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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处容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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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平时在公司见了副总都唯唯诺诺的女人们一转头便扎起堆传着道听途说的消息:“咱们公司那位钻石王老五脱单了?”
“听说是这样。”
“孙经理说她进办公室大门看见那位对着手机在笑,我天,他平时办起公来那脸板的跟人人欠了他钱似的,居然还能见到他笑?”
“这几天下班也是,没有例会都不带拖延的,多几分钟办公室就看不见人影了。”
齐昊笙其实是有些冤枉了。
他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跟一众公司年长的高层比起来简直是鹤立鸡群,自然风头跟关注度都要高些。然而历练这么多年,早已不是眼高于顶的毛头小子,平时待人也是春风和煦的,只是为了避免有些春心萌动的小妮子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来,对大多数人总保持在彬彬有礼的点头之交,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再加上他对业绩向来抓得严,几乎到了不容情的地步,才有这么个绰号流传起来。
不过说真的,这群平时不着调的女人难得没说错,齐昊笙现在可不是房中有人了。
与苏泊舟相处了这一段时日,齐昊笙身体力行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宜室宜家。
苏泊舟若是个女的,怕不是相亲市场最抢手的那种。
长得好看,性子又好,重点是家务全包,自从他住进来以后,那个定期过来打扫的家政阿姨都不用过来了。而且这手厨艺可谓是出神入化,川菜是最拿手的理所应当,但其他五大菜系的招牌菜他基本上也能做的像模像样,连西餐日料自己对着菜谱琢磨琢磨都能做。自从上次苏泊舟给宋婉婉做菜他看见了要人给自己也做一份后,就很久没吃过公司的食堂了。
说实话,除了这人睡客房,这日子简直跟小夫妻过的也差不多了。
然而难得的,一向注重私人空间的齐家少爷,竟然并不反感这种感觉。
可能还是苏泊舟留下的痕迹太少了吧。
虽然苏泊舟搬进来两月有余,但是乍一进门这房子还是跟没这人没什么两样,他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客房,除了公用的,什么私人用品也不外放。也不爱在屋子里走动,不爱与他打照面,最主动的一次还是齐昊笙周末看完了随意扔在沙发上的杂志《TIME》,他给放回书架的时候顺便看了两眼。
齐昊笙客厅有个小型的书架,苏泊舟落在那上面的目光比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还要多。
真是个书呆子,齐昊笙在心里不屑道,同时对他这种漠视自己的行为感到了一丝不爽。
因此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人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苏泊舟便顺从的坐下,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房间里静的出奇。
齐昊笙本来是极为享受这种安宁的时光,但身边多了个人就怎么也不是滋味,他想把这不知趣的人轰走,一开口却改变了主意:“挑你觉得有趣的念念。”他把手里的《国家地理》扔给旁边的人。
苏泊舟接过来草草的翻了一遍,稍微仔细的看了开头和结尾,又回到目录看了一遍,仿佛没听清人的要求似的,中规中矩的从第一页开始念了起来。尽管早已经不反抗了,但他总是致力于在齐昊笙面前掩藏自我。
不过,总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齐昊笙听着人舒缓的声音,想到他不自觉的翻书习惯,就心情大好。
翻一遍书,重点看开头和结尾,再回过头来看目录。
那是齐昊笙看书的习惯动作。或许是少年什么时候偷偷学去,渐渐也变成自己的习惯。齐昊笙每每为苏泊舟刻意的疏远而不耐的时候,又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看到那人身上,自己打下的烙印。
这种熟稔感使得他对苏泊舟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青年还在不急不缓的念着。
齐昊笙听了一会儿,侧过去拿手指点了点:“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Casa da Arvore树屋。一个世外桃源。
“......空气清新,就当是给肺放个假,而且傍晚有晚霞,晚上还能躺在院子里看星空.......”齐昊笙饶有兴致的介绍道。
“......”苏泊舟把放在书上的目光收回来,在齐昊笙脸上转了一圈,有些费解的开口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我打算国庆度假带你一起去。”齐昊笙只是方才心中涌起了一点点温情,一时兴起才说出这样的话,然而顺着思路想想,苏泊舟不是闹腾的性子,带着他也没什么大碍,重点是晚上还能就着繁星与虫鸣幕天席地的办事,一想就十分带感。
苏泊舟像是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似的,茫然的望着齐昊笙。过了半晌像是清醒了一般,悚然一惊。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垂下头,将诸多复杂的神色都收进眸子里:“......好。”
他这点忧虑就像是水晶上的反光,叫人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齐昊笙也不说破。
苏泊舟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不像是之前养过的那些小玩意儿,得了点好声色便一门心思想从他这儿讨要更多的好处,也不像是被人强迫留在身边无处可去的那些人,总是巴巴的追问一个截止期限,以期脱离苦海。齐昊笙不说,他便也不问。虽然从偶尔的表现可以看出,他也在寻求一种解脱。
齐昊笙不满意这人将自己当作祭品的态度,他最初拿一贯的强硬态度对待这人,这人却全无所谓一般,□□受着苦,灵魂却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而月色皎洁的那一晚给了齐昊笙启发,他发现苏泊舟就像是自我封闭的蚌壳,只有在温存间才能偶尔窥见一隙柔软。
苏泊舟心里还是有他的。齐昊笙笃定了这一点。虽然过去这人为何执意作别这一点仍旧迷雾重重,但是总有一天他能剥开那外壳,窥得内里的真相。
游戏才开始呢,你可要撑住了。苏泊舟。
......
