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玉吹锋

16、第 16 章

　　陆尹珩把车倒出来，等傅青颂打完电话上车。

　　她和林可梦一同钻进后座：“你这个月早出晚归的，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躲债’，才特意不在家里待。”

　　林可梦在外面找了个自习室包月，她最近除了上班，有点时间就都花在自习室了，家里问起来都说是在加班。

　　“有这个原因吧。”林可梦撇撇嘴，一脸愁容，“我现在都不敢跟他俩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一吃饭就要聊天，一聊天他们就要催婚，一个月里算上不加班的时候一共才几天假？放假在家就是这些事，催得我都烦死了。”

　　傅青颂早听她抱怨过这些事：“那你自己怎么想？之前你说想继续升学，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最近都在重新啃课本了，就打算按你说的先申请试试，读书是一方面，我还是挺想趁此机会出去开阔下眼界的。也不是说现在的工作不好，是我自己现在不太想过这种一眼看到头的生活，现在钱终于攒得差不多了，我也不用因为给爸妈增加负担而有压力。”

　　“那你就先试试呗，反正钱也攒了一些，但这个计划跟叔叔阿姨说过吗？”

　　“……我哪儿敢啊。”林可梦像个瘪了的气球，“先拖着吧，能申请成功再告诉他们。你也知道我定力没你那么强，万一我中间又打退堂鼓了呢？”

　　“多犹豫一下没什么不好，做科研不是什么轻松差事，这段时间你也再想想清楚。”傅青颂说道，“那你今晚回家，岂不是又要被说一顿？”

　　她摆摆手：“没事儿，今晚我外婆在，他俩估计不敢烦我。”

　　陆尹珩专心致志地充当司机的角色，并没有要打断她们聊天的意思，只是在傅青颂问起他的时候才回应几句。

　　“我记得你是在国外读的研？”傅青颂想这件事，就趁着林可梦也在的时候问他。

　　“对，在S国读的。”陆尹珩从后视镜里和林可梦对视一眼，“你要是想申S国，我可以提供点流程建议，毕竟专业不一样。不过我出去都好多年前了，我的建议不一定用得上。”

　　“用得上用得上。”林可梦点头如啄米，“我申请经验为零，谁给我分享经验谁就是大好人。”

　　“那我回头找一下当年的资料，整理出来发给你。你打算申什么专业？”

　　“我想试试国际政经。”

　　傅青颂把话递给陆尹珩：“那和你的专业有点关系吧？”

　　她这几年深耕文学，对政经的申请情况已经了解不多。当年本科学的知识有许多都已还给老师，唯独政治哲学和专业英语让她受益颇深，多亏当初的外教全英文授课，让她比较顺利地通过了CSC申请。

　　“有点，但不多。”陆尹珩说着，看了傅青颂一眼，“你们班出国的那些人，硕士毕业也已经有几年了吧？”

　　“是啊，有是有，但也都是六七年前的经验了。这种消息宜新不宜旧嘛。”

　　陆尹珩明显沉思了一下，似乎心里有了主意：“好啊，我倒是认识这么一个‘新人’，今晚就能问问。”

　　“那麻烦你啦！也不急，还有段时间，我可以再想想看看。”林可梦边说边往窗外张望，“就是前面那个小区，陆尹珩你往里拐一下，我告诉你在哪个楼。”

　　“就停在路边，你自己走进去不就好了？”傅青颂觉得林可梦今天莫名其妙的，而且她记得这个小区不大，往里走几步路就能到家门口。

　　“哎呀我有东西放在地下室，提前给老太太买的营养品，你帮我搬一下。”

　　结果傅青颂跟着过去才发现，林可梦口中的“太重拿不动”不过也就两提口服液的重量。

　　“最近写报告坐久了腰疼，体谅体谅。”林可梦立刻把她往回赶，“可以了，赶紧去吃饭吧，记得晚上回酒店知会我一声。”

　　傅青颂再回到车上时，气氛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因为先前林可梦在的时候，两个人很自然地同在后座，现在她一个人回来，似乎再回到原座位就不太合适。

　　果然，她刚从小区出来，还没走到车旁边，就看见副驾驶的车门弹开了。

　　上一次她坐他开的车，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所有人各奔东西。

　　这么一想，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

　　原以为他们从那之后就不会再有交集了，傅青颂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幕居然还能在七年后的某天复刻，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简直不可思议。

