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楚天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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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离歌的腿伤得并不严重，卧床休养两天就好了。
但这两天师兄甚至没有来看她，这让她接到有些奇怪。
她偏头看向桌上的铜镜。镜中站着个有些陌生的女子，墨眉凤眼，云鬓上斜插一只玉兰花簪，海棠红的裙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浩渺如烟。
这身袅袅婷婷的装扮让她与之前之前判若两人，就是直接走在大街上，那些前来搜罗的秦兵页不会对她多加注意。
但还是窝在美人楼一段时间吧。在桑海那边情况未明，他们还在被人通缉，谨慎点没有坏处。
她在镜子前站了会儿，就出了门。
“谢姑娘。”美人楼的掌柜应星见谢离歌站在洛七房间门口准备敲门，叫住了她。
“应掌柜？”谢离歌垂手看向他。
“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他神色凝重，谢离歌点了点头，拉开自己的房门：“请。”
“公子这些天身子不太好。”应星在席上坐下，事情紧急便也没有跟她客气：“前些天我去他房中汇报桑海附近传来的消息，见他呕出一口血。”
谢离歌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我问公子要不要请郎中，他不肯，还不让我把这事告诉你。但我想着事关重大，便自作主张了。”他做了个告罪的手势，谢离歌并没有在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对医术略知一二，但也能看出公子的病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倒像是——”他想了想：“久病不愈，最后突然爆发。”
谢离歌脸色不变，桌子下的手却已经捏紧。她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应星一眼：“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
见他依然有些担心，谢离歌道：“师兄的病是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之症，普通大夫治不了的。天下唯一可以医治的人，只有住在太行山的医鬼才可以医治。”
“待此间事了，我便与师兄启程前往太行山治病。你无需太过担心。”
不知道这番话有没有骗过应星，反正她自己是不信的。
这便是南斗与北斗的宿命。无论是先祖，还是他们，都逃不掉的宿命。
如果能改变宿命……她立刻止住思绪。
送走应星后，她脚步一转，重新站定在师兄房间门口。
细细闻去，门缝中有丝丝缕缕的药味传出。
她敲了两下门，见无人应答，便说了声：“师兄，我进去了。”
推门而入。
房间内光线昏暗，房门正对的屏风后有一桶药味浓重的水，小厨房里的灶台上还在用小火煎着药。
再往里走，床边纱帘垂下，里面模模糊糊地躺着一个人。她掀开床帘，见洛七双颊上染着不正常的赤红，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她将手伸到枕头下轻轻抽出鱼肠剑后，才搭上他的脉搏。
指尖刚碰上手腕，那支原本松松虚握着的手立马闪电般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扭，但谢离歌像是早知道似的，顺着他的方向反转手臂，同时搭在皮肤上的手指下按。
脉象虚浮绵软，像是病入膏肓。
她惊得手腕一抖，抬眼与洛七惊讶的目光对上。见到是她后，洛七眼中的警惕迅速消退，探入枕头底下拿剑的手也放回了原处。
她将鱼肠剑扔给他，按住他脉搏的手却没有松开。
鱼肠剑啪的一声落在被子上，洛七却没接。他连忙坐正：“阿离，你生气了？”
“没有。”谢离歌压下心中对他隐瞒病情的恼怒，在桌边坐下。她下意识地想责怪几句，却鼻子一酸，偏过头将脸色藏在阴影里。
洛七看了她半晌，微微低下头，昏沉沉的脑子里又浮现起梦里的情景。
楚家是芈姓王族的分支，自楚天河起，世代都是楚国的巫。
楚人及其信仰神祇，也颇为敬重传说中能与神灵沟通的巫。因而楚家的大巫在楚国几乎是一人之下的存在。
他梦到的那人就是楚家的第一任大巫，也是第一代北斗——楚天河。
梦里他仿佛是飘荡在楚家的一缕孤魂，时而不自主地坠在楚天河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时而被无形的引力扯入楚天河体内，乐他所喜，哀他所悲。
他看着楚天河为家族奔波；看着他以一人之力给整个楚家带来了无上的荣耀；看着他誓不娶妻却被设计留下了血脉；看着他迎来“天罚”；看着他在人世间寻寻觅觅了一辈子也没个结果。
最后，他附在楚天河的身上跌跌撞撞地向西北走去，一路北上，走到了秦国边界。
但他最终还是跌倒在了汉水河畔，滔滔不绝的河水中，他看见了楚天河的面孔。
剑眉上挂满风霜，桃花眼因为“天罚”的折磨而凹陷下去。
但他不过而立之年，五官的轮廓尚在。
