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却有情》乔语橙

2、第二章

　　感觉到那道迫人的视线确实消失了，笛晚才慢慢放松下来，想来许是错觉而已。
　　笛晚踱步环视起这间屋宇，粗粗一看，觉得很大，大约有一百五十多平的样子，是够宽敞，可是却容纳了就寝的里间、中厅堂和小书房，对于一个明显是皇亲贵胄的大家小姐来说，总感觉逼仄了些。
　　穿过中堂，来到西侧小书房，略微翻找，在书案上找到几张梅花笺和一方小印，小印上果然篆刻着‘傅笛晚’的繁体小楷，这终于让笛晚下了决定。
　　根据魂穿铁律，穿越后新的身体和穿越前的人不是长相一样，就是名字一样。自己明显不是‘同相’的情况，那就是同名了。既然她也叫傅笛晚，既然上天送了这么重活一次的机会给自己，自己有什么理由不抓住呢？
　　既然决定要顶着这个身份活下去，笛晚不得不思考怎样能让自己尽快融入这个世界。
　　笛晚年少读书时父母早亡，生活几多辛酸，却无法向旁人发泄心中苦闷，后来便迷上了文学艺术，读过许多诗词曲赋以寄情。中间还跟着一位很是投契的语文老教师学过一些书法，后来的岁月也不忘时时练习，大学时还出于个人兴趣，经常去文学院旁听一些古典文学课和历史课。笛晚现在也不确定光凭这些经历是否能够应付当下境况。
　　这里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了，这里有着残酷森严的等级贵贱和吃人的礼教。在没有实力打破规则之前，只能先谨慎遵守。
　　此时方至巳时三刻，大约相当于上午十点多，还有时间，便高声唤了人进来，吩咐梳妆打扮，打算出去走走，打探一下情况。沐晴一脸犹豫，“小姐病体未愈，出门去吹了风，再染了病岂非不妙？且先休息几日，过些天奴婢们再陪小姐出去可好？”沫寒也不赞同地随声附和。
　　笛晚摇了摇头，打定主意要出去，不过这两位以后说不得要时时相对，以后意见向左的时候估计还多着，虽然自己还是个‘孩子’，但也不能总是无理取闹不是，能解释的还是解释下好了，就道：“风寒已经好了，就是这屋里太憋闷，胸口闷得慌，头也有些疼，需得出去走走散散心，吸纳些新鲜空气，吐一吐心间浊气，这样对快些祛病也是好的。怕吹风着凉多添件衣裳便是。”
　　两人虽然忧心小姐身体，但觉着有些道理，也就不拦着了。沐晴是个温柔细心又手巧的女孩子，很快就给笛晚绾了一个娇俏的平阳双扣髻，插上珠翠和钗环，又换上一件家常的淡色粉霞襦裙，原身年纪不过十三，如此打扮倒也适宜，平添几分娇俏。笛晚从镜中看到自己仿佛被打扮成了一个小仙女，有些陶醉，不由感叹身在古代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倘若家境允许，可以每天戴上各种精致的首饰，穿上好看的罗裙，像仙女一样活着吧。
　　走出正房，正对着的青石砖空地上摆着一排排各色的盆栽名贵菊花，两侧分别是东西厢房，后面大概是下人住的后罩房，顺着青石小道径直往前，两丛栽种的菊花盛开着。不过笛晚此刻无心赏景，没有驻足。越过菊丛，远远地看到一个圆形拱门，笛晚猜测这大概是院门。走出拱门，回头果然见正上方白色石匾上刻着‘菊芳苑’三字。出了菊芳苑，是一方碧绿的湖水和一片假山石，沿着青石小径继续走半刻钟，就见一座拱桥矗立在前，桥下有一条小溪流缓缓而过。踏上石桥，就看到前面的院门，有两个守门的婆子靠在两侧的石头上昏昏欲睡。毫无疑问，那应该就是前院。
　　两个婆子看到笛晚带着婢女过来急忙行礼，也不敢拦。过了院门，就来到一片姹紫嫣红的小花园，笛晚刚拐道走上中路，就见一锦衣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小厮迎面而来。不等笛晚说话，那男子径直走到面前，草草拱了拱手，一副有事要办，急着要走的样子。
　　“原来是小姐，小姐怎么到前院来了？近来府中有事，人来人往的，怕冲撞了小姐，小姐还是不要乱走的好，无事便不要往前院来。”
　　没等笛晚回话，又看着沐晴和沫寒两个丫头训斥道：“小姐年轻不知事，你们也轻狂不识礼数么？还不快扶小姐回房，等闲莫要撺掇着小姐来前院。”
　　轻狂不识礼数只怕不是说两个丫头的，是在暗讽自己这个小姐吧。又没有什么律令条文声明闺阁女子不得入前院，或许只因人言可畏，要避讳外男，许多古代女子一生都在自己闺房的一亩三分地打转，何其可悲。这样的礼数笛晚当然不会遵守。其实入不入前院倒不是什么要紧事，有的是办法光明真大地入，要紧的是眼前这个人言语之间并无半分恭敬，看起来丝毫不把自己这个小姐放在眼里，这可不太妙。
