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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雎阳书院今日人声鼎沸,才子云集,盖因当世大儒,理学大家陆九渊先生带领弟子在此讲学,无数博学有识的青年才俊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这位大家的风采,并听一听陆先生的理之奇想、道之妙论。
      讲会方毕,傅廷芳踱步回居舍,路上听着侍书禀报了傅府今日的动静,听到自己向来默默无言,深居简出的妹妹今日不仅没有避居不出,而且还口齿伶俐地教训起管家来,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低喃道:“想不到我这一向低调的妹妹竟还有如此一面,看来身上似有不少秘密呢。”
      侍书跟随公子多年,自知公子的真实脾性,没有言语,只把头埋得更低了。
      用过午膳,午间小憩过后,笛晚在西侧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诗集,歪在塌上看了起来,竟发现有不少是自己熟悉的,有李白的,有杜甫的,有王维的,不禁思索,难道自己是穿到唐朝之后的历史了吗,现在是宋还是元?
      正想着,突然沫寒在外面禀报,大公子来了。
      就见一长袍公子从外间进来,身姿挺拔,俊秀儒雅,在椅子上坐下,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问道:“妹妹可是大好了?”
      笛晚将诗集放下,作势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拦住了“妹妹无需如此多礼,风寒初愈,该好好休息将养才是。”
      笛晚就顺势坐了回来,也不见对方有任何不悦的意思,依旧笑得春风和煦,却话锋一转提起了她上午和管家的冲突来。
      “小妹自小被母亲送走,父亲又不疼爱,无人倚靠,下人敷衍,管事不敬,这些我原都知道,只是想着低调度日,不生事端,或许能得父母垂怜一二,便对这些身外之事不甚看重,也无意惩戒这些下人。只是昨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突然感悟,生命无常,什么都有变数,这世上唯有自己不会抛下自己,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想要的东西须得奋力去争取;躲在一旁独自舔舐伤痕,默默等待别人某天回心转意,施舍疼宠关怀,得到的只会是那人愈发的忽视遗忘与下人的轻蔑欺辱。”说到伤心处,不由眼圈微红。
      “今日不过是去前院花园散心赏玩,福管家就口出不敬,我哪里还忍得,便随口训斥了几句。此事想必这府里逢迎媚上的耳报神已经说给哥哥知道了吧。哥哥可会怪我多生事端?或是怪我擅闯前院?”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傅廷芳在心里细品这句话,倒没想到妹妹一闺阁女儿家也有这般感悟,表情未变,依旧笑道“怎会言怪妹妹不必如此谨小慎微,父亲边疆抗戎未归,为兄虚长你几岁,自该好好疼爱你才是,以前为兄忙于学业,竟不知妹妹心中诸多委屈,是为兄的不是,以后定然好好关怀,必不让下人再如此怠慢与你。至于那福叔,即便跟随父亲多年,也没有骑在主子头上的道理,妹妹只小小训斥还是轻的,就是罚他几顿板子也并无不可。”
      “至于擅闯前院,妹妹无须在意,咱们家自是没有这些规矩的,妹妹想去便去。”
      “那前院书房我也可以去吗?小妹近日对史学书籍有些兴致,想去书房一观。”
      “自然也可。”
      “那我可以出府吗?”笛晚问出最想问的问题,探身上前轻轻拽了拽傅廷芳的衣袖,作出小女儿娇态,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期待与恳求地望向他。
      傅廷芳还是第一次见妹妹脸上有这么灵动的表情,在以往不多的面晤中,她总是低眉敛目,绝色姿容都掩盖在低垂的头颅下……嗯?怎么记不起什么印象了?自己前不久还见过妹妹的,记忆何时变得如此之差了?
