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玉吹锋

3、第 3 章

　　“我们没深入讨论过这些，所以我一直认为我们还没有进入下一个阶段。”傅青颂的音量也忍不住提高了，“因为这就是关系进阶应该认真讨论的，你没有事先询问我就自己默认答案，除了你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去尊重以外，什么都说明不了。”

　　对方的脸色突然变了，他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就像撕下了某种伪装，突然变成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似的：“没想到你的想法居然这么恶心，你简直是在耽误我。傅青颂，我告诉你，不生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你这样没有男人愿意娶你。”

　　经过刚才的争吵，傅青颂已经重新冷静下来：“第一，单纯的情绪输出和恶意攻击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显得你差劲没品。第二，女人首先是人，如果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是她能否成为他人的所有物，那么这样的价值观，当以为耻。第三，我确实觉得自己很恶心，居然曾经和你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她的情绪可以来得很快，也可以去得很快。而当后一种情况发生的时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决定放弃对方了。

　　林可梦和井怡盯着他们那边，好在男生虽然态度差劲得很，还不算彻底丧心病狂，没有挑起肢体冲突。

　　傅青颂完事后走过来坐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林可梦以为她是因为失恋而难过，就安慰了几句。

　　“我是难过，难过我居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傅青颂气得不轻，但更多的是气自己识人不清。

　　井怡正在往班级群下发通知，一边飞快打字一边习以为常地说：“正常，这种人多的是，你要是不戳破他能一直演下去。谈恋爱期间就戳穿他的真面目，只能说是你的福气。不过话说回来——”

　　短暂的无言后，井怡放下手机，拍了拍傅青颂的腿说：“能这么痛快地分手是好事。”

　　林可梦点点头附和：“爱情嘛，哪有一帆风顺的？”

　　“爱情？他？”井怡瞥了一眼男生离开的方向，笑着摇摇头，“辱爱情了。这根本就不是爱，丢了就丢了，应该庆贺。”

　　“那什么是爱？”林可梦是母单，一脸懵懂地发问。

　　“先赶紧上楼，今天的慈善可是做够了。”井怡一副只可意会的表情，“我刚通知下个周末聚餐，和行管1班联谊，都给我来参加啊，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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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说“情史”二字，就好像陆尹珩是个海王似的。

　　井怡的问法夸张无比，实在很有八卦狗仔的天分。不过一上来就是这么劲爆的问题，在场众人不听白不听，也是纷纷竖起了耳朵。

　　但陆尹珩只是笑笑，那份“悉听尊便”的从容感显然来自于他手中的卡牌：“不好意思，我抽的底牌是——如果被询问真心话，有一次拒绝回答的机会。”

　　房间内顿时一片嘘声。

　　井怡亦是目瞪口呆，这张卡可是相当于一副牌中的大王，和另一张大冒险拒绝行动一样，是几十张卡牌中唯二的两张“免死金牌”。

　　她恨得牙痒痒。这是什么欧洲人力量？

　　陆尹珩得逞而狡黠地摊摊手，将酒瓶转向下一个人。

　　井怡咬牙切齿，偷偷地将另一张大冒险赦免卡抽出来塞到桌布底下，以免下次再被他抽到。

　　但人可是好奇心很强的动物。陆尹珩越是故意将那些问题绕开，旁人的兴趣就越浓厚。

　　酒过三巡，老同学们兴致高涨，最后几乎是在大家的集体“谋划”之下，酒瓶再次指向了陆尹珩。

　　他知道，自己再推也说不过去，于是这次主动选择了大冒险。他刚过掉一次真心话，现在换成大冒险，没人觉得有问题。

　　井怡满意地清清嗓子，对着“随机抽出”的任务卡文字念道：“给微信联系人中的一位打语音电话并外放，对ta说“我想你了”——至于要选择哪一位联系人，需要抽行动卡决定。”

　　一旁的行动卡中一沓字母一沓数字，井怡早做好了准备，从里面抽出一张道：“我就直接帮你抽了，反正洗过牌的，是F开头的那一栏。”说完，还郑重其事地给身边的女生看了一眼牌，“对吧，钟岚？上面写的就是F，可不是我瞎编的啊。”

　　钟岚瞥了眼卡上明晃晃的“T”，语塞而敷衍地应了一声。陆尹珩似乎从她们的互动中看出点什么，却也并未置喙。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陆尹珩只好打开微信，无奈地说：“那么具体的数字我能自己抽吗？好歹是我的大冒险，班长，你说呢？”

　　井怡没有任何意见。反正她也不知道傅青颂在他列表中位列第几，这是个运气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井怡将几张数字牌洗好后放在转盘上转过去，陆尹珩随便从里头抽出一张，并将数字面亮给众人看过：“十六。”

　　井怡遥遥盯着他低头数人名的动作，恨不得现在就过去监督他，奈何他将手机屏幕微微斜放了，从其他人的角度很难看清他是否在按顺序数。

　　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为了在这种游戏里避免尴尬，一般人都会在里头选个最熟的人打电话，只要将这事完成了，哪怕是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林可梦也盯着陆尹珩的动作。她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某处停了停，似乎快速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然而当他把屏幕呈现在酒桌上时，那一连串细碎的动作又好像只是反映出他的犹疑和不知所措罢了。

　　——在场没有人怀疑他的这种情绪，因为他点开的联系人名片，属于傅青颂。

　　井怡愣了愣，还处在那种震惊的后劲里没缓过来：“啊？真蒙中了？”

