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札记》初算

9、第 9 章

　　陈南破自离开玉爪城，便一路往南，到了少骊山。少骊山虽说听着跟骊山儿子似的，但其艰险程度跟骊山没法比，甚至可谓是个“山清水秀，峰泰民安”的地方。然而在这片宙宇中，越是环境好的地方，其居民越是险恶，往往都是术法高强而又心术不正的人，这些人在江湖上混迹久了，就想寻找一席安稳之地，原住民若是术法弱一些，自然只有乖乖退出一条路，自然，如果死路算上，那就是有两条路。
　　陈南破不是来此定居的，他年纪尚轻，又身无牵挂，便想牵着他的魇骐兽去游历天下，这时正好经过少骊山。
　　他在此处住了三日，臂上悬挂的铜铃让他事事顺遂，少骊山最恶的人，也不敢挡了他的道，他住过少骊山中最好的客栈，吃过特产的玉麋肉和荇胡酒，心满意足，牵着他的万贯家财往山的背面走去。
　　他坐在魇骐兽背上，哼着小曲，兴致不错。路上经过一户人家，门口热热闹闹围了许多人，似乎是娶亲，不过门口那些人倒不像来贺喜，而像来看笑话的。他无意于此，瞥了一眼就走。但走几步，又猛地回过头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人群中穿红衣的新娘。
　　“凤天西？”
　　他驾着魇骐兽过去，人人都望过来，他依旧盯着那新娘，却觉得哪里不太对，相貌是对的，可此女眼神空洞，嘴里还念念有词，哪里像昔日见到的凤天西？
　　有人看见他臂上的铜铃，惊道：“陈……陈南破？”
　　这下众人都反应过来，一时都警惕地拿出武器，谁都不认为他只是过来看个热闹。若他只针对主人家，他们便走，若是他谁都想杀，那也只能拼死一斗了。
　　“新郎是谁？”他丝毫没有顾忌到此时众人心中所想，也不在乎他们戒备不戒备，只是这么仿若未见地闲闲地问了一句。
　　没有人答，新郎——如果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就是的话，他还往凤天西身后躲了一躲。
　　“那个穿红衣服的，出来。”
　　那人犹犹豫豫不敢露面，陈南破好笑道：“怎么，还要我数一二三？”
　　那人这才出来，道：“我……我是。”
　　陈南破歪了头道：“你这新娘，看着不是很聪明啊。”
　　那人赔笑道：“是……她……摔坏了头。”
　　“哦？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兄弟好福气啊。”
　　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强笑道：“多谢……”
　　他盯着新娘，不再说话了，新娘新郎本来是出来拜天地的，这时候也僵在那里。旁边看热闹的人，这时候都看出些门道来，新婚抢亲的事，在这个宙宇可一点儿也不新鲜，弱肉强食，这是自然真理。
　　他高高坐在魇骐兽上，喊道：“凤天西。”
　　那新娘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他微微皱眉，难道真是认错人了？还是她真摔坏了脑子？他跳下魇骐兽，朝她走过去，众人见状都连忙让到一边，连新郎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走到她跟前，弯下腰与她平视：“认识我吗？”
　　她慢慢抬起眼皮，说道：“陈南破。”
　　声音也对。他笑道：“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还记得我啊。”
　　新郎闻言汗如雨下，谁知道自己在悬崖边随便捡的一个漂亮姑娘，居然和陈南破有关系。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陈南破一眼，他似乎正专心与那傻姑娘说话，没有留意他，他便微微移动脚步，想慢慢溜走，谁知刚走两步，一柄剑就“唰”地飞过来，生擦着他的鼻尖飞过，钉进墙里铮铮作响。
　　陈南破笑道：“哟，婚都不结了？”他看他一眼，他立时吓得跪在地上，狠狠磕头道：“今日陈南公子与夫人大喜，在下给你们拜喜了！”
　　“住嘴！”他瞪了眼睛厉声道，“闭上你的臭嘴好好跪着，我话说完之前你敢走一步，我就把你的脚指头全都剁碎。”
　　他转过头，立时换了一张脸，笑容温柔得奸险：“没吓着你吧？”
　　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他直起身子，向下审视她，许久才说道：“凤天西，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何以还记得我呢？”
　　她道：“我不记得你，他们管你叫什么，我就管你叫什么，如此而已。”
　　他笑起来：“原来如此。”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哎，你这小脑袋，真的坏啦？”
　　“我不是脑袋坏了，我是魂魄不齐。”
　　“魂魄不齐？你怎么知道？”
　　“我自己把脉，不就知道了？”
　　“你还会把脉？”
　　她想了一想，说道：“应该会吧。”
　　“……”
　　“魂魄不齐，会让你变成傻子吗？”
　　她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摇头道：“我觉得我还是蛮聪明的。”
　　“……”
　　“那会影响你的术法吗？”
　　“嗯……这个或许有一点吧。”
　　“所以你连他也打不过？”
　　“我为什么要打他？”
　　“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跟他成亲的？”
　　“没什么心甘情愿的，他说跟他成亲的话，他就给我饭吃。”
　　他沉默地看她一会儿，浅笑道：“那你跟我走，我也给你饭吃，好不好？”
　　她也打量他一会儿，说道：“你会对我好吗？”
　　他好笑地说道：“你问过他这个问题吗？”
　　“问过啊，他说会对我很好的。”
　　“你信了？”
　　“为何不信？”
　　“那……那你跟我走吧。”
　　“你是说你会对我好？”
　　他有些别扭地说道：“你要一直这么傻乎乎的，我就……对你好吧。”
　　“那我灵魂齐了，你就不对我好了？”
　　他又沉默一会，最后耸肩道：“不知道。”
　　她跟着他跳上魇骐兽，从背后抱住他，他一瞬间身子都僵了，低头看一看腰间伸出来的两只白皙的小手，忽然心里有种极大的满足感，以后这个又笨又傻的小丫头就归他了，魂魄嘛，找回来了也暂时存放在他这里吧。他握住她的手，志得意满地吆喝着魇骐兽往南去了。
　　北风刮过，黄沙地上血红一片，那些看热闹的人死也想不到，一出门，原来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