      傅廷芳心有疑惑,又看了看眼前这张鲜活秀美的小脸,一边点头,一边细细描摹妹妹的容貌形状,彷佛要将其中潜藏的秘密盯出来一样。
      笛晚察觉到大公子一直盯着自己看,脸色顿时怪异起来,担忧中掺杂着一点八卦之火在心里腾腾升起,原身这哥哥不会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非份之想吧?这也太……劲爆了吧。
      两个人各怀心思,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大公子便告辞了。
      大公子走后,笛晚又翻出那块据说是大公子送的生辰礼的羊脂玉石,个头并不大,最上面的位置还穿了一个洞,是用来穿挂绳的。仔细翻看着,本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刻字诉请之类的,却突然隐约看到玉上飘出几缕黑气,本以为眼花,又定睛凝神看,黑气仍在。根据曾经看过的几本志怪小说的经验,笛晚觉得此物定有古怪,不会真是什么不祥之物吧?
      ……
      晚膳时分,一位访客才姗姗来迟,便是沐晴口中那位时常来敲打下人的冯嬷嬷了。
      朴素衣衫,发髻挽起,两鬓发白,进来就拉着笛晚左右看了看,“小姐无事便好。今早听了傅府来人传信,方知小姐昨夜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公主殿下忧心得紧,才遣了老奴过来看看。看到小姐没有大碍,老奴总算放心了,也好回去宽慰殿下一二。”
      “院中下人且还安分吧?”这是问沐晴。
      “小姐虽没有养在公主身边,可也是公主唯一的骨肉,千金之躯,矜贵之体,容不得他人怠慢欺辱。但凡有那不敬主子不服管教的,不必问缘由,即刻发卖了便是,将军回来,自有公主担着。若有那泼皮无赖的,给我紧着皮些,且记得,公主府门前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又对着房门外故意高声道。
      唯一的骨肉?大公子并不是公主的孩子么?想想这不寻常的一家子,笛晚有心试探,便捏着帕子捂着眼睛哭声道:“嬷嬷还管我是不是有人欺辱么?母亲都不管我。倘若是真心疼我,何不带在身边好好疼爱?母亲身份尊贵,况父亲又长年不在府中,谁人敢置喙。又哪会自小便将我送入傅府,没有爹爹疼爱,任我一人自生自灭?”
      这么多年,没想到小姐心中到底还是怨的,从前只是不说罢了。冯嬷嬷在心中叹气。可公主,公主落入那般境地,又有什么办法?将小姐送入傅府,自小在傅府长大,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公主殿下她也有苦衷,她”冯嬷嬷又闭了嘴。
      “有什么苦衷,嬷嬷倒是说与我听听”
      “唉,小姐还是不知晓的好,且安心留在傅府,有将军庇佑,想来不会有事。公主将来定会给小姐寻一门好亲事,这辈子平平安安,不受什么苦楚便好。时辰也不早了,小姐用过晚膳就早些安寝吧。秋夜寒凉,沐晴记得夜里多照看着小姐,莫让小姐踢了被子着了凉。老奴这就告辞回去复命了。”语毕,不待笛晚再挽留,就急匆匆的走了。
      若真如嬷嬷所言,身为天皇贵胄的公主殿下究竟会有什么苦衷呢?
      亥时一刻,夜已深,笛晚闭着眼睛,还没有睡着。突然身子一紧,就感到床边有一道危险的视线盯着自己,好似只要自己有任何动作,露出一丝弱势,它就会立刻扑过来将自己撕成碎片……,笛晚能体会到其中包含的深深恶意,却无所依仗,一动也不敢动。
      周围空气好像骤然下降了几度一样,阴冷无匹。
      不会是那种东西吧?严格来说,自己已是个死人了,都能穿越,都能重生,现在又出现一个疑似‘同类’的东西也不奇怪。那自己又是何时招惹上它的?不,肯定不是自己,应该和自己之前的原身有关。
      在一些鬼怪灵异小说里,那些东西出现或者缠着某个人必然是有因果在其中的。难道它的死也与原身有关,所以才纠缠不放?