　　陆尹珩旁边的男同学也愣住了——这未免也太戏剧化了。他甚至还特地拿过陆尹珩的手机，退出去重新数了数，然后再次确认：“F栏的第十六个联系人，是傅青颂。”

　　井怡顿时眼睛一亮：“这不是巧了吗？正好青颂今晚没来，快打电话问问她现在在干嘛！”

　　陆尹珩神色如常地拿回手机，适时，手机在他手中振动了几下，好友申请那栏充斥着吵人眼睛的对话框——

　　Fidel樊时欢：“陆尹珩你有病啊？”

　　Fidel樊时欢：“我不过就是话多了点，你至于把我删了吗？”

　　Fidel樊时欢：“真怀疑你这人到底有没有朋友。”

　　陆尹珩视而不见。

　　一阵铃音过后，语音通了。那头接起，却一言未发，似乎颇感意外。

　　沉默就这样维持了几秒钟。

　　包间中一片寂静，他率先开口：“我是……陆尹珩。你在忙吗？”

　　语气不算陌生，但也绝非亲密，似乎昭示出他们已许久未私联的事实。

　　幸而傅青颂预料到他必定是在被整蛊，因此并未令场面太尴尬：“你们正在聚会吧？井怡，新婚快乐啊，可惜我有事不能到场，大红包一定托可梦带到，祝福我就在这里先送上了——”

　　她很巧妙地转移了与之对话的对象，将话题抛给她更熟悉的人。井怡却不领情，兴致勃勃地续上大冒险的话题：“青颂，刚才我们聊起你，尹珩说想知道你在干什么呢。”

　　陆尹珩抬抬眼，却也并未反驳。

　　三言两语间，电话那头却传来低语的男声，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

　　傅青颂只得实话实说，语气听不出波澜：“相亲。”

　　包房中顿时更加沉默，这次连窸窸窣窣小声交谈的动静也没有了。大冒险卡片上的要求明晃晃摆在眼前，此刻却仿佛成了一个尴尬的笑话。

　　今晚是什么日子，傅青颂也不是不知道——井怡的新婚前夜——若只是用一句简单的“和朋友吃饭”打发过去，未免显得她太冷落旧友了。

　　林可梦和傅青颂毕业后关系也一直很好，知道她这几天在上海出差。她猜安排在附近又逃不掉的相亲，大约也就只有那个人了——她见过一面，印象说不上坏，也算不上好，只是有些奇怪的感觉。

　　本打算推两人一把，倒是猝不及防将局面弄成这样，井怡多少有点不甘心，所幸林可梦适时出声打了圆场：“没什么事，青颂，就是大家都很想你，下次有空回平州一定要喊上大家再聚。”

　　“会的。”傅青颂说道，“你们吃好，不用惦记我。井怡，好久不见，转眼你都要结婚了，我还等着给你明天婚礼上的美照点赞呢。”

　　一句话把井怡也说得感慨万分，两人寒暄了几句，眼看这通语音接近尾声，傅青颂那头的男人却又主动打了招呼：“多谢各位关照青颂。可梦，这次时间仓促，下次再一起出来，我和青颂请你吃饭。”

　　三言两语，同傅青颂的熟稔却不言自明。

　　“好啊。”林可梦在众人面前没有表现出什么端倪，最主要的是，她不清楚傅青颂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也不知道傅青颂今晚是要去见秦程，否则她会跟着一起去。可傅青颂这个人这些年来独身惯了，加上出国这一年也是要高强度周旋在课程、项目与论文之间，仿佛早已练就了铜墙铁壁，轻易不爱表露让人担心的言行。

　　这倒反而让林可梦越发放心不下。

　　电话一断线，众人就向林可梦打听傅青颂的八卦。

　　林可梦打着哈哈一带而过：“青颂才刚回国，她这几天就是顺便去上海开会的，估计明天会议结束就要回H大了。”

　　傅青颂从平州大学毕业后选择了gap一年，第二年就进了H大的文学系，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井怡撇撇嘴：“那可真够远的，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呢。”

　　“谁说不是呢。”林可梦叹道。本来路上就够折腾的，开会期间还得抽空出去应酬，更是折腾上加折腾。

　　这头，傅青颂挂了语音，原就说不上高的兴致明显又下去不少。

　　“你太瘦了，平时压力又大，这样健康容易出问题，多吃点吧。”秦程视线扫过她精致小巧的脸庞，将刚端上来的甜点往她面前推了推，“怎么不太高兴？”

　　是特意给她点的可露丽，很经典的法式甜品，这家餐厅的甜品师手艺很有名。

　　刚才他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陆尹珩。

　　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熟识。

　　擅自在她的通话中出声，对于他来说似乎有点冲动了，不过傅青颂也没阻止他，他原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松动的。

　　从她的反应来看，这步棋还是走得不太好。

　　“没有啊。”眼前糕点诱人，不过是一口吞下的分量，傅青颂却失去了胃口。

　　秦程举起香槟杯浅酌一口，刻意留出空白时间缓和气氛：“我明白你今晚说的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个年纪也多的是人谈婚论嫁，我们不妨各取所需，你就算多线发展也不是问题。毕竟如你所说，我们现在只是朋友而已，我没有任何立场干预你。”

　　傅青颂心说，她是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只是他最好是真的明白。

　　她当然明白，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她同样也没有任何立场干预对。可是她真的在乎吗？傅青颂几乎立刻就能给出否定的答案。

　　“这里面空调太大了，闷得慌，我出去透透气。”傅青颂找了个借口，拿起手机和外套往外走，包包还留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