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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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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份上,傅青颂虽然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恰到好处地关切了一下:“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临近过年,高校都在计划放假事宜,各种事务零星穿插,但总归是比前段时间轻松多了,她的时间也宽松不少。
只是照顾病人也并不是简单差事,她得了空还要往外面跑,给医院里的爷儿俩送送饭,带点东西什么的。
“能啊。”
她正在等他的下文,忽而听他停顿几秒才继续说道:“所以我来找你了。”
傅青颂起初只是下意识问:“是有什么……我能做的?”
这话刚问出口,她就反应过来,直到和预想中相符的答案从他口中说出来:“嗯,像现在这样就好。”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频率很明显波动了一下,那个瞬间傅青颂几乎有点慌神,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样的话才算“合时宜”。
以致于傅青颂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做事都算得上体面合时,但在陆尹珩面前,就算不那么合时宜,好像也没关系。
甚至可以说,她总能在他面前要得更多,跨过边界更多,而她有那种底气,知道他不会拒绝。
陆尹珩备好原料,双手洗净撑在橱柜边看她。
连日的劳心劳力使得她面色稍显疲惫,但眉眼依旧明艳,张扬的神采从不曾自她眼中褪去。此刻,那对太过熟悉的眼睛略显惊讶地看着他,微微滞住了。
然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慢慢地染上笑意,轻易拉扯着他的情绪随之颠簸起伏,以往可以算作是他天赋的控制力在此刻不值一提。
傅青颂转过身来,背靠洗手台同他对视:“你好像还有别的话要说。”
这次轮到陆尹珩惊讶了:“你洞察力这么好,做你的学生应该还挺提心吊胆的。”
她接下来的话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你这话的意思是,要不是被我戳破,你原本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他张张嘴,却少有地仍旧以沉默回应她,就仿佛那个答案隐晦得难以启齿。
原本只是闲聊,傅青颂不明白他为什么收起了笑意,甚至变得有点凝重。像在隐忍不发,凝结着微妙不易察觉的厌恶。
她不明就里地敛去笑意,只觉得他大概是连轴转太久,烦心事太多:“没关系,你要是觉得累,可以在丹州多住几天,我把客房收拾出来。”
陆尹珩摇摇头,花了些时间让神色平复如常。
他若无其事般揭过刚才那个话题:“那麻烦再帮帮忙,把我工作中间的每一个空隙填满吧。”
“嗯?”傅青颂侧着脸面对他,微微歪头的样子显得略微困惑。
虽然还是感觉刚才的氛围有一点短暂的不对劲,但现在好像不是该追究的时候。
“再多发些消息给我吧,青颂。哪怕是琐碎的细节,简单的早晚安,一张只剩残渣的食物照片,又或是路上偶遇的猫猫狗狗。”这次,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音调低柔缱绻,“什么都可以,我只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好不好,这样我就不必一直猜了。”
“你真的是陆尹珩么?”傅青颂打趣之余意识到,在丹州的这些日子他们联系实在不算多。