      仿佛过了好久,那种危险的感觉才慢慢褪去,笛晚从床上坐起,汗水已打湿了脖颈,却无暇顾及,顺着直觉又在枕下摸出那块玉石,果见其上氤氲的一团黑气,比白日的时候更浓了。既知有古怪,便没有再留在身边威胁自己安全的道理。
      笛晚唤了还没安寝的沐晴过来,在屋中找了几个盒子和箱子,一层又一层地将其套装起来,又着人将其带出院子远远地埋了。沐晴惊讶极了,小姐之前不是很喜欢这块玉石么,现在这又是为何?笛晚没有解释,只做出一副神秘不可说的样子,言道她如此处置自有道理,其中缘由尚不能说与她们知晓。沐晴心底只觉得小姐这次醒来后,性子是越发奇怪了,小姐既然说不能说,那自己也就不问了,侍候笛晚沐了浴换了衣裳,便各自安歇了。
      笛晚有了兄长首肯后,开始频繁出入书房,翻看了很多史书和地理州志资料,又几次出门去热闹的街市和茶楼转了转,搜集了很多京城的八卦和小道消息,终于对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和原身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平行空间吗?
      这里在唐代灭亡以前,都和自己所熟知的历史别无二致,只是在唐亡后的五代十国时期拐了一个弯。没有了后周赵匡胤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反而是后梁历经艰难险阻一统其他九国,建立了大晟朝,版图自然没有自己的国家那么大,北起陇西府、幽州府,往北是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北戎国,时常南下侵扰;南至南越府、福州府,比邻的苗疆部族也没有归顺,只是目前相安无事。东边也是直达海边。西边就与自己前世国家地形情况大相径庭了,不接沙漠,也不是高山高原,反而多了一片海,世人谓之西海。
      大晟朝从建朝至今不过一百年,国姓是梁,现在当权的皇帝已是第四任,世称代宗,年号庆元,如今已是庆元十六年。代宗皇帝继位初时还有些勤勉,虽然政绩平平,好歹宵衣旰食,知道操劳国事,后面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本性暴露,渐渐不思进取起来,耽于后宫酒色不说,还迷上了丹药长生之道,这几年愈发严重,奏折不怎么批,早朝也不怎么上了。
      朝政散漫,底下官员无人管束,更加无所顾忌,沆瀣一气,横征暴敛,百姓日子难过,又加上近几年天灾不断,庄稼青黄不接,可谓饿殍遍野,民不聊生,这就导致朝局也开始动荡不稳。
      老百姓没活路了,可不就要造反了么?
      各地不断有义士揭竿而起,但大多都被朝廷的大军所灭,唯余原兖州将领匡威领导的一支两万青壮是硕果仅存的反军,因盘踞泰霄山上,易守难攻,不但站稳脚跟而且还渐渐发展壮大,不断蚕食晋宁府内其他地盘,惹得龙颜大怒,一连几任晋宁知府人头落地后,晋宁知府这个位置渐渐成为官员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本来这里按照自己原来的历史时间来算,该是在北宋时期,但是历史拐弯之后不知道怎么一个蝴蝶法,有些南宋时期的著名人物竟然在这里这个时间也出现了,比如那位大名鼎鼎的朱子,比如那位唯心主义者陆九渊。
      让笛晚觉得庆幸的是,现在的朱熹还没有那么庞大的堪比圣人的影响力,还在孜孜不倦地推行自己的思想中,虽然是开始有了一些追随者,但社会的大风气还没有变,延续了盛唐时期的开明风气,并没有对女子诸多限制。
      街市上女子行走游玩是常事,带不带面纱斗笠都无所谓,抛头露面的话也没有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妇人在坊市做生意,而且还听闻前朝有女将军,后宫也有女官。
      笛晚对此很满意。至于朱子,只能对不住了,为了自己的自在,也为了这个时代的女人,怎么着也得按住他不能叫他出头。
      再说说原身的身份。原身傅笛晚是当朝大将军傅鼎衡和朝阳公主梁凤鸢的独女。傅鼎衡幼时,父母外出游玩时遭遇山匪,双双毙命,就成了孤儿,自小由叔叔傅二爷养大。傅鼎衡家中遭此横祸,导致性情大变,冷漠暴戾,从小只与养大自己的傅二叔亲厚,与傅氏其他族人关系不睦。后与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当今皇帝结识,二人不知怎么脾气相投,引为知己。傅鼎衡后来去了军中发展,渐成一方势力,一路扶植三皇子登上皇位,后又被委以重任,去边关抗敌,甚少归京。
