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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废宫藏身 ...

  •   号角声起,各队人马便在稀疏树丛中散开,各自寻觅去了。毓旸这里除了毓晈、赵易以外,便只跟着两个原在御前的随从。因其余皇子尚且年幼,兆祐帝这次便只点了毓旸下场。料想今日自然无人敢与他争抢。其实也不必争抢,各家见他们往那边过去了,早都远远地避开了。所以五人一路所过,竟然没碰见一个人。

      骑射上头,德清王府家的毓昣和毓晈素有声名。因此毓旸虽然也上心,可是比起他来,毓晈却更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赵易见他独自一人冲在前头,满心里想的只是要猎个大的,除了心里叹气以外,便不敢离了毓旸太远。毕竟若是再有流矢之类,伤了自己事小,伤了毓旸可不是玩笑的。他便是再不得宠,也是皇子。真要是出了事,他们这些跟着的人捱一顿打怕还是往轻了说的。

      因此走了不到半日功夫,便早已不见了毓晈。赵易见那两个侍从皆是和他一般,并不在猎取上头太用心,只满眼都是顾着毓旸,心下稍微放松。于是便开始留心四处动静,将一大半心思分到了射猎上。

      眼看着前面便有一丛低矮树林,里面悉悉索索之声传来,四人不觉便放慢了脚步。赵易先下马去,蹑手蹑脚举起弓往前靠近。一边抬手叫身后的人小声。待目视清晰后,他手上便不再犹豫分毫。只听一声嘶叫后,那树丛中突然跑出一只后臀中箭的狍子来。两个侍从见了,便忙从腰间解下套索,一齐双双出手。赵易便仍留在原处,却一边听见毓旸的声音略带兴奋从头顶传来:“抓活的。”一边赵易便觉得左肩被人轻按了一下。

      毓旸并不下马,只俯身在赵易耳边说了这一句,便策马飞奔了过去。那边虽然树丛挡着,但嘶鸣声却不绝于耳。赵易知道这二人中必有一人得手了,于是便也翻身上马赶了过去。到了树丛那里,却见毓旸指挥着两人将那狍子制住后,亲自上前拔了箭头,给那畜生上药。忙了半日,毓旸见那狍子已渐渐地没了力气,便吩咐其中一人先行折返将活物献上。

      号角声起至今,尚无锣鼓声响。赵易猜想众人都在等毓旸这里先拔了这头筹。因此那侍卫得了令后,脸色喜不自胜,便牵了那狍子去领赏了。果然不多久,便听见锣鼓声起。等赵易再回头时,却见毓旸神色早恢复如初,仿佛方才那一点点兴奋之色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于是三人继续往前去,又胡乱找了一二个时辰。此时他们距那观礼台早不知离了多远,早先只隐约可见的旧猎宫已辨得清。赵易又打了两只山鸡一只兔子。毓旸则一无所获。那侍卫倒是猎了一只狐狸,可惜中箭在背脊处。狐狸肉又不好吃,拿了回去也只能做些散碎东西罢了。因此赵易和那侍卫都有些颓丧。好在方才那狍子虽不大,却是活物。既难得,彩头又好。今日便是再无所获,想必也能交差了。

      只是仍不见毓晈身影,赵易心中难免有些担心。所有猎物名义上都是毓旸的。若是真走失了毓晈,到时候恐怕毓旸脸上也无光彩。赵易正心急着,三人已进入了一处比方才猎狍子那里又高些的林子里。此时日当中天,外头日晒厉害。因此一进这林子,倒觉得舒爽不少。赵易早已饥肠辘辘,只是毓旸不吩咐,他也不敢出言要吃要喝的。正有些头晕时,却听见“咕”一声传来,倒不知道是出自哪个之腹。恰在此时,毓旸停下了马,回身对赵易便道:“如今正巧来了这林子里,就此休息片刻再行不迟。”赵易满心里委屈,却又不好出口否认方才之事。讪讪中只得上前接过他手中缰绳来,先替他将马拴在树上。等他再拴好自己的马,看向毓旸那边时,却见那侍卫已取出了水和干粮,毓旸一手接过,随手取下背后箭囊递了出去,便倚坐在一棵树下吃了起来。