这段时间里,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毕业论文外审通过。学校在这之后很快组织了答辩,傅青颂还在百忙之中回了趟学校,所幸一切都顺利结束,她在12月底之前拿到了双证。
傅青颂人在学校时,惦记家里的事情和母亲的身体情况,在家呆着的时候要照顾病人,还要抽空处理各种学校的杂事和应聘事宜,她只觉得刚回国那几个月都没这么忙过,累身又累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都说三十而立,此前,这个“而”字她一直以为表承接义,是顺理成章的阶段转换。直到现在,傅青颂才切身体会到,这个“承接”背后的沉重意味。
不是人到了三十岁就能自然而然懂得立己立人,而是代际传承中的许多责任,要你只能咬着牙立住,再咬着牙扛起来。
傅青颂偶尔觉得艰难的时候会想,这个过程,陆尹珩曾比她更早经历,太多更沉重的责任他也只有更早扛起。可他也这样撑下来了,且从来不曾把重压之下的情绪转移给旁人。
他甚至还能分出余力关心她的状况。
人生是由许多艰难情节串连的影片,人们把这些艰难称作精彩的跌宕起伏、必要的人生磨砺,又把这个过程以“成长”二字概括之。
傅青颂想,如果真有选择,恐怕少有人乐意主动成长。而她在这场选择有限的逆旅中,也曾有过不少濒临崩溃和难以坚持的时刻。以往还有家人的支持,而现在这些她无法再同家人倾诉,只能独面。
太过艰难的时候,想到陆尹珩,她会奇妙地觉得,这世上的犟种不止她一个,或许她还可以往前走一走,再往前走一走。
无需非得他陪在身边,甚至也无需同他倾诉,她几乎能立刻想到他在面对同样的难题时会给出什么回答,作出何种姿态,她就知道,自己是能走下去的,如同他在自己人生进程中经历的一样。
有时候她在奔波,路上会穿插地回几句消息,然后就接着忙自己的事了。等她稍微挤出一点时间,往往又撞不上陆尹珩空闲的时间,他的回复也不一定及时,傅青颂想到他也在忙,总担心说多了打扰。
不过此刻,她知晓这些担心是多余的。
傅青颂不遗余力地调侃:“不过是让你猜了几次,很费神吗?”
陆尹珩点点头:“费神,费得我辗转反侧。不信,你看我的睡眠记录。”
他往日都很少像这样纠缠,现在要当面打开手机上的软件跟她对质,傅青颂自觉理亏:“我这阵子都配合医院的作息早睡早起,你昨晚发消息的时候我都睡了,所以今天上午才回复的。”
陆尹珩乘胜追击:“那往后……”
傅青颂赶紧堵上他的话头:“我看到消息肯定会及时回复的。”
不料,他只是笑了笑:“我想说,往后我知道你的作息了,会耐心等你回消息。”
傅青颂看着他疲惫面容上的淡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触动,又有些酸涩。
她很不想继续说让他更头痛的事,但是见面不易,傅青颂也不想隐瞒:“你知道我错过了平大的面试吗?”
陆尹珩垂了垂眸,然后又抬眼:“我知道,可梦告诉我了。你其他院校的面试情况怎么样?”
“H市有一家通过,还有几家在等消息。明天丹州大学安排复试,人事说要在年前结束第一批招聘。”
陆尹珩顿了顿:“你打算去吗?”
“我会去试试。”她直言不讳。
早说出来,也好早做规划。
他神色有几分落寞,但仍不吝祝福:“如果一切顺利是你的期望,我的愿望也和你一样。”
“我会再等等其他消息,也会再尝试其他选项。”这是傅青颂最大限度能做到的。
“我知道的。”陆尹珩笑了笑,如同早已明晰她的想法,“做饭吧,阿姨手术恢复期,用餐要尽量按时。”
傅青颂同他一起忙碌起来,厨房里的一切井然有序。
陆尹珩原以为傅钧华也在家休养,不巧,傅青颂告诉他离爷爷出院还有两三天,他那时应该正在北京出差。
林可梦出国留学的事情已经算是定下来,工作也已经正式辞掉,时间要自由得多,她准备在丹州住几天,到时候和傅青颂一块去医院把老人接回来。
有林可梦留下来帮忙,陆尹珩自然没什么不放心,但一个能肆无忌惮地留下来度假,一个却要吃完饭就往回赶,匆忙来去的那个人多少会有点不平衡。
傅青颂怕他路上开车开得急,不想让他留太久,见他吃饱就催他走了。
一桌五六个菜还剩许多,傅青颂送走陆尹珩后返回来,一边继续吃一边说:“妈,你多吃点肉,还有旁边那盘也给你换过去吧。”
手术的伤口在右侧腋下,她抬筷子不是很方便。