      朝阳公主是先帝与宠妃何氏之女,自小得先帝宠爱,幼时很是风光。可惜好景不长,没等公主长到十二岁,何氏就病逝了。何氏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女子,没什么身份背景。何氏病逝后,没有受宠的母妃在其中牵线搭桥,先帝又有了新宠,没过多久就把这个曾经疼宠过的女儿抛诸脑后,又没有显赫的外家帮扶,受到的荫蔽就此戛然而止。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在宫里,无人撑腰,朝阳公主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年岁渐长,却无人操心自己的婚事,先帝又快不行了,眼看着向来与自己母妃不对付,甚至是有仇的赵淑妃就要凭借能干的儿子坐上太后之位,到时自己还能得什么好。朝阳公主不得不剑走偏锋,鼓起勇气做了一件非常出阁的事情,在一次宫宴上给当时势头正盛的年轻将军傅鼎衡下了/催/情药,制造了二人苟且的场面,还引得众人围观,虽然坏了名声,但也逼得傅鼎衡不得不娶了她。
      朝阳公主使了这般下作的手段,自知对不起丈夫,并不敢奢望夫妻能够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却没想到丰神俊朗的年轻将军竟有一副比顽石更冷硬的心肠,对自己那是半点夫妻情分都不讲,婚前冷漠以对,婚后不闻不问,任由自己在苦海里挣扎浮沉十余年……
      还不等大婚,大晟朝便已该朝换代,换了主人。一个是炙手可热又手握兵权的朝廷新贵,一个是无依无靠又被太后忌恨的前朝公主,公主再尊贵也摆不起公主的谱来了。许是记恨公主的算计吧,傅鼎衡作为驸马住在自己的府邸不说,只初一十五会到公主府行敦伦之事,其他时候像没有这个妻子一样,不闻不问。本是天之骄女,却要像个卑微的侍妾一般等待丈夫的临幸,朝阳公主的骄傲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从十月怀胎直至分娩生女,将军没有过问过一句,外人都道公主是心冷了,恨了,所以生下来的女儿不到三月就被送到傅府,后来也未曾去见过女儿一面。
      笛晚对此却存疑,从冯嬷嬷的行为和话语来看,公主对自己这个女儿还是挂念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出不闻不问的假象来。
      说到这,不得不提及府中大公子的身世。大公子的生母名唤梓月,本是傅鼎衡身边的一个婢女,却和傅鼎衡一起长大,有着青梅竹马的感情,很是不一般,是傅鼎衡年轻时唯二和颜悦色放在心上的人。可惜红颜薄命,只给傅鼎衡生下一个庶长子还没来得及提位份就血崩而亡,但这也让傅鼎衡永远记住了她,成了心里的白月光。所以对傅廷芳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有些父爱的,这些年远在边关,逢年过节的也不忘写封家信,还让人不时地送些好东西——北戎的战利品回来,当然这其中是没有傅笛晚的份的。
      傅鼎衡就好像从来不知道傅笛晚这个嫡女的存在,不知道她就住在傅府后院一样。傅笛晚年幼时,傅鼎衡是有过几次归京述职的,但即便在家也从来没有过来看过这个女儿。后来几年,压根儿没有回京过,更别说见了。难为傅笛晚身边都没个大人照看还能顺顺利利长这么大,也怪不得傅笛晚从前都深居简出,养成那副沉默寡言的性子。
      不过奇怪的是,傅笛晚都被父母无视到了这种程度,府里的下人除了不够恭敬之外,该有的吃穿用度看起来都不曾少过,据沐晴反应,这么多年也没有那种克扣份例的事情发生过。那就很奇怪了,只是一个来自府外的老嬷嬷的三言两语,真的能镇住这些下人这么多年吗?
      一切都透着一丝不对劲,可好像又都合情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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