      赵易虽然脸上发烫,但见毓旸一切照旧,也不好为这些些小事便出言澄清。那侍卫见他站在那里不动,以为他未带干粮。因方才是站在毓旸那边,此时他便绕过毓旸身侧,欲递送些干粮来与赵易。正在此时,却不想突然一支流矢射来。若不是毓旸坐着便抬脚踢了那侍卫一下,恐怕他就要中箭。那侍卫虽是一惊,却到底是御前出身的,忙中不乱,即刻上前挡在毓旸身前,并从腰间取下一面旗子来,抬手朝射箭来处方向用力挥舞,一边还高声呼喊。

      他这里呼喊不停,赵易却已是呆了。便没注意到毓旸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后。因赵易的箭囊尚且还未取下,毓旸便伸臂绕过他腰间,从中拈了一支出来,搭在自己弓上。只听嗖的一声,那箭擦过赵易耳边,只一瞬便飞了出去。想必是危急之中,他用尽了全力,因此立刻便传来一声闷哼。赵易方才来得及收回游思细看时,却见那边矮树林中,似乎有人摔倒在地上。可等他再睁大双目细瞧时,那人却又不见了。那侍卫见毓旸出手,不等吩咐,便急急上马过去查看。赵易也欲跟去时,却被毓旸拉住了。

      毓旸不说话,赵易也不敢轻易开口。二人避在树丛后等了一会儿,却并不见那侍卫回来。赵易顿时紧张起来,全没了主意,只呆呆看着方才侍卫消失的树林。

      毓旸却不见丝毫慌乱似的,他见侍卫迟迟不归,便沉声对赵易道:“先不用管这些马匹。快快拿了弓往猎宫那里去。快!”

      赵易虽不知他是何用意,但想到二人独自在此,未知对方是敌是友,的确十分危险。所以避去猎宫也是个权宜之计,因此他便依言俯身捡起弓,扔了帽子,猫着腰往林间深处跑去。他一边左避右躲,仍是不免被细枝刮伤了几处。一边仍密切留意毓旸方位。后者因个子高,格外显得吃力,便是猫腰前行,仍旧刮蹭得脸上、身上几无完好之处。

      赵易初时尚不敢用尽全力,怕的是毓旸跟不上。毓旸却因见赵易危急关头仍是磨磨蹭蹭的,便转头道:“你过来跟着我,快!”赵易听了便依言过去跟在他身后。

      毓旸在前独自一人披荆斩棘,两人之间间距却仍旧逐渐拉大。不过因能抬头睁眼了,赵易目视便清晰了起来,他见前方猎宫已是近及,于是心中一松,脚上奋进几步,终于追近了一些。

      猎宫主殿早已坍塌,只旁边偏殿尚有几处房舍仍有片瓦覆顶。毓旸似乎对此地十分熟悉,等赵易追上来了,便带着他闪身进了一处破壁之中。因周边林密,四壁之外又到处是坍毁后的瓦砾堆,赵易从光亮处进去,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清。正在举止无措之时,里头深处却亮起了一灯。赵易睁眼努力看去,却见毓旸不知从何处搜出了一盏石灯来。想必他是用身上带的火折子点燃了里头残蜡。

      赵易正在这里四处查探,却听毓旸对他道:“幼时来蓟岭,曾在此避雨。所以今日急切中便跑了过来。我们在这里躲了,不到天黑必有人来寻。到时这局便解了。”

      赵易听他语气平淡,似乎方才不曾遇险似的,心里倒也稍稍安心些。只是自己满腹疑虑,却又不便多加探问,因此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赵公子在毓昣跟前,也是这般少言寡语么?还是方才那一场,已将神魂都惊碎了?”因毓旸坐在一处角落里,烛光昏暗,赵易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只是听他口气中似有看轻自己的意思,便也赌气道:“公子倒是气定神闲,全然不像外间传闻的那般。”

