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幽灵粒子》书卡拉

6、第6章

　　拼了两张桌子，原本的四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菜一道一道上来，竹子还是安安分分坐着，但那一脸垂涎……叶耀灵心里好笑，左手揉着她脑袋 ：“大家边吃边等，在外头，不分老师和学生，不用拘谨。”

　　话是这么说，但老师不开动，也没人好意思先动筷子。

　　叶耀灵右手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桌面，一副悠闲模样，毫不在意学生们的尴尬和……饥饿。

　　大山将用热水过了一遍的碗和筷子放到竹子面前 ：“好了，竹子可以吃了。”

　　“谢谢大山叔叔！”

　　“实在看不出，原来大山是个这么细心的人。”黎昕开口，她坐叶耀灵右手边，现下大半个身子都朝着他。

　　大山拍了拍竹子的小肩膀回：“小孩子容易吃坏肚子，还是多注重的好。”

　　叶耀灵自顾自把盛好米饭的碗放竹子面前，夹了一片酸笋喂进女儿嘴里 ：“怎么样？宝宝。”

　　“好吃！现在我更饿了。”竹子做出一张苦瓜脸。

　　叶耀灵嘴角含笑 ：“今天想吃什么就吃，呐，自己拿筷子。”

　　竹子一伸手就夹了一大块水煮肉片，叶耀灵点点自己的筷子——他就知道，然后他给自己也夹了一大块肉。

　　学生看老师终于动了筷子，如释重负。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句话不管放在何时何地何人，都是真理。

　　于晏晏问 :“竹子是不是快五岁了呀？”

　　竹子专心吃菜，两耳不闻窗外事，叶耀灵答 :“是五岁了，前几天刚过的生日。”

　　辣得直喝水的吴影算了算日子，默默记住小竹子大概的生日。

　　张雅南道：“竹子活蹦乱跳的，这性格可不像叶老师。”

　　黎昕笑得温柔：“那就是随妈妈了，竹子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妈妈肯定也是个大美女，是吧？竹子。”

　　竹子头都没朝这边，盯着大山面前的辣子鸡 ：“大山叔叔，我要吃鸡肉。”

　　黎昕尴尬地撩了撩头发，还想说什么，柱子说话了 ：“我说，你那个追求者怎么没来？”

　　“他来不来我可不知道。”黎昕假装听不懂柱子话里的嘲讽，答得自然，“那你们的领队又怎么没来？”

　　吴影也问：“是呀，阿西姐怎么没来？”

　　其他学生也好奇，你一句我一句的，柱子无奈 ：“阿西姐这时候抄经文或者诵经呢。”

　　沈怀瑾皱了皱眉：“她抄经文？”

　　“嗯。”柱子夹一大口菜，随口应着。

　　于晏晏问：“那阿西姐平常有什么爱好呀？”

　　“散步！”柱子答得毫不犹豫，“阿西姐最喜欢把车扔半路上，自己散步回来，然后让我去把车开回来。”

　　饭桌上一片笑声，而大山想，基本上是他把车开回来的吧。

　　张雅南调侃道：“诵经，散步，这阿西姐过的老年人生活呀！”

　　阿西毕竟是领队，背后玩笑阿西，这让众人一时无法接话，一片寂静中竹子高声道：“我爸爸妈妈也喜欢散步！”

　　沈怀瑾趁机转移话题 ：“听说叶老师每年都来西藏？”

　　叶耀灵头也不抬 ：“嗯。”

　　黎昕道：“看叶老师儒雅斯文的，想不到也喜欢自驾西藏。”

　　叶耀灵忙着给女儿布菜，竹子语气骄傲地回答：“不是，我爸爸只是来看妈妈，我们这次也是来看妈妈的。”

　　于晏晏和吴影得知叶老师来西藏是为了看望他夫人的大秘密，一阵窃喜。而黎昕望着叶耀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示意下文。

　　叶耀灵嘴角轻扯 ：“谈不上喜欢，只是怕麻烦，我这人喜欢清静。”

　　显然叶耀灵不想谈及竹子的母亲，同时黎昕也被他的话里有话说得面色窘迫。

　　……

　　小孩子吃得慢，等众人吃完，只剩竹子还在那里奋斗，一会儿肉丝，一会儿肉片，一会儿鱼肉……对这战斗力，除了孩子爸爸，众人简直叹为观止。

　　竹子终于打了个饱嗝，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腆着大肚子，艰难地转向叶耀灵 ：“爸爸，你摸摸我肚子，有七个月大了吗？”

　　叶耀灵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 ：“有十个月了，都该生小宝宝了，再吃就爆炸了。”他倒了杯水，“来，喝点水。”

　　竹子抱着肚子惊恐地摇头 ：“No,no,no！我要爆炸了！”

　　众人被逗笑，叶耀灵也不勉强，抽了纸巾给她擦汗擦嘴，语气嫌弃 ：“吃得都是油。”

