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玉吹锋

60、第 60 章

　　路上，陆尹珩把他的手机扔过来：“樊时欢说晚上要过来吃饭，可梦也来。你看看想吃什么，直接在我手机上买就好。”

　　傅青颂很意外：“总之都要买菜，就一起买吧，我拉个群问问他们想吃什么。”

　　“你问可梦就好了。”陆尹珩工作了一天，声音泛着懒意，“樊时欢喜欢没事找事，不用管他。”

　　“那不好吧。”傅青颂脸皮很薄地说道，“还是问问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她建了一个四人群，在里面征求了一下意见，不料樊时欢是一点也不跟她客气，一副大点国宴的架势。

　　陆尹珩停在红绿灯前，颇为无奈地说：“我都说了，真的不用管他。”

　　傅青颂有点难办：“那要不你来说？”

　　他拿过手机，发了条威胁十足的语音：“你适可而止，爱吃不吃。”

　　发完语音，又把手机递回给傅青颂。

　　樊时欢果然消停了很多。

　　林可梦想吃火锅，傅青颂也觉得在这么一个下着大雨的冷夜中，要是能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会十分熨帖。她看着买了几种菜，又点了一些别的外卖，然后把购物车分享到群里。

　　“你们路上就不要买东西了，直接过来就好。”傅青颂在群里说。

　　他们约好来吃饭的时候还没有下雨，这种鬼天气在冬天比较罕见，大约之后要迎来一波强降温。

　　“已经说好吃火锅了？”陆尹珩问。

　　“嗯，你想吃什么？我一起加进去。”

　　陆尹珩又加了几样菜，等她下完单说：“给阿姨说一声吧，这么大的雨，让她不要过来了。”

　　傅青颂遂拨通阿姨的电话。

　　阿姨听说今晚不上班，对傅青颂叮嘱道：“那麻烦傅小姐你把冷藏柜里的羊肉先放到冷冻里，等我过去再做，不然品质要变差的。”

　　“阿姨你打算做羊肉的呀？”听她这么一说，傅青颂又有点嘴馋了。平州虽然很难发展畜牧业，但平州人做羊肉是一绝。

　　“是呀，一部分炖煮，剩下的红烧。陆先生说你在外地吃不到平州菜，特地托人从内蒙直邮过来的羔羊肉，奶香味足的呢！这么好的肉你一定记得在冷冻柜里放放好哦，等阿姨过去做给你吃。”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傅青颂下意识看了陆尹珩一眼。

　　车里音乐声放得很轻，话筒里的内容他一定听得一清二楚。

　　傅青颂挂断电话，略表遗憾：“看来只能等阿姨过来，才能一饱口福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厨艺和医院业绩挂钩。”

　　“没有啊，泡面煮得挺香的。”陆尹珩开她的玩笑，“我的厨艺就不好说了。”

　　傅青颂很警惕：“是哪种不好说？”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有一次圣诞节之前我的室友要跟我‘have a talk’，我以为是我的生活习惯给他造成了困扰。”

　　“have a talk”在外国人的语境中是一种很严肃的表达，傅青颂过去经常听到有人调侃说，如果在一段关系中对方要跟你“have a talk”，基本就可以视为失恋前奏了。

　　“然后呢？”傅青颂问。

　　“然后他告诉我，路易斯，我会包揽假期的所有餐食，请你千万不要下厨。因为我们附近的商店和超市全都要休息，你一旦下厨我们就只能开启饥荒模式了。”

　　傅青颂很平衡：“听起来和我的手艺相比也不遑多让嘛。”

　　他为自己正名：“不过之后几年我也在学习，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能吃的。”

　　快到家之前，她还接了个来自刑警的电话，说的是“心湾公寓”监控调取的事。

　　“警察怎么说？”陆尹珩等她挂断电话后问。

　　车子在车库里停下，傅青颂解开安全带：“回家再说吧。”

　　现在樊时欢也是“扶峻”的资方，有些事情她觉得有必要让几个人都知道一下。

　　目前很不幸的是，外面大雨倾盆，他俩身上都没伞。

　　从车库绕到正门还有一小段距离，傅青颂已经准备好冲过去了。她想，反正到家擦干就好了。陆尹珩正抱着外套从车上下来。

　　在傅青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感到头上一沉，外衣的重量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压下。与此同时，陆尹珩从她身边经过，穿着单薄的西装先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羊毛大衣上残留着暖烘烘的香气，混合着雨水和湿润泥土和气味，共同组成这一刻令人心跳失序的前调。

