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玉吹锋

57、第 57 章

　　陆尹珩的消息内容很简短，前几条都是正常的询问，再就是位置共享和语音电话，后面就直接改成了呼叫她的手机号码。

　　他的消息很简洁，没有絮絮叨叨的追问，但是频率很规律，每隔十分钟就会拨打一次她的手机。

　　傅青颂趴在桌上翻着那些消息。

　　或许是由于暖风的作用，再加上房间里实在太安静，神经也暂时放松下来了，她居然又忍不住泛上一阵困意，跟着眼皮就慢慢闭上了。

　　别说，人在公安局呆着的时候还真是安全感十足。就连她来之前跳个不停的太阳穴现在都消停下来了，头痛也缓解了许多。

　　意识游离在清醒与昏睡之间，会议室晃眼的白色灯光也成了催眠的信号。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大片模糊的光斑占据视线，傅青颂眼前就这样映出陆尹珩如同被光线晕染开的轮廓，以及他身后玻璃窗中不甚清晰的镜影。

　　傅青颂安心地彻底闭上眼睛，不知是思绪不受控制飘得太远，还是短暂地做起了梦。

　　她此刻脑海中播放的画面，是他在午后靠窗的教室里，正在等待上课铃响起的时候。

　　那是大四最后一节的公共课，事实上由于某些“懂的都懂”的原因，这门课的固定出勤率非常感人，但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大部分学生却不约而同都放下手边的事，纷纷踏入了这间对他们来说略显陌生的教室。

　　傅青颂那天有空闲，因此去得很早，顺便帮室友占位置。她没想到还有人也和她去得一样早。

　　陆尹珩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鲜有地没有忙于埋头回复各种消息，而是闲散地翻着手中可以说是全新的课本。

　　这门课的最终考核形式是论文，也不需要划重点。学生们心知肚明，这最后一节课是他们人生的分水岭，只是这道分水岭不再具有“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的意义，而是划时代性的。过了今天，这间教室中所有的人通通都是被时间“干掉”的人。

　　看到她进来，陆尹珩和她在照面中互相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傅青颂记不清那天他们到底有没有说话了，回忆是恍惚的，甚至有些像上辈子的事。原本没有人曾奢望它在多年后还有被续写的一天。

　　直到眼前的人影和当年阳光下的身影重合，他的模样似乎从来都没变过。

　　这种幻影直到有人进来时才被打散。

　　林可梦和刚才做笔录的警察一起走过来，后者通知傅青颂：“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先回去了，如果有后续的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

　　陆尹珩和傅青颂都清醒过来，她揉揉眼睛坐直身体：“好的。”

　　“哦对了，你还有亲戚朋友在平州吗？既然是找工作期间过渡，能暂时借住吗？”警察询问。

　　傅青颂想到姑姑搬家后的住址：“有是有，不过方位有点偏。”

　　“既然有地方去就先别住外面了，结合你刚才反映的情况，再加上嫌疑人也没抓到，你一个人住显然是不安全的。”警察瞥了陆尹珩一眼，“实在不行就先跟你男朋友一起住呗。”

　　傅青颂尴尬地和陆尹珩对视了一眼：“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警察有些惊讶，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行，那你再考虑一下，不管怎么说安全第一。”

　　她交代好事项就离开了。

　　林可梦的手机响起来：“樊时欢的电话，估计是来问进展，我出去接一下。”

　　这下，房间内顿时又只剩下傅青颂和陆尹珩。

　　她觉得还是应该跟他道一句谢，但张张嘴还没把话说出口，就被他抢了先。

　　“搬去我那里住吧。”陆尹珩说，怕她拒绝一般，又迅速补充道，“空房间有很多，你可以挑一间最喜欢的。”

　　傅青颂陷入沉思。

　　就在她考虑期间，平日话不算多的陆尹珩再次挑起了话头。

　　“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他突然不着边际地说。

　　“啊？”傅青颂微怔。

　　为了验证自己没有说谎，陆尹珩特地调出电子手表上的心跳记录给她看，那段猛然波动的曲线是噩梦的证据。

　　在明晃晃的证据面前，陆尹珩低声说：“你要是不来，像这样的噩梦可能每天都要发生了。”

　　傅青颂发笑，故意调侃他：“是房子太大，陆总住得不合心吗？”

　　“嗯，一个人住还挺心慌的。”没想到他居然认下来，“所以，搬过来吧。就当是来陪我，可以吗？”

　　傅青颂居然有些招架不住，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抛开其他不谈，这实际上是个很合适的选择。

　　……可是他们能抛开其他不谈吗？

　　“你之后的面试安排可以告诉我，我接送你。”陆尹珩已经开始作规划了。

　　“倒不用那么麻烦。”傅青颂说，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不过我的行李还堆在刚租的房子里。”

　　“多吗？”

　　“都在箱子里没有整理，搬运起来应该还好。而且我今天还要回酒店收拾下东西。”

　　陆尹珩沉吟：“这样，明天公司不是很忙，我给姜远放一天假，让他去帮你搬行李。”