　　竹子一听，撅起辣得红艳艳的嘴巴，故意凑过去亲爸爸，叶耀灵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脸颊，竹子瞬间动弹不得，老老实实地让爸爸给她擦嘴。

　　给女儿整理好，叶耀灵一手勾起女儿脱下的外套、帽子，一手抱起女儿，说是要带竹子出去走走消化，便率先出了小房间。

　　——

　　大山和柱子目送学生回了住所，也开始回自己的招待所。

　　路灯坏了，乌云遮天，街道不甚明亮。

　　走得近了，他们才发现那对父女正慢吞吞走在屋檐阴影下——其实是竹子吃饱喝足了没力气，走两步歇一步，叶耀灵随着她。

　　两人从后面打了声招呼，跟上去。

　　柱子强抱起竹子走前头去了，大山才跟叶耀灵说起叶耀灵一个人把账结了的事，大山很少说这种话，多少有些不习惯。

　　叶耀灵的目光依旧追随着竹子，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漫不经心地开口 ：“就当为认识你和柱子两个兄弟请的客，要是过意不去，下次再请回来就是。”

　　“好，叶老师，我也就一个粗人，不会说客套话，要是您看得起兄弟，有事就打电话，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叶耀灵淡淡“嗯”一声 ：“手机给我，给你留个电话。”

　　“好。”

　　叶耀灵摆弄着大山的手机，问 :“给你们领队带的？”

　　“啊？”

　　叶耀灵把手机递回给大山，指了指他手里的保温桶。

　　大山反应过来 ：“哦，对，是毛血旺，川菜里，阿西姐最喜欢吃这个。”

　　叶耀灵移开视线，眼底稍微失神。

　　走到招待所门口，大山指着他们的相反方向： “叶老师，那就是我们阿西姐，散步回来了。”

　　叶耀灵转头看去，昏暗的街道尽头，有一人踱步而来，戴着帽子，身形单薄。

　　明明是散步，却不见身体放松，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很别扭，叶耀灵这样觉得，他想等她走近看看。

　　“爸爸，进来了！你怎么比我还慢！”竹子在里头直叫唤。

　　叶耀灵无奈一笑，丢下大山，回头大步往招待所走去 ：“好，来了。”

　　——

　　凌晨，穆承宇起夜，眯着眼睛摸进公共卫生间，连灯都没开。

　　刚准备尿，走廊里响起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走走停停，在寂静的深夜里一点声响也被放大了无数倍。

　　穆承宇一个激灵，顿时没了睡意，提了运动裤，迅速躲进隔间。

　　脚步在门口稍作停留后进来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那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敲在穆承宇的心头上，越来越近，还差两步……穆承宇屏住呼吸，神经绷紧。

　　脚步落下，脚步再起的一瞬间，穆承宇一拳向黑影砸去，黑影反应敏捷，挡了他的拳头，一推一按，捂上了他的嘴，一个压低的声音响起 ：“是我！沈怀瑾。”

　　穆承宇一得自由，就怒骂 ：“你神经……唔……”

　　沈怀瑾连忙又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后两人达成一致，一起蹲在隔间里。

　　总结下来，沈怀瑾偷偷摸摸找穆承宇是为两件事，一是穆承宇明天继续和阿西坐一辆车，二是穆承宇偷出阿西的身份证。

　　一好办，穆承宇欣然答应，二……沈怀瑾的据理力争和威逼利诱均以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为结局。

　　“算了，偷到了也八成是假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怀瑾沉默片刻，严肃道 :“我可能在以前见过她，但她好像不记得我，我得确认当年我遇到的到底是不是她。”

　　穆承宇听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不能直接问？”

　　“不能，会打草惊蛇。”

　　穆承宇霍地站了起来，要往外走，沈怀瑾连忙拉住他，低喝 ：“你走什么走？”

　　穆承宇低吼回去 ：“什么叫做打草惊蛇？听你的口气我姐不是好人？”

　　沈怀瑾内心挣扎，良久，声音低不可闻 ：“通缉犯，她可能是通缉犯。”

　　穆承宇还是听清了，声音微颤 ：“这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你看她像普通人吗？”

　　穆承宇一屁股蹲下来 ：“我姐不就是厉害点吗？怎么就不是普通人了？她还能杀了我灭口不成？”

　　两人各自沉默良久，穆承宇揉了把脑袋，语气烦躁 :“到时我看情况！”

　　沈怀瑾知道他是答应了，站起来，活动活动有些麻痹的小腿 ：“那我先回去睡了。”走出两步又回头，“对了，我感觉这宾馆有人盯着咱们，多半是小偷，你注意点。”

　　穆承宇敷衍地应了声，沈怀瑾也没辙，叮嘱他早点回去睡觉就走了。

　　走廊灯光微弱，沈怀瑾快要走到房间门口时，一“吱呀”声从楼梯附近传来，正在掏钥匙的手顿住，随后倾盆大雨声传来。

　　沈怀瑾心里一松，越过房间，果然见走廊窗户大开，两扇木框窗户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响，他上前去关上，被打了一身的雨。

