪,原本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现在什么也没有,只能看到指甲下苍白的皮肤。
算起来如今她年不到三十,应该是女人最具有女人味的时间,可是时间的流逝、生活的洗礼让她一头乌黑的发中夹杂着几缕刺眼的白,那根桃木簪子每天陪伴着她也早已被磨得带了光亮,上面的暗纹早就没了踪迹。
多年接触冷水,她落下了病根儿,许是感到命不久矣,她更加卖力地工作,更加卖力地为儿子收集书籍,又是一年寒冬,夜篱坐在屋檐下目光空洞地望着旋转着飘落的雪花,陷入了沉思,如猫儿般的婴孩啼哭声又一次回荡在她的耳边,这个女人彻底地崩溃了,强忍悲痛数年对一个女人来说并非一件容易事,好在在理智尚存的时候她留下了一封书信。
信是由漂亮的梅花小篆写的,内容可以说十分冗长,条理还算清晰,但是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她一生的悲哀,其中最让人心痛的就是结束语:“娘此生不后悔将我儿生下,后悔无期,勿念。”
这个年轻的女人最终还是战胜不了病魔和心魔的双重折磨,走的时候穿上了她结婚时的喜服,化了一个浓妆,服了大量的砒霜面带微笑地去会了阎王,这个美丽的女人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的过于草率,并未过问她儿子的意见。
兰殇没有像孩子应有的情绪,既没有号啕大哭,也没有不相信事实,甚至神情显得有些冷漠,应母亲信中所要求的那样,将她安葬在了武夷山山脚下,然后告别了收留他们孤苦母子的两位老人,进京城赶考。
也许将来飞黄腾达了还夜家清白才不枉母亲费心费力将自己养大,人常言:悲极则为殇,他的名字已然包含了他整个人生,背负着母亲的仇恨以及无尽的悲伤并非他所愿,但是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安然接受现状才是他此生最好的选择。
才不过十岁出头的少年虽然面带稚气,但犹然可见他清冷干净的气息,墨发如丝绸般顺滑,用一根白色的发带系着,脸上带着不同于一般人的苍白,一如他美丽得就如同一朵蔷薇花的母亲,唇色淡得几乎与苍白的脸融为一体,纤长的睫毛颜色略淡,不似他母亲那般乌黑但是却十分浓密,身材有些消瘦,以至于在乳白色的长衫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他出挑的容貌引得不少京城的女眷作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传入少年耳中他倒是并无任何反应,犹然安静的靠在旅馆的床头翻看着母亲留给他的书,安静地等待考试的时间。
京城柳家的偏院里住着一个活络的少女,虽然不是嫡女,但是母亲唐氏深受父亲宠爱,当年当家主母病逝后父亲虽然未再娶续弦也未提升母亲的地位但是将府里一应事务都交由母亲处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对母亲身份的默许了,而自己虽不如嫡兄柳郁可住在正院只能住在偏院,但家里的好东西一大半都被父亲送到了她这小院子里来,生活倒得乐得自在,出行没有过多的限制,让这个年纪尚小的少女养成了顽劣的脾性,好在她父亲在京城小有名气,又乐善好施让大家都不计较他小女儿的过失。
遇到少年的时候她刚好八岁,白皙的小脸蛋上带着一点婴儿肥,穿着男子的衣服,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后面跟着一条通体黑色的大狗,只一眼就挪不开眼。
半开着的旅馆窗户边斜倚着一个苍白消瘦的少年,眸子中都带着无尽的忧伤,让人由内而外地升起一抹保护欲,少女仰着头一直看着那个少年看了有半个时辰,身后的黑狗看着主人就像定住一般,不满地发出一声吠叫,这恰好引得斜倚在窗边的少年的注意,他缓缓低下头,与下面的人儿对视,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被看到的少女没缘由地心跳加速,捂着脸跑向家的方向,后面的黑狗追随着小女孩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跟着,少女回去后就钻进哥哥柳郁的书房,也不管哥哥正在练习书法,像个猫儿一般爬上哥哥的背央求哥哥与她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