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札记》初算

4、第 4 章

　　两人走后，凤天东道：“走了也好。这结界布起来慢，你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肖溥臣在地上摊开一块布，招呼凤天西坐下吃饭。凤天西吃着吃着，忽然哭起来，肖溥臣和凤天东心中也起悲意，眼看玉爪城一点一点变得透明，他们的亲人朋友从此都随风而去。重建玉爪城，说来容易，从何做起呢？他们是否还能回到这里尚且都是未知数。拯救苍生？他们自己也不过是孩子而已。如今他们的前途就同这片沙漠一样，一眼望过去，是没有路的。
　　日头上升，屁股底下的黄沙渐渐滚烫起来，终于坐不住，两个人只好收了东西站起来。凤天西眯着眼睛往远处瞧了一会儿，说道：“阿臣你瞧，那是不是个人？”肖溥臣也眯着眼睛敲过去，波浪一样的热空气中，远远的确实有个身影，在慢慢地往他们这边过来，他点头道：“应该是个人没错。”
　　“哥，有个人过来了。”凤天西道。
　　“我听见了。你们瞧仔细了，只有一个人？”
　　两人又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说道：“只有一个人。”
　　“好，”凤天东道，“阿臣，你过去问问他，来这里干什么，不要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就说你是护城的，照例询问。”
　　肖溥臣便过去了，跋涉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到那人跟前。是个破衣烂衫的老头子，皮肤黝黑，整个人干巴巴的，像风干的腊鸭。
　　“这位老者可是往玉爪城去？”肖溥臣问道。
　　老头看向他的眼中闪出精光，神态却很是痴傻，像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说道：“玉爪城？前方就是玉爪城啦？我不知道哇，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那既然来了就来了，我活这么大把年纪，还从来没去过，就去看看眼界吧，年轻人，你给老朽带个路如何？”
　　肖溥臣不动声色，说道：“老者不该不知，玉爪城不是闲杂人等可入的。”
　　“闲杂人等，我怎么是闲杂人等呢？”老头很是惊讶，“我不过就是想进去看一眼，参观参观，回去好跟我的小孙孙说道说道，这样也不成吗？我听说玉爪城人很大度的呀，怎么看都不让看的？”
　　“您请回吧。”
　　“不要这样子嘛，年轻人，你看我都走到这里了，你就算不让我进去，让我站在外头看一眼也好嘛，成不成？这个人情总可以通融通融吧？”他方说着话，肖溥臣全然没有防备，忽然见他手中现出一根铁棒，猛地往他腹部戳来，他根本来不及抵抗，结结实实挨了一击，顿时痛得两眼发黑，倒在地上几乎不能动了，模模糊糊看见那个老头脚步稳健，身形极快地往玉爪城走去。
　　凤天西见情状不对，忙道：“哥，不好了，那老头过来了，阿臣……阿臣怎么好像倒在地上了！我去看看。”
　　凤天东忙道：“站住！结界马上就布完了，你站在这里替我防护，决不能让那老头靠近。”
　　凤天西闻言，只好留在那里，布起防护罩。那老头身形极快，倏忽就到跟前，只见他面目肃然，眼神凌厉，看见她的防护罩，停也不停，顿时抄起铁棒，从空中打将下来，凤天西大惊，拼尽了全力才堪堪抵住他的攻击。
　　这老头术法不弱，但凤天西若正面与他交锋，绝不会落于下风，偏偏凤天东只许她防，不许她攻，她只好硬生生拿防护罩抵御。幸好过了不多久，活城结界便大功告成，此时肖溥臣也已经过来，虽然受了伤，但到底是三人对一人，有恃无恐了。
　　那老头知道利势已去，此时又弯腰驼背，那铁棒撑着地面，掩嘴咳嗽起来，仿佛十分虚弱一般，哭道：“老婆子哎，你老头子没有用，一辈子让你过不上好日子，你临死说想看一眼玉爪城，看一眼玉爪城里的大人物，我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总算替你完成了心愿，死也足矣。”
　　凤天西听了有些动容，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缓和了语气问道：“你……你说的是真是假？”
　　老头突然“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三人忙围过去，凤天东探了探他的脉搏，神情忽然很震惊，凤天西问道：“怎么了？