黎隽心疼她这些日子的忙碌:“我也快吃饱了,你和小梦多吃点。这盘牛肉你和小陆都没吃着,把盘子换过去,你们也吃。”
“哦哦好,阿姨我来,你别动了。”林可梦把那盘芦笋牛肉拨出半盘到黎隽碗里,然后把剩下的换到傅青颂那边,“青颂你尝尝,还挺好吃的,咱们陆总手艺可以。”
黎隽絮絮叨叨多说了几句,都是在说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催她们去干自己的正事。
傅青颂不置可否:“我除了面试又没其他事要做,怎么也要等你过了一个月复查期再走吧。”
林可梦附和道:“我也没什么正事,虽然已经定好要去国外读研,但是还有好几个月。我要趁这段时间好好玩一下,也想和青颂多待待。”
傅青颂夹起一筷子芦笋牛肉,嚼了两口,却被口中的味道勾起些难受的回忆。
不是心情上的难受,而是熟悉的味道把她带回了感染病毒后重病在床那段时间。
除了眼前这盘芦笋牛肉不辣以外,其他味道几乎和她在S国吃到的一模一样。尽管她清楚,当时的饭菜明明都是埃尔森准备的。可是这就更奇怪了。
说起来芦笋牛肉是道在东西方都常见的菜,只是做法上有区别,所以当这盘菜出现在S国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她正在跑神儿,黎隽的声音将她的注意拉回:“青颂,你想什么呢?”
“啊?”傅青颂一怔,“怎么了?”
“我说可梦最后申上的学校,不是和你那个国外的同学一样吗?你给俩人介绍一下,可梦出去也多个人互相帮忙。”
“你说埃尔森?”傅青颂和林可梦对视道,“那是他本科学校,吃完饭我就跟他说一声。他中文挺好的,你可以跟他无障碍沟通。虽然他毕业都快十年了,但要是有事还是可以找他帮忙。”
刚好她也想起来,有件事要顺便问问他。
不过他们之间有时差,傅青颂给他留了言,估计要等傍晚才能收到回复。
黎隽吃完饭就回房间休息了,林可梦今天为了来丹州起了个大早,现在也在客房呼呼大睡。
傅青颂本来也困,可现在被勾起了好奇心,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裹着厚厚的毛毯,站在洒满阳光的院落中,一边晒太阳一边低头看手机。
午后四下静谧,连鸟鸣也没有一声,一方天地中只有傅青颂发送图片和敲击手机键盘的音效。
照片上是刚吃完的午饭,空空如也的盘子上方悬着最后一条被筷子夹起的牛肉,配上她的文字让厨子看了很容易心生喜悦:“很好吃。看,光盘!”
“而且我好像在哪里吃过类似的味道。”她跟着说道。
“在哪里?”陆尹珩问。
傅青颂原本想告诉他,转念一想,他又不知道埃尔森是谁,而且S国的那段回忆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愉快,就这样说出来也太奇怪了。
若说以往是她不怎么在乎,那么现在她已不愿再人为制造任何误会。
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想,她希望能找个机会,跟他当面交流一下,把话都说开。
“一时想不起来,等我记起再告诉你。”傅青颂回复。
她放下手机回到房间,开始准备第二天的面试相关内容。有一个命题试讲的环节,她准备得还不是很充分。
傍晚时分,埃尔森发来消息,傅青颂把林可梦的联系方式推给他。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傅青颂从繁重的备课文件中抬起头,追问了一个时隔已久的问题:“说起来,你还记得去年我在S国生病那次吗?”
埃尔森有点奇怪:“记得是记得,但是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傅青颂措词道:“那时我也刚到S国不久,和大家都不是很熟,还要谢谢你的照顾。我今天吃到一盘芦笋牛肉,和你当时做的味道很像,就想起来了。”
埃尔森的回答令她始料未及:“啊?我吗?芦笋牛肉不是我做的,胡萝卜煮牛肉才是我的拿手好菜,可惜你说不好吃,哈哈!”
傅青颂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直面真相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