那轮廓熟悉又陌生，若他洛七再被“天罚”折磨个几年，应该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在他看清了水中的倒影后，梦里的画面四散崩溃，徒留下他一肚子的疑问与惊慌。
南斗北斗不常做梦，一旦做梦，梦中必有暗示。
他一直以为，楚家人都长了双桃花眼，看来不然。
梦境里，楚天河的长辈没有一人是桃花眼，当时整个楚家只有两人长了双桃花眼——楚天河与他的孩子。
自楚天河之后，楚家人才长了双桃花眼。
而楚天河之前，楚家人在巫蛊之术上也是表现平平，而在楚天河横空出世后，楚家才有人拥有超然的天赋。
结合梦境与他曾翻阅的卷宗来看，天资卓越者，都是楚天河的子孙。他唯一的儿子楚萧虽远不及他，但在整个出国依然是首屈一指的巫，楚萧的儿子、孙子……都在巫术上天赋异禀，而在楚家其他支系与楚天河的直系通婚后，楚家才人才辈出，一跃成为楚国的名门望族。
可以说，楚家的繁荣自楚天河始。
换句话说，北斗的血脉，应该也是自楚天河始！
但楚天河为何会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第二任北斗又是谁？他长什么样？为何楚家再也没有记载过天赋与楚天河相当的人出现？而楚家密室里的北斗手记里也从来没有能证明第二任北斗身份的记录？
冷汗从洛七额角淌下。
“想好怎么跟我解释了么？”谢离歌受到声音响起。
“我——” 洛七顿了顿：“我做了一个梦。”
“梦？！”谢离歌凤眼一眯，抱着手臂往后一靠，满脸写着“我看你怎么狡辩”。
洛七简单将楚天河的事说了，见她脸色好转，补充道：“所以我猜测：北斗的血脉，应该自楚天河始。”
谢离歌愣了下，说：“你说，他往西北方走去，最终陨落在汉水河畔？”
“对。”洛七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年楚国西北边的汉水河畔，不就是秦国？！”
“对啊！”洛七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他居然没想到，肯定是“天罚”害的！
“甘家世代都在秦国，他是不是——”
见他精神还有些蔫蔫的，谢离歌咽下了要说的话，起身去了小厨房。
她一离开，洛七强打起的精神便委顿下去，心跳迅速加快，快得他发慌。他抬头看向虚掩的窗户，刺眼的阳光从缝隙里透出来，空气中细小的灰尘在其中无处遁形。
从美人楼出发向北走上十里就能见到一片山林，那是农家的地盘。山林中有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山顶上云雾飘渺，在那儿可以看到最美的日出。
再向南走到吴地，那里酒楼林立，想来阿离一定不喜欢他去。但那里的酒娘会在寒冬时采下梅花上落的雪来酿酒，酒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寒香，她一定喜欢。
再往南，就走入的连绵大山中。六七月时，山坡上常常能见到一种果子，壳青红，肉白，味道清甜多汁。阿离嗜甜，一定喜欢。
他去过的地方太多太多，但他可能……没有机会与她再走一趟。
“药喝了。”
不久，谢离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回来。她拉过他的手腕切了下脉，强撑着脸色没变，只是手缩回袖子的时候微微发抖。
洛七捏着鼻子一口干完了药，便听见她说：
“师兄。”嗓音干涩，带着点哀求的意味：“等桑海那边来信了，我们立刻去太行山找医鬼好不好？”
“吱呀——”
星云殿紧闭多日的大门被人推开，屋内的廿甲快步走到门前：“公子？！”
“我回来了。”星魂得意一笑，待廿甲关门落锁后，说道：“终于把云中君那个老狐狸拉下水了。”
“公子英明。先前公子吩咐的事已经做了，但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这不就是最好的消息么。”星魂道：“收拾东西，虽然东皇太一那个老东西放我回来了，但一定安排了人在盯着我。这蜃楼也没什么可待的了，我们得随时准备离开！”
“是！”
“把书房里那个暗盒带着，多带点银子，其他不用带了。”星魂起身走向暗室。
经过书房时，假冒云容的天偶机械地走到星魂旁边，他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倒是忘了这个……
丢在这儿吧，太可惜了，好歹也是个半成品天偶；而且若时是被人反向推出天偶的制作方法，那他就亏大了。但是带走的话又有风险，他跟廿甲两个有自保能力的人尚且不能保证可以悄无声息地逃离，更何况还要带上个拖油瓶？！
算了，先去把药水销毁掉。
入夜。
因为近日在搜查逃犯的缘故，东郡也实施了宵禁，路上空空荡荡。
但仍有一辆马车在城中徐徐驶过。
六个背着剑的身影跟随在马车边，悄无声息地走过淮阳街。
街边美人楼早已关门，临街的二楼也是一片漆黑。其中一间屋子里，谢离歌的目光落在缓缓走向街尽头的那一行人身上。
她隐蔽得非常好，在马车四周警戒的六剑奴甚至车内的赵高都没有发现暗中窥视的目光。
赵高。
谢离歌用尽了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的目光有情绪波动。
姚贾已死，而赵高和李斯这两人，她会一个个地找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楚天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