　　凤天东道：“他……他没有脉搏。”
　　“怎么可能？”肖溥臣不信，自己伸了手上去探，也是一脸震惊。
　　“真的没有脉搏吗？”凤天西问道，肖溥臣颇为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凤天西便也很好奇地去探了探，脉在，可是全然没有跳动，像死人一样。
　　“奇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凤天西问道。
　　老头满脸凄苦地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我早就是个死人啦。要不是为着完成我老婆子的心愿，我也不会拿蓝虞草锁住魂魄，强撑着来这里一趟。现在心愿已了，我也可以安心去啦。”说完就紧紧闭上眼睛，再也不动弹了。肖溥臣拿手指往他鼻子下一探，说道：“死……死了。”
　　三人蹲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凤天西道：“咱们把他埋了吧。”
　　凤天东道：“阿臣，你带着小西先往外走，我来埋葬这位老者，过会就上去赶你们。”
　　肖溥臣道：“这是为何？”
　　凤天东道：“不要多问了，就这样吧。你们快走。”
　　两人便一头雾水地离开了。凤天西回了一次头，看见凤天东已经站起身来，一脸凝重地看着老者，感觉到她在看他，便朝她笑道：“快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等两人走了，凤天东却不动手挖坑，反而背着手悠闲地踱了几步，一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听闻虎脊市场有卖一种药丸，食下能暂时压住脉搏心跳，食用者行动自如，从脉搏呼吸上来看，却宛如死人。这位老者却想来不会是食用这药丸的，只是用蓝虞草锁住魂魄才会像方才那样，显出食用药丸的状况，日后我兄妹几人要独自闯荡天下，必然会有受伤流血的时候，我在城中没有用心学习医术，连缝制伤口也不很利落，不如这时在这老者身上比划一下，反正人已死，也不会知痛。”
　　他转头，那老头不动声色，依旧一副死状，他冷声道：“我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你这死还要继续装下去么？”
　　老头也是聪明人，知道这么装下去也无意义，干脆睁了眼睛站起来，神色倒很谦逊，或者说卑微。
　　“公子，少爷，行行好，我不是有心想骗你们，只是昨晚滞留在虎脊市场，半夜看见一道金光照到玉爪城，今天便想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并不是有心冒犯，您大人大量，放过我，我发誓，绝不会将今日所见所闻说出去半字，否则，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凤天东冷笑道：“你们城外人向来不把誓言当回事，这头说完，转脸就能把这是宣扬天下。”
　　“不，不……”那老头忙道，“公子，您若在外头听见半句谣言，马上可以赶来将我置于死地，我绝不还手。”
　　“与其到时再杀你亡羊补牢，不如我这时候就斩草除根。”他说着拔出剑来。
　　“公子饶命！”老头跪下来着急地说道，“老朽今日所见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啊，玉爪城之事早晚也瞒不住，您何苦杀我，让您自己的手上平白沾一条人命，玉爪族可有族规，绝不许伤人性命，您若为我这一条贱命破了族规，多不值啊。”
　　说起族规，凤天东眉头皱了一下，但依旧说道：“玉爪城之事瞒不住不假，这也不是我要杀你的原因，我杀你，是因为你窥见我布活城结界。虽然你看得不全，但只要倒推一下，也大致能推测出某些时候，玉爪城会出现在擒风沙漠何处，只要能推出一处，玉爪城就得遭殃。所以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过你。”
　　“天可怜见！”老头朝天哭喊，“我老头方才只顾着与那位小姐周旋，根本无暇顾及大人您布的什么结界，我一处都没看到啊！”
　　凤天东已经不再看他，慢慢举起剑，说道：“为了玉爪城，为了我的族人，我只能杀了你以绝后患。”手起刀落，那老头这回真的没了生息，凤天东垂下来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