　　傅青颂搬家的事就这样暂时敲定。

　　樊时欢那头听说他们的事已经办完，不放心林可梦一个人回去，特地叮嘱陆尹珩把她送回家。

　　他们把林可梦送到后，又开到酒店去让傅青颂收东西。

　　傅青颂回到车上时饿得发昏，也没什么心情在外面吃饭，索性啃了一只林可梦刚买的面包，摄入碳水后困意又慢慢泛上来。

　　“困了就睡吧，到家我喊你。”陆尹珩发觉她的困倦，把音响的音量调小，“昨晚没休息的人——好像不应该是你吧。”

　　他这话带着几分挖苦，虽说阐述的也是事实。

　　“睡得不怎么踏实，酒店隔音又差。”傅青颂说话的音量也慢慢降低，有气无力的。

　　耳畔洋溢着韵律悦耳的新古典乐，此刻如同一支催眠曲。

　　只是可惜她没能休息太久。

　　还没到家，傅青颂的手机就接连振动，屏幕上显示着来自平大的面试通知，明天上午就有个线上的一轮考核。她不怕这种场合，但事到临头人多少都会有点焦虑，一下子愁绪就涌上来了。

　　高校面试通常包括常规考试和课堂试讲，她目前只是简历初筛过关，现在岗位竞争激烈，少不了要面临僧多粥少的状况，她不仅要多投几家简历，并且要争取每一次面试都发挥出最好的状态。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课件的构成了，因而显得有些心思重重，让陆尹珩误以为她是在为后续的安排心烦。

　　“傅青颂，你也有这一天。”他话里带笑，但并非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依旧撑着脑袋看他：“哪一天？”

　　“为了前路而愁眉不展。”

　　唔……怎么不算呢，毕竟她最讨厌做PPT了。

　　她转而强打精神说：“我最好住得离你房间远点，这阵子我肯定少不了加班加点了。”

　　之前聊天时说起过，他睡觉很轻，中间容易醒。

　　陆尹珩像是不大乐意似的，抿了抿唇角，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说：“一楼的书房可以给你用。卧室有的都很久不住人了，不好收拾，也不宽敞。二楼最宽敞的那间卧室给你住，还向阳。”

　　……说好的她可以“选一间喜欢的来住”呢。

　　不过谁不喜欢住向阳的大房间呢，他考虑得这样妥善，让她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啊，你要是没问题，我自然也没问题。”傅青颂笑着应声，“不过你回头可别控诉我。”

　　车子在红绿灯前缓缓停下，满城的灯火虹光落在他眼睛里，流光溢彩。

　　他偏过脸，便有一侧面容没入黑暗，但瞳光明亮：“怎么会。”

　　傅青颂眨眨眼，正要继续构思试讲课件，又听他说：“只要你别太过分。”

　　“怎么会！”傅青颂学着他的语气说，“我只是加班，不会蹦迪的。”

　　不过她熬夜时会很饿，可能会用一下厨房。傅青颂打开某超市小程序，开始盘算该选购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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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远很热情，听说傅青颂这里有活儿，马上打包票说他自己搬几个箱子没问题。

　　傅青颂挺不好意思的，不管怎么说，这毕竟属于人家分外的工作。而且现在联系平台搬家又很方便，傅青颂到家后就下了一个搬家订单，这样他们直接过去看着司机把行李搬上车，然后再跟着车过来就行，前后一两个小时就能解决。

　　姜远起了个大早，不知为什么执意要让傅青颂在家呆着，积极得好像不让他干活是不尊重他。

　　等货车开来的时间里，傅青颂才知道原委。

　　“傅姐，你上次不是说觉得我名字耳熟吗？”他直接把称呼更简化一步，也更亲昵了，“其实有件事我很少跟别人提起，直到前几天我给家里打电话询问，才确认我的猜测没错。”

　　傅青颂听得一头雾水：“你指什么？”

　　姜远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是留守儿童来着，小时候家里穷，父亲走得很早，我平时跟着姥姥过，当时全靠好心人资助才读到初中。上高中以后我们就主动要求把资助停掉了，所以我的相关记忆也不是很清晰，但依稀记得这项慈善的负责人是个阿姨，我读小学时她还来看过我。”

　　“不会吧，这么巧？”傅青颂惊呼。

　　她顿时明白了这个“好心人”是谁。姜远是“扶峻”资助对象里的一个，她应该是很多年前偶然在傅蕴芝那里看过他的资助记录。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虽说义务教育早就普及了，但日常吃穿用度都要花钱，你完全可以安心读完大学的。”

　　他摇摇头：“上高中以后我妈做了点小生意，家里条件就好转了，上大学以后我自己也能做兼职，我和家人都觉得资助名额有限，应该让给更需要它的人，毕竟走不出大山的孩子还有很多。”

　　傅青颂有些唏嘘，沉默了一下，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因为没有什么比他站在这里更好的事了。

　　薪火相传，兼济天下，这就是慈善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