　　——

　　第二天，天空放晴，车队却没有按时出发。

　　阿西问：“怎么样？”

　　一大清早，柱子就热得满身是汗，提着衣领使劲扇风。

　　“吵着呢！女人吵起架来没完没了，尤其那个张雅南，吃不得亏。”

　　阿西没声了，坐石凳上重新掏出《民国国文课本》，开始小声地读。

　　柱子也不管阿西理不理，自顾自道 :“阿西姐，你说这小偷傻不傻，都进了房间，翻了行李，结果一点东西没拿走，脑袋被驴踢了？亏死了都。”

　　“阿西姐？”

　　“阿—西—姐——”

　　“阿……”

　　柱子刚喊出一个字，小腿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就见一个小人扑向阿西，差点把她的书撞掉，穿的短袖白体恤，黑色短裤，背着迷彩书包。

　　“竹子！”柱子欣喜，弯腰叫她。

　　竹子没理他，只是望着阿西笑，梳着两个长长的辫子，俏皮可爱。

　　阿西怔了一下，将书本拿远，避免伤到她。

　　竹子小声地喊了一声“姐姐”，就要去摘阿西的口罩，阿西制住她的手腕：“你爸爸呢？”

　　大山昨晚跟她提过他们，她知道他们也住这里。

　　竹子眼睛睁大，惊喜道 :“呀，姐姐的声音不一样了！”

　　“快去找你爸爸。”阿西把她的小身子掰向院子出口方向，“去吧。”

　　小女孩有点不情愿，但似乎也知道必须得走了，从裤袋里掏出两颗糖塞到阿西手里，得逞似的偷笑着跑开了。

　　“阿西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相比竹子没理会自己，柱子更好奇的是这个。

　　没等阿西作答，柱子紧接着语气暧昧地问 : “也认识竹子她爸爸？”

　　阿西显然没有回答的打算，柱子也知无趣，看到阿西手里的糖，透明包装，粉色糖果，伸手过去 : “这糖就给我吧，反正阿西姐你又不会吃。”

　　阿西却收回手，将糖连同书本一起装进包里。

　　“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阿西抬头看一眼没动作的柱子，语气和刚才和竹子说话时如出一辙，“去吧。”

　　叶耀灵将大件行李放车顶行李架上捆绑好后，正往车里放竹子的常用品和她的小行李，瞥一眼一旁低头站着的女儿 ：“你那偷笑什么？”

　　竹子猛地抬头，被发现了？赶紧跑过去从后面抱住爸爸，脸埋在叶耀灵的大腿里继续偷笑，爸爸昨天早上还在吃姐姐的醋，所以不能告诉他。

　　叶耀灵拖着她不好走路，又怕她摔着。

　　“你先松开，听话。”

　　竹子确实松开了，但转而手脚并用往他一条腿上爬，像考拉一样挂在他腿上。

　　被叶耀灵带着走了几步，竹子往下滑了点，吭哧吭哧又往上爬，叶耀灵及时抓住她越来越上，在他大腿上乱摸乱抓的手。

　　“你大山叔叔过来了。”说话的同时把竹子扒了下来。

　　叶耀灵的车停在巷子里，大山并未发现，一路往招待所而去，打算叫阿西出发，直到竹子喊住他。

　　“大山叔叔！”

　　大山高兴地应一声，走进去，巷子阴凉。

　　“还以为可以和叶老师同行的，但是学生出了点麻烦，我们得在这儿耽搁一下了。”

　　昨晚，张雅南、于晏晏和黎昕三人一起住的三人间，今早起来都发现自己的行李被人翻了，睡前行李肯定是正常的，这说明是有人趁她们入睡进了房间，一屋子的女孩子，若是歹人起了色心，后果不堪设想。

　　沈怀瑾知道后也吓了一大跳，一行人找酒店投诉讨说法，酒店抓住他们并没有任何财产损失采取不负责态度，一下子两边吵了起来。

　　经过大山和柱子的协调，酒店同意查看监控视频，但监控器坏了，并没有昨晚的摄像，学生认为是酒店撒谎。大山看了，确实是坏了。最后，酒店给道了歉，退还被偷房间一半的入住金额。

　　大山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跟叶耀灵讲了一遍，叶耀灵倒也耐心听完 :“不偷东西，那就是来拿东西了。”

　　大山只当是他说的玩笑话，并未在意，正打算逗弄一下竹子时，却有人叫他。

　　“大山？”声音闷闷。

　　阿西站在巷子口，稍微抬起帽檐，看身形确定是大山后遂又放下，取了口罩一边。

　　“大山！”

　　声音变得明朗，但不柔美，不清脆，不圆润，带点生硬，这就是阿西的声音。

　　“哎！”大山应了声，又转头告诉叶耀灵，“是阿西姐叫我。”

　　叶耀灵却没有回应，保持着弯腰放行李的动作，手指僵硬。