　　傅青颂顶着大衣跑到门口时，陆尹珩已经进去了，正单手抵着门等她追上来。

　　雨势凶猛，顺着风吹的方向成了一张水帘，全糊在陆尹珩身上。尽管在那之前他身上就已经很狼狈了。

　　“谢谢。”傅青颂赶紧进屋，顺手把门带上。

　　房屋隔绝了雨汽，别墅内充斥着柚木淡淡的香气，视觉中暖黄色的灯光为此刻的气氛加了温，使得柚木的气味也如同琥珀的特质般携着暖意。大衣刚刚从头顶取下，为这一刻中调的构成添色。

　　傅青颂先跑去厨房给羊肉转移阵地，出来的时候看见陆尹珩正在擦头发。淋湿的西装外套已经被他脱下来了。

　　她自己的裤腿也几乎全湿了，傅青颂上楼换过衣服，顺便取来一条干毛巾，擦拭那件羊毛大衣上的雨水。

　　陆尹珩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作响，他过来接起，三言两语后挂断，对傅青颂说：“雨太大了，外卖员现在过来不安全，等雨小一点再找人外送。”

　　她点点头：“好啊，我看见冰箱里还有阿姨买的水果，等下我去洗一洗，可以先吃点垫下肚子。”

　　傅青颂看看时间：“既然一时半会吃不了晚饭，你不如先去洗个热水澡吧，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陆尹珩放下毛巾，拎起西装准备上楼：“没事，过会儿房子就暖和了。不然吃完还要再洗一次，火锅的味道会很大。”

　　地暖刚打开，周围的温度正在慢慢上升。

　　“那也……”傅青颂欲言又止，重新拿起他叠好放在茶几上的毛巾，“好歹擦干一些吧。”

　　他回身，站在那里眉毛微挑：“没有吗？”

　　“没有。”她明明看见他的鬓角还在滴水。

　　傅青颂走过去，把目之可及并不干爽的地方又擦拭一遍。她即便踮起脚的时候也要微微仰着头，看上去颇为努力。

　　陆尹珩没忍住弯起唇角：“你有多高？”

　　傅青颂不答，只威胁性地笑了一下：“你呢？”

　　“一八四。”他说着，往后斜倚在柜子上，让她不用那么费劲。

　　那是他存放小提琴的防潮柜，如果不这么做，琴就会在南方潮湿的天气里变成霉菌培养皿。用陆尹珩自己的话说，这把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优雅的尸体”。

　　傅青颂为他自报身高的行为感到值得表扬：“好真诚啊，居然没有四舍五入成一八五。”

　　陆尹珩思考了一下：“四舍五入后不就成一八零了吗？”

　　傅青颂顿了顿：“毕竟身高刻度之于男人是一种不可名状之物。”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柜子挤压到踢脚线，突然往后晃了一下。陆尹珩没站稳，连带着傅青颂也趔趄地扶在防潮柜上，柜面上放着的松香在这一串连锁反应下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傅青颂下意识伸手去接，刚屈了下膝盖就被陆尹珩拽回去了。

　　她只好眼睁睁看着那块澳洲手工松香四分五裂地摔在地上，碎块迸裂的瞬间这一片空间都炸开浓郁的气味，远盖过陆尹珩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松木气息，却又自然而然地附着在他身上，组成他和属于这个夜晚的后调的一部分。

　　像一棵浸满雨水的松木，静谧地伫立着，凝望着每一个夜晚或澄明寂照、或阴霾遮蔽的月亮，也日复一日向下扎着根。

　　他用鹿皮作包裹，将碎块大致拣起来：“一块松香而已，当心撞到。”

　　“抱歉。”看着一块整全的物品碎成小块，她颇为心疼。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我没把东西放好。”陆尹珩站起来，把那块鹿皮放在柜面上，“等一下我来收拾，你不要管了。”

　　门口的铃音恰好响起。

　　傅青颂走过去开门，看见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许多。樊时欢毫不见外地径直走进来，林可梦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青颂！”林可梦开心又好奇地打量着陆尹珩的住处，顺便指指手里的雨伞，“这上面全是水，要不要在哪里收一下？”

　　“给我吧。”傅青颂把雨伞放到门后的收纳桶里，余光看见樊时欢已经换好鞋，走到陆尹珩那边了。

　　“你干嘛呢？”樊时欢问。

　　“看不见吗？”陆尹珩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松香碎了。”

　　“松香碎了？”樊时欢疑惑地在旁边绕了几圈，观察一下久无人问津的防潮柜，又看了一眼傅青颂，最后把视线移回到陆尹珩身上，宛如谜语人一般重复道，“松香碎了？松香怎么会碎呢？”

　　那语气，就连傅青颂听了也是想捏一下拳头的。

　　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我去洗水果。”

　　“松香哪有你的嘴碎。”陆尹珩见怪不怪，起身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去吧，水果吃之前是需要洗的。”

　　表面上是在催他去帮忙，实际上是把他当弱智哄。

　　樊时欢气结。

　　“别偷懒，劳动的人才有饭吃。”陆尹珩正准备上楼去换衣服，看他的眼神充满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