　　看到沐晴沫寒两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便知道这人对自己几个一贯是这样的态度。能辖制住自己这两个贴身大丫鬟，只怕这人在府中的身份地位也不低，但还是以小姐称呼自己，可见不是主子，应该是府中管家或管事什么的吧，不过一个小小管事应该还没那么大胆子。对于这种两眼一摸黑的情况，笛晚委实有些无奈。不过，这并不代表笛晚会老老实实地任人欺负。
　　“父亲不在府中，不知是何等重要的事劳动管家去办，要紧得竟连给我这个主子行礼也顾不得。昨日我偶感风寒有些严重，都闹到前院惊动了大公子，也不见管家前来询问半句。主人家不在家，不是合该闭门谢客，安守家门么？不知管家有什么要紧事要门户大开，人来人往，可曾回禀过千里之外的父亲和尚在家中的大公子？此等大事，本小姐亦不曾听闻知晓。难保不是管家你勾结外人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毕竟小姐我深居后院，兄长每日要进学，管家要做什么，瞒天过海容易的很。再说这家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有哪一个不是姓傅，这家里有哪一处是我去不得的地方。若怕有人冲撞了我，紧闭大门，不让闲杂人等进门便是。要我不得踏出房门，管家难不成是想趁父亲不在幽禁本小姐吗？你如此怠慢与我，不敬主上，不怕我上告御史，叫京官拿了你这奴大欺主的老东西吗？”
　　没错，笛晚已经确定，这家的男主人不是去世，而是远在外面。笛晚突然想到，若男主人已经去世，大公子早该继承家业，改称大爷或者老爷了。而且看样子这男主人至少几年都未曾归家，要不然沐晴不会频频提起公主这个母亲却下意识地忽略父亲，像忘了这个人似的，只字未提。可是父亲不在，独居公主府的母亲为何不把自己和大公子接过去住，这样更方便照顾，反而是分府而居呢？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往日里沉默寡言偏安一隅的小姐今日怎会突然伶牙俐齿起来，还如此强势，咄咄逼人。这欺主的罪名自然不能跟自己牵扯上，想想近日背地里干的那事儿，冷汗都下来了，可千万不能漏出风去，让人知道了，急忙跪地否认“老奴不敢。小姐明鉴，正是听闻小姐有疾，前去探望的。这偌大的傅府，小姐自然哪里都去得，是老奴糊涂了。近来也没有甚么大事，就是南边采买的木材到了，这几日都要陆续往府里送来，吵闹了些，怕惊扰了小姐，才劝阻小姐来前院。不过若小姐实在有兴致，大不了麻烦些，老奴令他们夜里送也使得，这样就冲撞不了小姐了。老奴清点的时候看到其中有一批上好的檀香木，想着正好拿来给小姐做个小憩的软塌……”
　　不愧是管理府邸多年的人精子，三言两语就逆转了情势，还晓得用好处留了个台阶给自己下。这般情形下，若自己还执意要来前院闲逛，岂不是逼得人家搬运工夜里忙活，恐要传出自己任性跋扈的名声。笛晚也觉得今天有些鲁莽了，这府里的情况还没摸清楚，算了，要整治不听话的下人来日方长，就顺着这个台阶下，暂且放他一马，“管家如此兢兢业业，忙碌之中还不忘给我做家什，可见对本小姐的关切，想来是我多想了，这前院除了这花园也没什么好景致，既如此，就回吧。本小姐就且等着，看看这檀香木的软榻用起来有何不同。”
　　躬身送小姐离开，管家福叔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公子就要从书院旬休回来，那位道长也不知到底找到宝物没有，可别让公子察觉了，要不自己可没法交代啊，唉，自己的宝贝疙瘩到底还有救没有？想到自己那此番遭罪的孽障，心中是又心疼又愤恨，哼，老东西，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回到卧房，沫寒才惊叹道，“小姐今天好威风。早该杀杀福管家的气焰，看他还敢不敢对小姐不敬。”笛晚暗暗记下，管家姓福。
　　沐晴也感叹“其实这样也好，以前小姐不爱言语，也不在意这些俗事，那些刁奴贯会看人下菜碟，日子久了，难免心大，不将主子放在眼里。若不是有冯嬷嬷时常过来敲打整治，这院中不少奴仆怕也早生了异心，怠慢主子呢。”
　　笛晚闻言皱起了眉头，奴仆需要敲打才会好好侍奉做事，那自己这个小姐地位该有多低，在古代，小姐地位低只有一个原因——不受宠，或者说不受重视。嬷嬷，一般宫里出来的老宫女才会这样称呼，这冯嬷嬷想来是那位公主的人。从沐晴的言语来看，公主应该是挺关爱自己这个女儿的，不存在不受宠的说法。那只能是在这个府里不受那位驸马男主人的宠咯。难不成自己不是他亲生的？可是如果公主真给他戴了绿帽子，可见是不惧他的，那为何不把自己接去公主府呢？看来这情况有些复杂，这小姐估计不是那么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