      毓旸听了颇玩味道:“哦?外面究竟是如何议论?愿闻其详。”

      “殿下并非居于深宫,自然不会全无所闻,又何必故作不知。”

      “说得不错。但是底下人传上来的话难免有所矫饰。所以赵公子若是愿意的话,我这里自然无有不洗耳恭听的。”

      听他虽语气轻松,但倒不像是随意开开玩笑罢了,赵易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毓旸见他半日不开口,便哂笑道:“这便如此头疼了?将来只怕还有比这为难万倍的事呢。到时候你也只这般沉默不语?你我二人如今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便是说一两句真话,此处横竖无人,也不至于就立刻祸从口出了。”

      赵易听他开头两句不过是揶揄自己,说到后头,竟然有几丝凄凉的意味出来,便赶紧答道:“并非是我一味怕事。只是今日看殿下所行,实在与素日听见的议论大异,因此想着这些话既然毫无道理,便不必拿出来说了。”

      “既然赵公子不肯多言,那不如就说说你之所见,我今日行止,究竟与外边传的,哪里不同了?”

      赵易想了想,便勉强说了一句:“殿下脚力着实不错。”

      “还有呢?”

      “骑射功夫恐怕也不弱。”

      毓旸在暗中点头。赵易虽看不见,但见他不语,想必是还叫他继续说的意思,于是又道:“应变能力非同一般。”

      赵易心想,只这些,便是在今日诸位王孙公子中,已经卓尔不凡。想必毓旸之前种种,不过是故意守拙而已。只是如今事情一出,不知他还能瞒众人多久。正想着,那边又有声音传来:“赵公子是不是很想问,方才为何拦着不叫你过去?”

      赵易听了,便点点头。因他站在明处,毓旸看得清楚,便又道:“若是我说,昨日伤了钱宇之人,恐怕和今日放冷箭的是同一人,你可会惊讶?”

      毓旸见赵易又摇头,心中涌起几分赞赏,语气中便多了丝循循之意来:“这人既然是盯上了皇长子府,且一而再再而三,想必是并不怕闹出大动静来。方才他躲在暗处,若是一箭被我射中要害,那自然是好。但有树丛挡着,恐怕难有那个准头。若没射准,那侍卫又未归,恐怕是凶多吉少。我虽不知他到底是何底细,但这人既然如此想将事情闹大,我就偏不如他的愿。”

      赵易听了,便立即明白了毓旸话中所指。

      这人两次出手,伤的却都只是毓旸身边的人而已。尤其是昨日钱宇受伤,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所以说是流矢,大家信也就信了。只是到底也没查出什么来。可若再有一次,就难免惹起猜疑。别的也就罢了,只是如今皇长子并非炙手可热。难保没人反而疑心到毓旸自己身上去。况且如今只他们二人在此,真是不大容易说得清。赵易想到此处,也有些替毓旸感到凄凉。赵易自己孤身一人在德清王府长大,虽然并非事事时时如意,但毕竟是个没要紧之人,因此活得尚且不累。这几年他看在眼里,就连毓昣,比起幼时,做起事来也不知道多了几重的打算。但他毕竟还有一两个心腹在身边时时替他筹算,又有公主这个靠山。可即便如此,他尚且还有顾不到的地方。所以虽然毓晈常有和毓昣较真的意思,但在毓昣心里,未必就不羡慕毓晈,行事不必动辄多思多虑。可赵易今日再看毓旸,本来以为就是不得宠的皇子,替他筹谋之人比起毓昣来,也只会多,不会少。可如今他受了这么大的暗算,竟然连个恣情诉说之处也无,实在可怜可叹。

      想到此处,他心中生出了同情之意,便不自觉问道:“即使如此。等会他们找来了。也难对方才的事闭口不提。”

      毓旸便道:“也不必说死了。就只说因不见了毓晈,遣了侍卫出去寻,却半日不见他人影。后来天又暗了辨不清方向,便只得找了一处地方暂时歇息。便是有对不上的地方,想必父亲也不会当面拆穿。我再见了他,自有说辞能应付过去。”