　　思绪不可避免地飘回到两人在S国匆匆照面那一次。

　　他到底为什么说谎？实在没有必要，也不像他的性格会做的事。

　　——可或许人不可貌相呢？傅青颂想，毕竟虽说相识十一年，可他们也实在不算了解透彻。

　　是怕她大嘴巴泄露给别人吗？S国物价昂贵，傅青颂联培期间是跟人合租的，也许陆尹珩和沈湘见面的事是秘密，也许他想保护女方的隐私……总之是不想把这件事公之于众的。

　　傅青颂有点委屈——她不是守不住秘密的人，他这种做法就好像在质疑她的人格似的。

　　说来说去，只能归因于两人关系一般，而他也没有必要铤而走险，把这种事告知一个不熟的朋友。

　　稳妥为上，他似乎也没有错处。

　　林可梦下车后，傅青颂一路无话，气压有点低。

　　陆尹珩注意到，开口问：“在想什么，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没有。”傅青颂回过神，托辞道，“就是一想到论坛的事，觉得压力有点大。”

　　“如果你是因为跟我要预算而苦恼，我觉得可以先说来听听。”陆尹珩半开玩笑道。

　　傅青颂想了想，认为这件事的话语权似乎不在她这里：“预算的事，就以你和井院长商量的为准好了。”

　　“噢，这部分……是大面上的，也只是个粗略估计。”陆尹珩看了她一眼，“细节上不是还有调整的空间么。”

　　傅青颂不知道他的具体所指：“比如？”

　　“这段时间你来回平州的衣食住行？”

　　“衣食住行？”傅青颂心想，他会不会太周到了？

　　陆尹珩则是往另一个方向理解的：“你不准备往学校跑？”

　　傅青颂摇摇头：“能线上沟通的就尽量线上解决，我毕业前都会很忙，要完成大论文，要做课题，要找工作，现在还要构思论坛上发表的小论文，基本没有时间来回。”

　　何况，目前除了会场筹备，她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必须线下才能进行的工作，但既然论坛要在平大办，现场的筹备事宜肯定也轮不到麻烦她来做。

　　不过资方这么主动，傅青颂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建议：“你可以问问关老师还需要什么。”

　　陆尹珩神色如常：“嗯，我会让姜远跟进。”

　　“姜远是？”

　　“我助理，也是平大毕业的。”

　　“是吗？”傅青颂听着陌生，“也是管院毕业的吗？”

　　“不，他是商学院的硕士，比我们小几岁。”

　　傅青颂“哦”了一声，就不再往下接话。毕竟一提到平大商学院，她实在没有太好的回忆可说。

　　大四时吴俊宸按计划出国，后来就彻底在他们的圈子里销声匿迹了。他的风评下滑后，网络账号也停止了更新，不过做网红原本也无关他的人生规划。这更像是他在无忧的坦途上随手采撷的一朵花，又或是一时兴起买下的某座驿站，于他而言只是单纯打发时间的兴趣，即便最终得到的结果和预期中相反，也远远称不上是试错成本。

　　可伤害是很难消失的。

　　当年陆尹珩换给她的那只手机早已不再使用了，可它仍昭示着那段时间她经历了什么。

　　傅青颂能承担事件的后果，不代表所有人遇上类似的事件都能承担。坚强是她的品质，而不应该是始作俑者肆无忌惮的借口。

　　陆尹珩适时打破沉默：“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傅青颂，跟我在一起就让你压力这么大？”

　　“……你误会了。”傅青颂这次没什么可遮掩的，解释清楚后补充，“后来我又想过很多次，如果时间能重来，我其实应该做得更多、也更果断，当时顾虑太多，现在想来未尝不是一种怯懦。”

　　“人要在经历中成长，用已成长的心境和上帝视角审判过去没有意义。”陆尹珩扬扬眉，很不赞成她想事情的方式，“更何况，你是受害者，不把矛头对准加害方，却反复批评受害方哪里做得不好，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说这话时神情和语气都很严肃，甚至可以说有些严厉，可以看出不是单纯为了安慰她才说的。这是他的真心话。

　　傅青颂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

　　“我还以为你在想什么。”陆尹珩话锋一转，语调又轻松起来，“既然与我无关，那是不是能说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挺轻松的？”

　　“……压力不大也不意味着就是很轻松吧。”傅青颂指出他逻辑上的错误。

　　他的求知欲不依不饶：“那是什么？”

　　——是什么呢？

　　“火锅店到了。”傅青颂一指路边说道，趁着陆尹珩停车时她迅速转移话题，“还好可梦提前预定了，外面排队的人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