“游戏才开始呢,你怎么就死了?”宋婉婉不满的抱怨道。
苏泊舟一脸无奈的望着倒地的英雄,还有头上冷冰冰的几个大字:“都说了我不会玩了。”
这边响动老人家也听见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一脸厉色的说道:“你拉着人打什么游戏?不务正业!”待看向苏泊舟时,又是面目和蔼,从那脸上的每一条褶皱里都能看出慈祥的笑意来:“泊舟啊,别理你姐。好好学习去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奶,你也太偏心了,到底谁才是亲孙子啊?”宋婉婉不满的嚷嚷。
“你要像人家那样回回考前十,我也偏心你。”老人家十分冷漠。
她越看苏泊舟越是喜欢。别看老子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却这么争气,人又勤快又乖巧,每次过来还帮着自己做家务,哪像自己那个孙女,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天不学好,吊儿郎当的简直不成样子,也就苏泊舟还肯跟她一起玩。
她还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家孙女哪天把人一棵根正苗红的好秧子给带歪了。
“算了算了,”宋婉婉撇撇嘴,她本来也没想好好教人玩游戏,只是看着人笨手笨脚的样子好玩,总也不管他意愿要拉着人上机操作几把,“你做作业去吧。”
“哎。”苏泊舟如获大赦,给宋婉婉放了一杯水在桌边,就自己端端正正坐在客厅的书桌学习了。
说是书桌,其实只是饭桌的一角。宋婉婉家里就两个人,她习惯在茶几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老人家管不住孙女也就由着她去。因此她家里饭桌就是个摆设,宋婉婉自作主张,给改成了苏泊舟的书桌。
他从初中开始,出入宋婉婉家比出入自己家还要频繁。苏泊舟有一个学期因为营养不良一个月晕倒三次被班主任家访找上门来,宋婉婉这才知道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人竟然已经窘迫到没钱吃饭的地步。
那以后宋婉婉就让他周末回家来自己这儿吃饭了,连生活费有些时候都是她给补贴的。苏泊舟也就每周回家做一次清洁。苏泊舟住校以后那男人也整日不着家了。那个家实在是没什么人气儿,若不是每次回来收拾都能见屋子里新添的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他都以为他父亲没在这家待过。
上高中后父子关系更是淡漠。除了向他讨要奖金那一回苏泊舟还见着了那越发年迈的男人一面,然而那一次或许是被宋婉婉吓怕了,男人好长一段时间没在苏泊舟面前出现,后面两人难得一次会面是在高二一个冬夜里。
苏泊舟跟齐昊笙告完别已经有些晚了,他匆匆地往家里赶,靠近家门的时候听见熟悉的鼾声。往声源方向走过去,看见苏父正坐在楼梯口打盹。他弓着背的姿势像熟透的虾米,两只手揣在腋下,指甲里有些灰黑的泥垢。因为不规律的作息男人老得很快,不过四十出头脸上沟壑已经深的像刀刻一般,一双浮肿的鱼泡眼底下是很久没休息好的青紫色,嘴上还挂着干裂的死皮。
苏泊舟第一次这么深刻的认识到,这个男人老了。
他总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男人。他在苏泊舟小时候就像是一个清晰的暴力符号,在初中以后又像是一道模糊的阴影,直到今日他安静的蜷缩在这儿,苏泊舟才真正第一次看清了这人的脸。
罢了。
苏泊舟有些唏嘘,上前把人推醒:“醒醒了,爸。”
男人像是赶苍蝇一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然而毕竟楼梯口睡不踏实,他过一会儿就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嗯。”苏泊舟把人扶起来,“我送你回去睡。”
他打开门。那个总是脾气暴躁缺乏耐性的人难得没有立刻的转身回卧室,而是沉默的站在客厅,就着楼道微弱的光打量着自己已经拔高长开的儿子。
苏泊舟站在门口,他本来还要回房间温习功课,但此时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拖住了他的脚步,他在昏黄的灯泡下与阴影里的父亲隔着几步遥遥相望。
仿佛沉默了有一个世纪。
“你,”苏父清了清嗓子,“好好学习。”
那时候苏泊舟不知道这句话就是此生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