      赵易听他述说,甚为合理,且又并没要他扯什么弥天大谎,便依言点头允了。

      他们在这里说着这些,外边老天也着实配合,居然雷声隆隆就下起了雨来。到后来雨歇风停,果然便听见有人在远处呼喊起来。他们等那喊声近了些,便吹灭了灯摸了黑出去。看天色犹明,其实已过黄昏,不过片刻便要到掌灯时候了。毓旸使了眼色,赵易知其意,便仍照着来时方向,往系马匹那地方摸去。未出那林子,便看见前边毓晈打头,一队人正提着灯笼在那林子外草山上寻人。赵易二人牵马现身后,毓晈便忙下马上前。他见先毓旸虽身上狼狈,但行动无碍,便又过来看赵易。一见他身上大致完好,便若有所思起来。

      因这场大雨,兆祐帝听了毓旸所述,倒没多问。只是毓晈却只一味盯着他问白日里的事。赵易断不透他和毓旸真实关系,因此既不好骗他,也不敢全盘托出。因实在被烦得无法了,便反问起他今日围猎胜负来。毓晈听了,稍稍提起了点兴致来,便说即便是按多寡定胜负,算上他那一份,毓旸这次也已经夺魁无疑。其实兆祐帝见了那活蹦乱跳的狍子,便已惊诧非常了。还说即是活物,便还叫养着,不许人宰了吃。

      赵易听了,便故意赞道:“那东西吃了那一箭,居然不过半日功夫就能活蹦乱跳了。果然这上用的伤药就是效验佳。”

      “上用的伤药?毓旸今日果真亲自出手了?”毓晈听了,一边诧异不已,一边满眼放光道。

      赵易想了想,便点头道:“我看他骑射上头很是有些根基的。”

      “不过是入幕一日,便如此知道护主了。只是莫要忠心过了头,到头来后悔莫及。”二人正说着,却不妨冷冷一个声音从赵易身后传来。

      赵易不用转头,便知道是毓昣来了。只是他从未如此阴阳怪气说过话,因此难免有些不解。倒是毓晈,听见这话,却并不如何生气。只嘁了一声后道:“天下大道千万,从没听说只许人一条走到黑的道理。”说完便拔脚进了自己帐内,独留他们二人在那里。

      赵易见是毓昣,自然心中高兴,便上前询问:“你这几日都在哪处帐中?我寻了你几日未果。昨日平白闹了一场,晚上又与毓晈侍卫宿在一处,就不好多去打听。”

      毓昣初时因听闻赵易成了毓旸的侍卫,心中自然不乐,但因有事在身,不得分出功夫来寻他。方才好不容易寻见他,却又正巧听见赵易与毓晈在那里大赞毓旸,不知为何一时郁结,便莫名其妙说出了那句话。其实话刚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

      此时他见赵易见自己后神色兴奋不似作假,又听见他这几句解释的话,分明是与自己格外亲厚之意,毓昣便一面深愧自己气量窄小,一面心中不知何故竟得意非常。

      赵易见他不过几句话功夫脸色却变了几变,心中纳罕。又想起他方才莫名其妙对着毓晈一通揶揄,便又道:“毓晈毕竟是德清王府正经世子,便是毓旸也没当他作门客使唤,你无事去刺他作什么?”

      毓昣见他分明误会,也不戳破,只顺势道:“我就看不惯他那窝里横的样子,出了府又到处卖乖。不过是跟了个不得宠的罢了。”

      赵易知道拿他无法,便丢了这话头,便问起他这两日所历来。

      “你被指给了皇长子府做侍卫后,我便要出来寻你的。奈何今年人实在多,便规定了各处人等无事不得随意走动。我既然是管事的,倒不好自己先破了这规矩。于是等到今日早上才寻了个由头过来寻你。谁知你竟已出去了……”

      未及说完,却被赵易吃惊打断道:“你说什么?什么皇长子府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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